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謝淵

2024-11-17 08:44:22 作者: 早點睡早點起
  安靜的書房裡,謝靈韻眨巴著大得驚人的清徹眼睛,好奇道:

  「娘,您怎麼不說話?」

  端麗的婦人沉吟一下,又看了幾眼畫像,再側頭瞥了自家女兒一眼,微笑道:

  「這位少年確實是一表人才,外貌與你相稱。」

  謝靈韻頓時喜滋滋的:

  「對吧?我的眼光肯定不差的!」

  婦人白了她一眼,問道:

  「你剛才說他叫什麼?謝……淵?」

  婦人頓了一下,道:

  「潛龍在淵,真是好名字。你說,他是……」

  「誒,你怎麼知道他在潛龍榜上?」

  謝靈韻笑眯眯的說著。

  婦人一怔,好笑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說這名字而已。嗨,你這個孩子,我和你爹還沒點頭呢,你都快當自家人炫耀了。」

  謝靈韻抿嘴一笑,她知道自家母親整日潛心禮佛、操持族事,便已占據全部時間,並不怎麼理外物,這些江湖事、特別是區區潛龍,大抵是不關心的。

  「還是潛龍榜的英傑,嗯,不錯。」

  婦人隨意的點點頭,又問了一遍道:

  「你說他是哪來人士?」

  「雲州。他來自雲州,如今在江南……這個,遊歷。」

  謝靈韻頓了一下。

  「雲州啊。可真夠遠的。」

  婦人似乎有些感嘆,然後又道:

  「潛龍榜的年輕才俊,想必是很有名了。都有些什麼事跡,不如你給我講講?」

  

  謝靈韻又頓了一下,然後才拉著娘親道:

  「娘,你聽我好好給你講。外面有些傳言,還有一些諢號,都是做不得真的。其實他這個人跟傳言不一樣……」

  婦人一聽,就聽出幾分怪異來,瞥了謝靈韻一眼:

  「他的名聲很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

  謝靈韻吐了吐舌頭:

  「就是春雨樓的人老是纏著他。」

  婦人沉默了一下,說道:

  「……你是說,他是個通緝犯?」

  「勉強算吧。但那都是朝廷有問題!他不是壞人,為人正直,與惡為敵,比如姚……秋風樓的人,想必恨他入骨!」

  謝靈韻連忙辯解,還得意的揚了揚頭。

  婦人面色更是怪異:

  「意思是,秋風樓的人他也得罪了?」

  「應該吧。」

  謝靈韻猶豫的點點頭,雖然秋風樓主追殺他失敗的事情她並不知道,但是都擊敗姚亦隆,還殺了姚天川頂替,想必姚家應該是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婦人聽了,躊躇一下,看了看女兒,儘可能的委婉道:

  「還真是個,奇人。」

  她已經流露出不贊同的意思,謝靈韻頓時哎了一聲:

  「別著急,你聽我慢慢給你講,絕對都不是他的問題!」

  謝靈韻跟謝淵的真正的接觸不多,但是知道他的身份後,回來查了許多,早將謝淵流露在外的事跡查得一清二徐。

  從初在雲州揚名的「當街殺縣尉」開始,到後來又在烏河殺了姚家的分支子弟,聯合司徒琴反殺秋風樓天階刺客,然後便是來到金陵聯合般若寺、玄真宗弟子,以二變境的實力擊敗姚家老宗師姚亦隆,名聲大振。

  這些都是讓謝淵登上潛龍榜的戰績,謝靈韻是反覆搜集資料,甚至還將不那麼為人所知的卻更為誇張的摻和進宗師之斗、以外練修為重傷宗師的那場雲照縣追逃戰給找到。

  將這些戰績資料謝靈韻是反反覆覆的看了許多遍,已經是如數家珍一般,此時給自己母親滔滔不絕的講述,甚至讓她插不進話。

  「……所以,雖然他的外號有些凶,名聲有點奇怪,但那都是春雨樓的抹黑!」

  謝靈韻終於講了一段落,講得口乾舌燥,沒有淑女形象的將茶杯里的茶一大口喝乾淨,然後繼續:

  「真實的他,謙遜、禮貌、溫和……嗯,可能也沒有。但是他古道熱腸、很講義氣、有勇有謀、不拋棄同伴,絕對不是什麼膽大包天的嗜血狂徒,都是毀謗!」


  婦人聽了好久,終於輪到她說話:

