第180章 天才就是幫不講道理的生物
「簡單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面對攝像機西蒙局促不安地搓著手，他有些緊張。
所有陌生的事物都會讓他緊張不安，而在過去的幾小時裡，他已經接觸太多陌生的東西了。
他只好緊緊抱住懷裡的陶製玩偶，那是父母留給他的遺物，他總是隨身帶著，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見這位選手半天說不出話，負責採訪他的工作人員撓撓頭，開始回憶之前培訓里教的內容。
針對不願意受訪的選手該怎麼辦來著？
對了，要從他熟悉的東西上切入。
「你抱著的玩偶很有特色，能講一講它的來歷嗎？」
「它是爸爸媽媽留給西蒙的禮物，」西蒙終於開口了，「裡面裝著我現在還不能掌握的材料。」
「是秘銀或者精金嗎？」
工作人員想當然地認為這麼珍惜地抱在懷裡的，一定是非常寶貴的材料。
秘銀和精金就是大多數人認知中最貴的鍛造材料。
前者代表金屬里最高的魔抗，後者則具有最好的魔力傳導能力。
兩者都具有很高的強度和極為優秀的延展性。
各種傳說故事裡主人公從不為人知的山溝溝摸出的神兵利器，材質十有八九是這二者之一。
「不是的，裡面裝的是奧利晶體。」西蒙回答。
「奧利晶體是？」工作人員努力回想手冊里的知識點，培訓的時候讓他們了解過各種基本材料，以及鍛造相關的知識點。
但是想了半天，對於奧利晶體是什麼完全沒印象。
「一種低硬度，又易碎的礦物。」西蒙說道。
「那豈不是？」
「非常不適合用於鍛造。」西蒙平靜地說。
奧利晶體，曾經被認為是寶石，屬於水晶的一種，一直用來做工藝品。
後來隨著採礦技術發展，發現深度超過600米的礦井裡，這東西儲量極為豐富。
地位也迅速從寶石淪落為破石頭。
身價大起大落的過程很像鋁，過去因為冶煉技術不足，鋁一度是比金子還貴的貴金屬。
誰家能用上個鋁盆鋁碗的，妥妥的大貴族。
然而在技術疊代後立刻變得稀爛賤。
但鋁好歹還是種用途廣泛的金屬，奧利晶體真的是迄今為止找不到一點用。
「那為什麼？」工作人員有點被西蒙的話繞暈了。
父母留下的珍貴材料，但是沒啥用。
「我要證明它的價值，」西蒙的語氣突然變得堅定，「所以我想借這次比賽機會，了解矮人的工藝，我要學習更多。」
「所以你這次參賽，是抱著技術交流的目的？」
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想後期剪輯時給這位選手安排的角色設定了。
和平交流小使者？
聽起來還不錯。
不太矚目，但是也不會出大差錯。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要證明安緹諾雅女士對我的判斷是錯的。」
「安緹諾雅認為你的手藝有問題？」
「她說我是銀白城邦最好的工匠。」
「啊？」工作人員感覺自己始終跟不上這位小精靈的腦迴路。
什麼意思？有人說你是城裡最好的，你要證明她錯了。
怎麼證明，比賽擺爛嗎？
這倒霉精靈不會剛青春期吧，擱著玩叛逆呢。
「我不僅是銀白城邦最好的工匠，」西蒙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唯唯諾諾的感覺，反而有了一分捨我其誰的霸氣，「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工匠，沒有之一。」
狂！
工作人員瞬間兩眼發亮，終於讓她逮到採訪里有活的了。
另外三名選手採訪時說話都可客套了，不敢放言一定能贏，或者矮人精靈一定一方不如一方，都怕比完打臉。
說垃圾話時候有多爽，輸了的時候被輿論清算就有多刺激。
還得是年輕啊。
說話就敢不瞻前不顧後，工作人員立刻改了對於西蒙和平交流小使者的定位。
贏了大魔王，輸了小丑！
反正對節目組來說怎麼都不虧。
「你有什麼想對其他選手說的話嗎？」
「你們都是來爭第二的嗎？」西蒙想也沒想就說。
