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清算的時候到了
早上八點半，松枝清顯吃完早餐。
「我出門了~」
「等一下，我也要出門，順便和你走一段。」
松枝清雪撐開傘，跟在他身後，在母親的目送下走出家門。
東京下著小雨，但不大，雨絲細得像是霧氣一般。
松枝清雪戴著眼鏡，穿著白襯衣。
下身是淡藍色牛仔褲，勾勒出挺翹誘人的臀部線條，還有修長的雙腿。
下著小雨的東京，和她的氣質很搭，空靈唯美，如同行走在雨水中的仙子。
兩人走在通往大路的坡道上，松枝清顯的鼻尖能聞到一股很好聞的泥土香味，以及她身上茉莉花香水的味道。
兩種氣味交織在一起，倒是有種能令人心安的感覺。
來到這世界那麼久，除了阿潤，這是為數不多能讓他覺得心安的事物。
說起阿潤……
正在松枝清顯的思緒馬上要飄向阿潤小姐身上時，松枝清雪輕輕地說道：「馬上就要到秋天了，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欣賞銀杏的好時節。東大本部有條很漂亮的銀杏大道，到時候你來看看吧。」
「好啊~」
「然後就是冬天，一起去北海道看雪吧……」松枝清雪的語氣中有種淡淡的嚮往。
「好啊~」
松枝清顯像是進入倦怠期的丈夫那樣敷衍地回應。
松枝清雪忽然停下來，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又不說話，就這麼看著，搞得松枝清顯有些不自在，問了幾聲「怎麼了」後，她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個笑容沒什麼客套的成分在裡面，很私人的微笑，像春風拂面那樣叫人覺得舒服。
「你這整天暮氣沉沉的樣子，不像年輕人啊，伱和我同歲的好不好。」松枝清雪笑著說道，像個好朋友那樣，「老氣橫秋什麼的，一點都不好，快變成個熱血少年吧！」
「啊，這可真是個艱難的命題啊……」
「努力咯~」
「試試看吧……」
兩人再次往前走，聊天的話題轉移到了創作上。
「你真的是治癒系作家嗎？」
「怎麼說呢，其實也不全是……」
「那你是在騙人？」
「怎麼，誰說文人不能騙人了？」
「你不老實！」松枝清雪開心地笑了。
松枝清顯聳聳肩：「當個大壞蛋多爽……」
《潮騷》是三島由紀夫作品中的另類，除了這一本，他別的小說都充斥著暴力毀滅死亡這些元素……假如啊假如，先用《潮騷》把讀者們騙進來，告訴他們這是一桌治癒系盛宴，然後給他們端上《金閣寺》、《愛的饑渴》、《豐饒之海》。
一想到讀者臉的錯愕，那種「我信你個鬼你個作者壞得很」的無奈，松枝清顯就覺得暗爽。
他已經決定用什麼嘴臉，和讀者說：《潮騷》只是幻想啊各位，看看就好，不要沉迷嘛。毀滅與死亡才是現實……
也不知道讀者會不會打他。
繼續往前，走出坡道。
紀伊國屋書店的車停在了路口處。
「我去參加簽售會咯。」
「我也要回學校了。」
「晚上見。」松枝清顯鑽進了商務車裡。
「三島老師，恭喜啊，新書大賣了……」司機第一時間祝賀道。
「謝謝~」
松枝清顯平靜地回應。
到了紀伊國屋新宿店，剛走進去，就被讀者認出來了。
一時間，尖叫聲四起。
安保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現場秩序整頓好。
松枝清顯坐在了簽售台前，一邊給新書籤名，一邊回答讀者的提問。
旁邊有記者扛著攝像機，鏡頭對準他。
「三島老師喜歡貓嗎？」
「喜歡的。」
「喜歡什麼呢？」
「貓是種奇怪的動物，它們不會表演技藝，並非它們學不會，而是它們認為那種事很愚蠢。它們那種有點賣弄小聰明又愛耍脾氣的表情，冷酷的諂媚，這些特點我都喜歡。」
「三島老師最喜歡哪些作家？」
「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有我自己。」