  「嗯,聽你這樣說,他雖然行事手段有些欠妥,但是不失為一個俠士。」

  「對對對,我也是這樣覺得!」

  謝靈韻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又聽母親道:

  「只是,你去萬妖山一趟,如何結識得這謝淵?如何與他並肩作戰了?」

  婦人敏銳的目光盯著謝靈韻,直指關鍵。

  「……路上?」

  謝靈韻試探的回答道。

  婦人笑了笑:

  「一路上都是你莫堂叔跟你一起,你怎麼在外面還和其他人一起戰鬥了?」

  謝靈韻啊了一聲,講的時候太高興,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結果母親心細如髮,明察秋毫,一下就發現了古怪所在。

  謝靈韻糾結了一下,尷尬的笑道:

  「能不能保密?」

  婦人堅定的搖搖頭:

  「你認識年輕俊傑,是好事情。只不過這位謝淵看起來經歷非凡,人也不簡單。你若是說不清怎麼和他認識的,當娘的總有些不放心。」

  謝靈韻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

  「那我要是給您說了,您可得替我保密,絕對不能再去跟外人說!」

  婦人點點頭:

  「我自不會多說閒言,都是為你好,你還信不過為娘?」

  謝靈韻眨眨眼:

  「你發誓!」

  婦人頓時瞪眼:

  「匪猴子,還要幹嘛不?要不要給你立字據?」

  「也不是不行……」

  謝靈韻見婦人有些生氣,頓時縮了縮頭,道:

  「好吧,我相信娘親。他……現在冒充那姚天川,在姚家過少爺日子呢。」

  婦人聽了愣了一愣,然後慢慢瞪大眼睛:

  「此話當真?」

  「當然。萬妖山的姚天川根本就是假的,一直都是他。」

  謝靈韻說著。

  「所以這次萬妖山說得沸沸揚揚,姚家的姚天川立了大功,斬了魔教的燃火魔使,結果也是這謝淵?」

  婦人有些詫異。

  「對啊!那姚天川才沒這本事。」

  謝靈韻胸一挺,與有榮焉。

  婦人又呆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道:

  「真是……荒唐。到底是姚家破落至此,還是那謝淵本事這麼厲害,在姚家李代桃僵,也沒人發覺?他不害怕自己暴露麼?」

  「他就是這麼厲害!」

  謝靈韻有些驕傲的道,不過內心卻也有些擔心。

  想必他自己心中有數吧……

  「他為何針對姚家?」

  婦人有些皺眉道。

  總的來說,謝家和姚家都是世家,聽到一個江湖豪俠就這麼輕易的潛入世家之中造成破壞,她心中有些牴觸。

  「自然是不忿姚家所做的事!」

  謝靈韻又開始滔滔不絕:

  「從烏河開始,他就和姚家產生了矛盾,聽說那裡也是姚家地下生意布局的一環。然後他來到金陵,見到了姚家更多的齷齪,便潛進姚家,尋找更多罪證!

  「最近春雨樓不是直接駐紮在了金陵麼?鬧得姚家雞飛狗跳!肯定是他立的功勞!」

  婦人聞言,瞥她一眼:

  「都是他給你說的?」

  「……是我推測的。但八九不離十。」

  婦人輕哼一聲:

  「我看你已經要把他當成天神下凡、無所不能了。會不會他只是貪圖姚家的寶物?」

  「絕不可能!」

  謝靈韻斬釘截鐵道:

  「他不是那樣的人。」

  婦人本來還想說,見女兒表情,只得收回了話語,不置可否道:

  「如果真如你所說,那他的確還是個甘願以身冒險的大俠客。」


  「那,娘親是不反對我和他來往了?」

  謝靈韻有些開心的說。

  婦人莞爾一笑:

  「你是聰明孩子,自己能拿主意。不過這個孩子做的事情很危險,古語云,君子不立危牆。我看你還是勸他早點從姚家脫身,或許哪一天帶回來和我與你父親見一見,看看他的意見。」

  謝靈韻有些臉紅:

  「見、見父母什麼的,還沒到那一步吧?」

  婦人好笑道:

  「我也就是說以後,沒讓你現在就帶回來。而且……我聽你說了許久,卻沒聽他的表現。他對你也有意嗎?」

  謝靈韻挺了挺胸膛:

  「沒有!不過沒事,以後就有了。」

  「你這孩子……」

  婦人搖了搖頭,微笑道:

  「不過我也相信以你的樣貌天賦、咱家的家世,雖然這位年輕人聽起來天賦極佳,嗯,算是堪堪配得你了。」

  她頓了一下,即使以她陳郡謝氏主母的眼光,哪怕只是粗略一聽,也覺謝淵的天賦能力,勉強能配得上自家的寶貝閨女了。

  她點了點頭:

  「無妨,年輕人只是交朋友,以後的事情麼,不必強求。」

  「娘!您別說的這麼悲觀,我看上的人,肯定是堅持到底!」

  謝靈韻昂頭道:

  「還都是本家姓,您沒意見吧?」

  婦人搖搖頭:

  「我是不在意,你爹恐怕會嘟噥兩句。但真成美事,倒也無妨。」

  「就是!我想的都省得招婿了,以後你們也有孫兒可養,傳承有序,多好!」

  謝靈韻笑吟吟的。

  婦人哭笑不得:

  「你這孩子,簡直是……倒也有幾分道理。」

  母女倆再閒言幾句,婦人就讓謝靈韻刻苦練功,自己又離了女兒的院落。

  在婢女僕役的前呼後擁之下,婦人回到一個簡樸的院落,裡面大廳供奉著一座純金的佛像,熠熠生輝。

  而除了這座佛像,大廳的一切都十分乾淨簡單,完全不像龐然謝氏的主母所在之所。

  婦人將一應僕役都留在院外,在那個十分陳舊、還有補丁的蒲團上跪下,雙手合十,閉目誦念。過了許久,她才站起身來,上香燃燭,然後走到側面一間小小書房。

  婦人沉吟片刻,取出紙筆,輕輕點畫幾下,就勾勒出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像,赫然便是謝靈韻那兒的謝淵畫像,近乎一模一樣。過目不忘,妙筆生花,不外如是。

  「謝……淵?」

  婦人看著畫像,喃喃念叨,細細的眉頭逐漸擰起。

  片刻後,她喚進來一個貼身丫鬟,低聲道:

  「去查一下這位謝淵,查清楚一些。」

  「是。」

  丫鬟幹練的應命,轉身就走。

  「對了。」

  婦人忽然又將她叫住。

  見丫鬟站住,她張張嘴,然後才低聲補充:

  「儘快些。」

  ……

  金陵。

  簪花樓。

  謝淵看著慕朝雲將龐大複雜的陣法麻利的全部收好,就跟做衛生一般,分門別類的就將東西全部整理好,看得一愣一愣。

  此時的慕朝雲看起來就跟沒事人一般,除了臉色微白,又顯出幾分透明感,其他全部正常。

  謝淵試探著問道:

  「找到他的位置了?」

  「沒。」

  慕朝雲搖搖頭。

  謝淵眉頭不由皺起:

  「竟然連你也找不到,這下有些棘手啊……」

  「沒事,他已經死了。」

  慕朝雲淡淡道。

  「啊?」

  謝淵張大了嘴,十分詫異。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道:


  「你都不知道他在哪裡,也能殺死他?不,這麼遠,你怎麼殺死他的?咒殺?」

  「咒殺那是巫蠱術,或者天機術的邪道一脈,現在基本都失傳了。哪聽得稀奇古怪的東西?」

  慕朝雲瞥他一眼:

  「天機術交鋒,自有天機術的法子。你不修此道,你不懂。」

  謝淵感受著慕朝雲不加掩飾的嫌棄,有些無奈道:

  「好吧……」

  他曾經戲言要真正拜慕朝云為師,學習這些神奇的秘術。

  結果慕朝雲表示他如果真要學,她是願意教的,可以試試看。

  但閒來無事時,看著那比高數還複雜的各色算式、秘卜、易理、陣勢,痛苦的回憶穿越了兩個世界,開始攻擊他。

  雖然硬要學也是能學的,但即使在面板的幫助下,進展也十分緩慢,而且需要海量的苦功,勢必影響他的武道修行,時間本來就不夠用的他只得按下。

  「你的路不在這。」

  慕朝雲的評價還是委婉而溫柔的。

  「所以,沒看到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裡,你就這樣將一個宗師擊殺了?」

  謝淵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話本里這樣寫自然沒問題,但這是現實,現實是要講邏輯的。