工作人員恨不得抱住他親一口，搞綜藝節目，有活，比有實力更重要。
「選手準備登場，選手準備登場。」
傳音法術里傳來執行導演的聲音。
「西蒙，請跟我到入場口，先在這裡稍等一下。」
演播室里，主持人情緒飽滿地喊：「以及最後一位，4號選手，來自銀白城邦的天才精靈少年，有望成為未來精靈工匠領軍者的年僅56歲的西蒙·橡樹葉。」
「哈，這個名字聽起來像矮人，你知道嗎，以前有位矮人英雄叫橡木盾。」巴恩在評委席上調侃道。
「上場！」工作人員一把將西蒙推進演播室。
被燈光突然照到，他先是有些懵，然後注意到琳琅滿目的器材，就像見到奶酪的傑瑞，再也移不開目光。
西蒙直直走到屬於他的工位上，他喜歡鍛造設備。
這裡的設備比他用過的要好上許多，太美了，這就是工藝之美。
他痴迷地撫摸著熔爐，因為過於投入，看起來手腳有些不協調。
「你們不會派了個手腳不好使的精靈來參賽吧？這會讓我們矮人贏得很沒含金量，當然，精靈里最好的工匠也比不上矮人。」
巴恩還在持續輸出。
「你為什麼這麼針對一位少年精靈，」安緹諾雅說，「你是不是怕了，擔心他才是最不好對付的那個，最後眼睜睜地看著矮人輸給個精靈孩子。」
巴恩嘴硬道：「怎麼可能，我是那樣的矮人嗎？我只是不忍心看到精靈輸太慘。」
話是這麼說，他心裡確實有點慌，他在西蒙身上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同樣的痴迷，同樣的專注。
最好不要有同樣的技術。
不是老巴恩自負，但要真是年輕幾十歲的他，場上這兩名矮人選手可對付不來。
「現在公布本場比賽的題目，卡馬拉直刀！」
現場放出這把直刀的投影。
筆直的長方形刀身，很薄，單側開刃。
通用語裡刀和劍是一個詞，不區分單雙刃，所以才會有雙刃劍這種詞組。
卡馬拉直刀這名聽起來挺專業，其實就是把西瓜刀。
因為被著名野蠻人卡馬拉使用而得名。
他出道戰就是在街頭一人對抗十餘人的獸人小幫派，一戰成名。
這把刀就是從街邊的一個水果攤上隨手拿的，獲勝後因為相信這種刀給自己帶來幸運，所以一直用。
西瓜刀也跟著改頭換面，有了新名字叫卡馬拉直刀。
後來還有了明確的形制標準，由刀匠公會認證，長度，寬度，厚度，刀柄材質，刀尖一定要是直角，刀刃要凸磨……
總之一大堆規則，強行把這把西瓜刀從西瓜刀大類中分離出來。
要是不這麼幹，怎麼能顯得出這幫資深刀匠的資深。
「首輪要求，根據卡馬拉直刀的形制標準，製作出符合要求的刀胚，限時3小時，現在計時開始！」
主持人話音一落，演播室正前方的巨大沙漏翻轉過來，細密的沙子開始流逝。
「等等！」一位矮人選手喊道，「沒提供材料啊？我們也不能憑空變出把刀來。」
「材料已經放在你們面前了。」
主持人說著一腳踢向地上的寶箱怪，然後肉眼可見地出於害怕往後跳了一小步。
這個環節已經彩排過兩遍，但是他總擔心那個寶箱怪會咬他。
被踹了一腳的寶箱怪張開大嘴，吐出一地的鋸條。
還是使用久了磨斷損壞的鋸條。
鍛刀大賽優良傳統，給選手用的材料突出一個稀奇古怪。
「材料就是這些，『精美』的鋸條，不用謝，希望你們能把它們變成合格的刀。」
主持人任務結束，轉身退場。
幾名選手面面相覷，沒想到這節目組設備給得這麼大方，在材料上出了難題。
西蒙最先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挑選鏽跡不重的鋸條。
碎不碎的不關鍵，反正最後都要熔到一起，關鍵是鏽不能太多，不然還要浪費時間除鏽，3小時對於鍛造一把刀胚來說，還是很緊迫的。
西蒙已經進入工作狀態，工作中能夠全神貫注也是個天賦。
他在工作中會完全忘我，以至於進入一種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狀態。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種狀態可遇不可求，但對於西蒙，他只要站在工位中，就能一直維持。
看到西蒙的動作，其他選手也立刻反應過來，上前挑選鋸條。