  修行已久,武道為基,他感覺這有些超出自己的認知。

  慕朝雲平靜的道:

  「不能說沒見著人就能殺他。以天機術而言,我是看到他了。只要算得到他,他在眼前或是不在,在這個房間還是在天涯海角,也都一樣。」

  她正準備飲口茶,謝淵積極的將茶壺搶過來,恭恭敬敬的給她斟好,雙手奉上,一副大佬請用茶的模樣。

  慕朝雲莞爾,優哉游哉的將茶喝了,莫名回想起在龍騰鏢局天天等待謝淵投餵的日子。

  正自出神,謝淵的聲音打斷了她:

  「慕姑娘,那你能不能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再咒死幾個?」

  慕朝雲有些不滿,橫了他一眼:

  「都說了不是咒殺!這法門獨屬於天機士,若不是我和他交鋒許久,知他根底,換作另一個天機士來,也不見得輕易做到,總得布置一番。

  「而若是普通武者,哪怕就是個外練,我或許能將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也不能隔空傷害,還得到面前。」

  謝淵這聽明白了,總之還是有許多苛刻條件,不是他想像中的仙人那般隔空作法、千里之外殺人於無形之中。

  可能他的想像力太豐富了一些,還以為自己在修仙世界呢。

  不過……

  【先秦方士手札:(1/100)】

  看著面前這不知如何進展的玩意兒,或許上古之時,如此手段真的是滿天飛也說不定呢?

  看著謝淵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惋惜,慕朝雲又優雅的捧著茶杯,輕抿一口,清雅絕俗的臉上露出探尋: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呢?」

  「嗯,那個天機士死得乾淨了?」

  謝淵再次確認道。

  慕朝雲十分肯定道:

  「他肯定是再也動不了他的算籌。其實就算他還活著,我想他也沒那本事算得清你的命數才是。哪怕我與你這等關係,有時候看你都不清不楚。」

  謝淵眼睛一轉,笑道:

  「就是,我與你這等關係,我可是對你坦誠相待,絕無隱瞞的!看不清楚可不是我有意遮掩。」

  聽謝淵有些調笑,慕朝雲臉皮微微泛紅,瞪了他一眼,然後才理理髮絲,繼續道:

  「我是說你本身氣運隆厚,不似常人。而修行天隱術之後,更難預測,他理應不知道你的身份。」

  謝淵也點點頭,他大成的天隱術還是能感覺到了幾次被人隱隱窺探,但是身上就如同有一層無形的罩蔽,將那些十分隱蔽的絲線全部擋在了外頭,他相信自己的真實身份仍然是保密的。

  不過謝淵還是沉聲道:

  「就在這幾天,我準備就離開姚家。」

  「這麼快?」

  慕朝雲有些詫異,絕美的臉上微微一動,看向謝淵,等他繼續解釋。


  謝淵說起理由來:

  「本來就打算走,既然有些意外,不如提前。雖然理論上仍然是安全的……但小心駛得萬年船。

  「只不過在姚家這麼久了,探聽到許多秘密,然而要想給姚家致命一擊,恐怕還做不到。」

  慕朝雲微微點頭,讚許他的小心,然後接了下去:

  「或者說如此世家,便如百足之蟲,不管擊其哪裡,都不可能一擊斃命。要想真正扳倒這樣的龐然大物,不是一時片刻可以做到的。」

  謝淵頷首道:

  「話是如此,但讓他們感覺到痛得不行,還是有辦法的。姚天川的死算得一個,而最近春雨樓的針對,也讓他們焦頭爛額。

  「那個蘇行,以前我覺得他就是正事不干、欺軟怕硬就知道抓我這種小蝦米,結果現在看來,骨頭倒也挺硬的。

  「姚家還有個老祖宗,一直是靠著延壽邪法續命,但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裡。之前偶然聽到了一兩句,但還沒聽明白就被人捂住嘴了。若是能找到這個人,將其除掉,想來姚家的底氣,也就只有秋風樓主了。

  「而秋風樓主卻更好辦了,畢竟他雖然一直隱秘身份,在我面前卻是如同亮在日光之下。秋風樓的高階刺客我基本都掌握了大半,這兩日爭取再收集個全,還有龐大的金銀銅牌刺客,全部交給蘇行去頭疼。

  「秋風樓都挑釁春雨樓多久了,想必春雨樓不會放過這個徹底瓦解秋風樓的機會。」

  如果能瓦解秋風樓,再滅掉姚家的隱秘宗師,那姚家的全部力量就是暴露在明面上的這些。

  到時候不需要謝淵動手,其他世家都不會給姚家好過。

  那時的姚家,除了像錢家一樣抱緊朝廷的大腿,恐怕也只有認一家世家,再度攀附,如同附庸。

  但這一次,真正羸弱到極點的姚家,面對比當初墊底的錢家還強得多的其他世家,恐怕想要保存自身的獨立,就千難萬難了。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謝淵的設想都能成立。

  「最多再來五天,我便準備離開。」

  謝淵沉聲道:

  「秋風樓主給我查『謝淵』的期限是十日,我三五天直接跑路,想必他也想不及。」

  慕朝雲緩緩點頭,左思右想,感覺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輕聲道:

  「那這幾天,我也會多留意你的。」

  謝淵心中明白,慕朝雲的意思是她在這最後幾天,基本上就放棄自己的事情,隨時都會關注著他,並且給他準備著最後一道保命的神技——

  超出這個世界大部分武者認知的傳送法陣,或者說奇門遁甲術。

  謝淵心中既生感激,又覺溫暖。慕朝雲可不是終日閒著沒事做,對於報仇沒有太多頭緒的她,近乎以窮舉法在排查有能力一朝覆滅北都山的勢力和人物。

  這樣的勢力雖然不多,但是要想一個個查清楚,需要梳理海量的資料,而許多資料本身就很難得來。特別是她最近瞄準了魔教,以這魔教本身的隱秘,實在是需要耗費巨大的精神。

  不過即便如此,一到自己要做正事,慕朝雲便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全身心的來幫自己平穩度過在姚家的最後這幾天,只為他萬無一失。

  謝淵心中一動,大手一伸,老實不客氣的抓住了慕朝雲柔弱無骨的柔荑。

  涼涼的,如同夜裡覆霜的美玉,手感極佳。

  只不過要不是她是貨真價實的宗師,謝淵都以為是個柔弱女孩兒,一點也感受不到烘爐般的血氣。

  慕朝雲臉色微紅,不過就任他抓著,沒有動彈。

  她仰了仰頭,看他就坐在身邊走神,便微挪動一下,輕輕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然後微微吁了口氣。

  房間裡一時顯得靜謐溫馨,卻又有些微別離愁緒。

  再過幾天,兩人是不是又要分別?何時才能再見?

  但按慕朝雲說的,兩人是命定的緣分,終究會聚在一起。

  ……

  謝淵從簪花樓出來,心中盤算:

  「多不過三五日,我必須要離開。那麼這幾天,一要繼續根據秋風樓主的命令行事,好好在秋風樓里抓內鬼。嗯,這樣可以搜集整個秋風樓所轄刺客的名冊,到時候全部丟給蘇行。


  「第二個,便是努力查一查那個所謂的老祖宗到底是誰、在哪。按理說一個苟延殘喘的老宗師實力應該也沒剩多少,但只要是暗處的,最好都給姚家挖出來。

  「不過這個不強求,順其自然,沒查到就過時不候。

  「嗯,我想想……其實第二個目標可以和第一個整合到一起。許多姚家人物的護衛工作,都是由秋風樓里的姚氏族人完成的。這個姚家老宗師,深居簡出,如此隱秘,周圍的很可能不是姚家大院的僕役,而是直接從秋風樓里挑的!