動作最慢的那名矮人只剩下一把鏽跡斑斑的材料，只能從打磨開始。
「哦，看來矮人所謂的好勝心也不怎麼樣嗎，就這樣把先機拱手送出去。」安緹諾雅說道。
「不過有先機的選手看來馬上就要把先機送出去了。」巴恩不客氣地說。
他已經注意到那名精靈的操作失誤。
所有選手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將碎鋸條放入鐵罐中，並填充鐵屑。
這是目前看來最方便的將鋸條變成鋼錠的方案。
但那名精靈並沒有在鐵罐里放任何的隔離材料。
「他待會兒脫罐可要有大麻煩了。」巴恩語氣裡帶著調侃。
安緹諾雅難得沒有反駁，因為她也很清楚這是個大失誤。
外層的鐵罐不會作為刀胚的一部分，會影響刀體強度，所以要在鍛造過程中脫掉。
但不加任何隔離層，很容易讓外層與內層熔接在一起，難以剝離。
兩名矮人選手都細緻地往鐵罐里塗上了隔離液，這是一名矮人鍊金術師的發明，理論上能夠有效隔離內外層，不過，只是理論上。
「好，不愧是優秀的矮人工匠！」
巴恩興奮地鼓起掌。
「悄悄告訴你，這一步是寫在矮人工匠入門培訓里的，看來你們銀白城邦的基本功教育不行啊。」
好不容易安緹諾雅有一次不還嘴，巴恩可不能說一句就算了。
「等等，西蒙在幹什麼？」安緹諾雅突然驚呼出聲。
巴恩也跟著看去。
只見西蒙正在往鐵盒裡塞紙。
「哈哈哈！塞紙，他是想用紙來做隔離層嗎？太有創意了，這是我十年來見過最有喜劇感的創意，怎麼想到的。」巴恩捧腹大笑。
安緹諾雅額頭上甚至滲出幾滴冷汗。
另一位精靈選手看起來已經輸了大半，最後的希望不會也倒在這吧？
哪怕拿不到冠軍，但是倆精靈倒在前兩輪，最後一輪矮人內戰，那也太丟精靈了。
她很後悔。
城裡的其他精靈都告訴她西蒙是現在最好的工匠，近兩年裡嶄露頭角，她也就相信了，沒認真考察過。
想來也是，一個56歲的精靈，前三十多年都是懵懂狀態，後二十年裡腦子也沒發育太完全，就算再天才能到什麼程度。
巴恩則是開始了小知識科普環節。
「雖然我沒試過用紙，但是我以我上百年的打鐵經驗保證，這麼做肯定會讓碎屑和爐渣留在罐子裡，導致難以融合。」
西蒙雖然是最先開始的，但進度卻是最慢的。
每一步操作都有條不紊，完全不像其他選手著急忙慌的樣子，似乎3小時的時限對他毫無影響，一切盡在掌握。
另一名精靈的鐵罐已經完全變成了個鐵坨坨，根本分不開，被爐火烤得滿頭大汗，也沒了精靈的風度。
最後甚至放棄錘子脫罐，打算靠磨床把外層磨掉。
然而出乎巴恩預料的是，另外兩名矮人的脫罐也不順利。
沉重的錘擊聲一聲接著一聲，哪怕是附魔過的優良錘子，錘掉鐵罐的過程也相當艱難。
比精靈的情況好點，但不多。
巴恩急得一拍大腿，「他們上隔離液的時候太急了，沒有等完全乾燥再放鋸條。」
還是讓倒計時亂了節奏。
丟人，代表矮人工藝上次節目，結果就表現成這樣，以後還怎麼賣出價格。
與心急如焚的評委們不同，卓戈快要笑麻了。
太對了，就要這樣。
以他對觀眾的了解，相比秀操作，他們對看人出醜的興趣可大多了。
而在亂成一片的演播室里，西蒙開始他的脫罐環節。
他把淺金色的頭髮攏到腦後，用一根繩子紮起來。
鉗子夾著鐵罐，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
這天真的笑把巴恩都給笑不自信了。
不會吧，他不會真靠幾張紙把罐就給脫掉吧？
不可能，絕不可能！
然而在巴恩的注視下，西蒙右手高高揚起，又迅速落下。
只一錘，鐵罐聽話得就像訓練有素的小狗，整片脫落。
「啊？」巴恩驚了。
首先，是為什麼。
其次，他意識到，節目播出後，矮人的隔離液生意估計要完了。
西蒙隨後的操作更加誇張，只用了幾錘就把鐵錠錘出刀體形狀。
熟練又自信，動作之流暢連巴恩都自愧不如。
他不能理解，這小精靈才多大，這是一般天才少年能解釋的嗎？
這根本不是學得快，這是沒忘乾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