  「這兩天盤查秋風樓里刺客之時,可以順便看看有沒有做過此類工作之人……

  「除了這兩項,要走了,姚家的東西能帶點兒就帶點兒吧,畢竟以後沒這麼好的條件了……還真有點捨不得。」

  謝淵搖搖頭,嘆道: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嘶,我這算不算已經被腐化了?享受起民脂民膏了?」

  他想了想,搖搖頭,按理說姚家的東西,他用不用,姚家都會積攢那些寶貝。如若他不用,那就進了姚家其他人的肚,還不如給他,物盡其用。

  「便呆這最後幾日,然後便再見了,金陵。」

  謝淵已經想好,離開姚家之後,先往江北行去。

  江北佛寺不少,天下禪宗般若寺便在虞州,佛家香火鼎盛之極。

  在那般地帶,謝淵也許有希望獲得佛韻,將自己還剩不多的進度徹底推滿,看能不能有什麼獎勵。

  不,有獎勵是一定的,但不知道是什麼而已。但這一項如此需要緣分,謝淵直覺後面的獎勵也不差,一直是頗多期待。

  等在北地遊歷一圈,謝淵便準備回雲山去。

  出來這麼久,劍宗應該還認自己這個弟子吧?李星拓還欠他一次劍峰感悟等著兌現呢。

  當然,回雲山之前,肯定是要路過雲州府的。

  水榭聽琴吃點心,這體驗好久沒有了。

  一想到這裡,失了姚家藥庫的失落頓時煙消雲散。

  回雲州修行雖然清苦一些,但心中安寧,不是江南胭脂地可比。

  若沒慕朝雲,或許謝淵早就提劍跑路了。

  此後三日,謝淵釐清秋風樓的入階刺客之後,又開始盤查起金銀銅牌刺客。

  這些刺客最多不過二變境的修為,少的許多甚至剛入一變境乃至四練的都有。境界比入階刺客差遠了,但數量確是不少。

  以謝淵如今修為境界,這些刺客層次已經不值一提。

  然而若是以整個大離朝修行界來說,如此多的氣血蛻變境刺客,實在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謝淵自己雖然修為上來,但還沒有脫離地氣。從底層練出來的他,知道一個氣血蛻變境意味著什麼。哪怕是最普通的氣血一變境,就夠在一縣之地稱王稱霸。普通人的進身之階實在是少之又少,哪怕天賦不俗,卻也找不到路。

  所以拿到名冊之後,看到如此多的蛻變境刺客,謝淵也暗自心驚,眉頭緊皺。

  不知錢姚兩家的人口轉運,這麼多年暗中給秋風樓提供了多少人才,才養的出這麼多實力不凡的殺手。

  「若是任由秋風樓繼續發展,這麼多人不知還能造成多大的危害。而且真到了危機時刻,姚家大旗一揮,許以重賞,這也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謝淵默默點頭,這名冊可是個要緊的寶貝。

  可惜這些名冊,都是秋風樓主的貼身助手雲蛟親自押送,用完了要要回去的。

  今天雲蛟拿來名冊,閒著無事就在旁邊看著,謝淵一時也沒有好辦法。

  好在前幾天他已經暗中記下謄抄了不少,而以武者身體三次蛻變至極限之後的記憶力,這些冊子看過一遍,晚上默個大半,應該不成問題。

  又是一個刺客進來。

  「姓名。」

  「王鐵蛋。」

  「代號。」

  「玉面狐。」

  謝淵抬頭看了看這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繼續低頭:

  「幹什麼工作的。」

  憨厚的玉面狐愣了一下,試探道:

  「秋風樓的殺手?」

  「何時何地因何原因進入秋風樓?有什麼工作經歷?拿過什麼獎項?」


  「啟元五年六月,吃不起飯……」

  「工作經歷?殺人,騙有錢的夫人,給樓里掙些外快。」

  「哦,還有給老太爺站崗,站了幾個月……」

  玉面狐說到這裡,突然感覺到一股凌厲的目光射來,頓時渾身發寒,訥訥不言。

  謝淵轉頭,看到身後的雲蛟耷拉下眼皮,皺了皺眉:

  「雲蛟,你做什麼?」

  「沒什麼,提醒下他不該說的不要說。」

  雲蛟淡淡道。

  「什麼叫不該說的?我不問所有細節,一一對照,哪知道他是不是謝淵假扮?」

  謝淵哼了一聲。

  「你就這樣做,我看一輩子也找不出來吧。」

  雲蛟冷冷道。

  「不做更查不出來,你如此阻撓,我看你是不是就是謝淵?」

  謝淵指著雲蛟,一頂帽子扣了過去。

  雲蛟眼皮抖了抖:

  「你第一天不就問過了?」

  「那就請你繼續配合,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謝淵亮了亮那個流血的令牌,雲蛟頓時閉嘴,眼眸低垂,生出寒意。

  他繼續問玉面狐:

  「什麼時候、在哪站的崗?」

  他忍住了沒有問老太爺的身份,在姚天川的記憶中,有幾位姚家老宗師都是以養老的名義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多年,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在還是不在,這也算是世家隱藏實力的一種手段。

  玉面狐有些猶豫,一會兒看向謝淵,一會兒看向雲蛟:

  「站……還是沒站呢?」

  謝淵叩敲桌子:

  「注意你的態度,我現在才是審查官。」

  「說吧,就說你給七太爺站了多久,不然斬雲大人恐怕要把你按疑似謝淵給辦了。」

  雲蛟語氣不無嘲諷。

  七太爺?

  謝淵眼中精光一閃,沒想到直接從雲蛟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

  姚家七太爺……沒記錯的話十多年前就隱退了,從來沒在任何場合見到過他,姚天川甚至對他沒什麼印象。

  但他的名字還是耳熟的,二十年前,姚家七太爺曾經上過飛龍榜,雖然很快又下來,但足以證明他有那個境界。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是苟延殘喘,還是實力有進益?

  應當是苟延殘喘吧……不然若是還正當年,姚家風雨飄搖,他不該隱退。

  謝淵心中想著。因為這個原因,他對姚家隱藏的實力並不看得過重,真有能打的強人,早該出來穩定局勢。

  但曾經是飛龍榜宗師,這個名字還是得關注,於是謝淵聽玉面狐講起:

  「三年前,我在紫金山精舍給老太爺站了半年崗。」

  「時間、地點。」

  謝淵一絲不苟。

  「唔,東二重山雲谷精舍,五月到十月。」

  玉面狐對答如流。

  「很好。」

  謝淵點頭:

  「你可以出去了。」

  等玉面狐走後,謝淵又一幅平常樣貌的喚進下一個。

  直到傍晚。

  謝淵結束一日工作,將名冊還給了雲蛟。

  雲蛟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接過冊子,轉身離開。

  謝淵瞥了兩眼那迅疾的背影,眼中幽光一閃。

  今天雲蛟來得蹊蹺,謝淵心中早有警惕。

  若是他突然要喚自己去秋風樓主那裡,謝淵打定主意直接開溜。

  不過這傢伙來去匆匆,看起來只是押送名冊的。

  謝淵默默起身,往姚府趕去。

  差不多了,今天再整理一下,明天白天再開溜。

  晚上跑路,說不定還反倒引人注意。

  謝淵一路回到自家小院,翠屏迎他進門,給他摘下外套,柔聲道:


  「少爺,請更衣。」

  「嗯。」

  謝淵嗯了一聲,正往裡屋去轉,就聽翠屏繼續道:

  「對了,家主在等您。」

  謝淵腳步頓了一下,但已經看到了坐在書桌後的姚余知。

  姚余知面容威嚴,眉頭就算舒展開來,也是一個川字。

  他看著謝淵,眉頭抖了抖,淡淡道:

  「天川,回來了?」

  「見過家主。」

  謝淵行了一禮。

  姚余知擺擺手,語氣有些古怪道:

  「你……又去樓里做事了?」

  「……是。」

  謝淵低聲道。

  姚余知張了張嘴,不置可否,忽然道:

  「罷了,你練一下大金河功,我看你進境。」

  謝淵依言而行,雙掌間渾厚澎湃的勁氣如同大河奔涌,引得書桌上的茶碗都開始震動。

  姚余知看到這一幕,吐了口氣,幽幽道:

  「若是外人,怎麼可能這麼短時間內將大金河功練到這等地步?」

  「沈虛用命傳的話,你也看到了。」

  秋風樓主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謝淵渾身一僵,這才感覺到房間一角有一道幽暗鋒銳的恐怖氣息,隱隱籠罩著自己背後的所有要害,如同被利劍抵住。

  姚余知似乎變得蒼老了些許,緊緊盯著謝淵,一字一句道:

  「你,到底是誰?」

  謝淵默然片刻,忽然一動,周身猛然爆發出無數玄妙符文和閃耀的白光。

  他腳下似乎隱隱出現了一個陣法,身軀剎那間就變得透明。

  然而下一刻,恐怖的劍氣在整片空間肆意切割,然後將整個書房都與外界隔絕。

  謝淵腳下的陣法牟足了勁,不斷閃爍,然而卻始終不能將他送出去,只得徒勞的閃了幾下,暗淡消失。

  謝淵面色瞬間變得沉凝起來。

  「比我想像的還果斷,但沒用。」

  秋風樓主淡淡道:

  「我豈會讓你用一樣的方法跑第二次……

  「謝淵。」

  轟的一聲,宗師氣勢爆發,室內颳起了一陣旋風,將雜物吹得東倒西歪。

  謝淵面色一白,膝蓋一彎,差點被壓下去。

  但他拳頭握緊,感受著兩名宗師恐怖的威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硬生生的站直了身體。

  他面容變幻,露出本來相貌,笑了笑:

  「你們怎麼發現的?」

  姚余知看著謝淵的面容,嘴唇忍不住抖了抖,蒼老的大手緊緊握成拳頭,握到指節發白。

  「什麼時候?」

  他聲音有些沙啞。

  「得有幾個月了吧。」

  謝淵想了想,回答道。

  姚余知閉了閉眼睛,用力的吸了口氣:

  「我姚家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

  「和你姚家無冤無仇的多了,不還是都慘死在你們手下?」

  謝淵冷笑一聲,毫不客氣道。

  「你,不怕死?」

  身後傳來飄忽的聲音。

  以謝淵對秋風樓主的了解,應該是動怒了。

  「人皆一死,何以懼之?」

  謝淵呵呵一笑,又道:

  「你們還沒告訴我,怎麼發現的呢?」

  秋風樓主隱藏在燭火照耀不到之處,默默看著謝淵的背影,看著他即使面對這般絕境仍然泰然自若的氣質,眼中忍不住的流露出幾分欣賞、遺憾、痛恨和暴怒。

  真正的姚天川,絕對做不到他這樣。

  如果這真是姚家子弟就好了……

  秋風樓主冷冷道:

  「沈虛畢竟是止空山的前任天算子,雖然你背後的慕家那位實力遠超想像,但沈虛也不是完全的廢物,至少用命還是能做些事情的。」


  謝淵聽得大概,微微嘆息。

  這一陣就輸在敵暗我明,他一直不知道這個止空山棄徒到底在哪、到底在幹什麼,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找出自己的。

  但既然結果已是如此,那深究也沒用處。

  姚余知的臉色一直無比難看。

  他近來四處炫耀「姚天川」,將其徹底立為家族的核心,寄予了龐大的希望。

  結果現在告訴他,這姚天川是假的,真正的姚天川早已死去。

  即使是再深的城府,姚余知也感覺接受不了,渾身都微微顫抖,七情上面。

  他身形驀地一閃,出現在謝淵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謝淵想要閃躲,然而他修為再高,和接近飛龍榜的宗師相比,仍然有著不止一道天塹。

  一拳正中他的腹部,將他打得弓腰如蝦米,然而身軀還沒被轟飛,又被姚余知一把捏住脖子,提了起來。

  姚余知眼中冰寒無比,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中傳來:

  「我不會殺你,我要讓你一直活著,讓你每天想死而不得;

  「讓你看著姚家摧毀你所有珍貴的東西;

  「讓你看著姚家折磨你所有親近的朋友;

  「讓你看著姚家虐殺你所有尚存的血親;

  「讓你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全部倒在你的面前,而你,仍然不會死,仍然承受著永不止歇的折磨!」

  謝淵面色漲紅髮紫,聽到姚余知的威脅,艱難的笑了笑,突然呸了一聲:

  「急了。」

  姚余知愣了一下,而後氣勁爆發,將這口唾沫吹飛,臉現暴怒:

  「你找死!」

  身為姚家家主,這輩子還從未有人膽敢如此侮辱他!

  謝淵手上一緊,感受著手心堅硬的觸感,感受著姚余知冰冷的殺氣,心中默禱。

  希望有用吧……

  姚余知暴跳如雷,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當場撕碎謝淵的衝動,壓抑道:

  「我不殺你,我不殺你,我要天天都折磨你……」

  突然,他嗓音一頓,抬頭望天。

  而旁邊的秋風樓主先他一步,已經閃身出了室外。

  一股龐然氣勢籠罩了整個金陵姚府,姚余知剎那間渾身緊繃。

  下一刻,龐大的聲音響徹了整片天空:

  「謝淵,何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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