「三島老師很喜歡以戀愛為主題創作嗎？」一個看起來很可愛的少女，用非常希望他點頭的表情提問。
看著她那麼可愛，松枝清顯決定給她一點作家的醜惡嘗嘗。
「不是，戀愛對於我而言，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虛無的悲哀、熱帶與肉體、汗水與死亡，才是我終生不渝的主題。愛與美到極致，必然變為暴烈與死亡。人死一事，是被自然所吃掉，像小蟲被蜘蛛吃掉……」
「啊？」
少女目瞪口呆，有種幻想破滅的感覺。
看到她這樣，松枝清顯不禁笑了，很好，就該這樣。
「三島老師既然不喜歡戀愛，為什麼會創作《潮騷》……」後面一個讀者問。
「別問，問就是叛逆期。」
「……」
成千上萬的國民，通過電視知道了這個有才任性的作家。
清野幽子排了很久隊，才到了三島的面前，看著這個年輕帥氣的奪父仇人，她咬咬牙，神情複雜：「你是天才嗎？」
「是的！」松枝清顯坦然地點頭。
一下子，清野幽子就泄氣了，感覺完全不是對手，根本沒法從他手裡把父親搶回來……
在紀伊國屋新宿店待了一個小時，松枝清顯就被蔦屋書店的人過來綁架了，直接塞進車裡運往蔦屋銀座店，開啟第二場簽售會。
清野幽子內心茫然，失落，邁開兩條大長腿，直衝貓目洞酒吧。
此時的阿潤，正在看電視上的新聞直播。
鏡頭裡的青年作家，對著鏡頭回答讀者的問題，帥氣十足。
在問及起點太高，對未來創作是否會感到不安時，他眼神憂鬱，聲音縹緲：「不安嗎？我這一生的不安，就猶如一紙菜單，在我還沒能讀懂的時候，就賦予我了。我只需圍上餐巾，坐下來，拿起菜單就能直面我的不安了。」
這話，沒搞懂。
但好有逼格哦。
看著電視上的文人氣質拉滿的青年，阿潤嘴角微翹，腦海里全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時的迷茫孤獨，如此想著，內心不禁充滿了母性，想把他抱在懷裡好好疼愛他。
「阿潤~」
清野幽子無精打采地走進來。
「怎麼了？」阿潤眼神溫柔。
「打不過，完全打不過……」清野幽子趴在吧檯上，把重金買來的《潮騷》放下，「這傢伙是個怪物吧，怎麼能寫出這樣華麗唯美的文字……」
阿潤拿起書，白嫩的指尖掀開了嶄新的紙張。
她早就聽說這本書是松枝清顯的反抗之作，所以看到書中的青年新治，自然就把他當成了是松枝清顯的化身。
每天清晨，新治都會跟船出海。
發動機一震動，船也隨之震動，凜冽的晨風扑打在他的臉頰上。
他時常在烈日下捕魚，脊背上滲出的汗珠閃閃生光，臉頰被曬得火辣辣地疼。
看到這裡，阿潤就想起了他最近堅持鍛鍊的事，然後，文中關於新治肉體描繪的段落，讓她看著就好像看到了松枝清顯的是身體那樣，讓她覺得面頰隱隱發燙。
男人的肉體，真色情啊……
夜深人靜的時候，新治會一口氣登上了二百級台階，前往神社參拜。
向神明許願出海平安，保佑小島繁榮，保佑自己精通任何事，保佑母親和弟弟，保佑自己能娶到一位性情溫柔，長相標緻的新娘子……例如初江這樣的姑娘吧。
許下了這樣的願望，他還會不好意思地想道：提出這種任性的祈求，神靈不會怪罪吧？
真是淳樸啊……
阿潤的嘴角，不禁掛起了一抹姨母笑。
這一段話，生動無比地勾勒了一個質樸鄉下少年心境，讓她不禁想起松枝清顯的純潔來……這個被她輕輕一撩撥就會面紅耳赤的大男孩，是真的可愛啊。
看到新治與初江相戀，阿潤理所應當地把自己代入了初江。
她純潔而美麗，對愛忠貞。
即便父親萬般阻撓，她也未曾變過心，一直愛著新治。
「最後我和他要結婚了呢……」阿潤笑得一臉幸福。
清野幽子一臉疑惑：「喂，你怎麼了？」
「嗯？沒什麼，想到了開心的事罷了……」阿潤轉過視線，看向窗外的銀座街頭。
十五號啊，很快就到了，幫他找哪裡住好呢？
要不……
要不直接把他領回家吧……
※
《潮騷》的恐怖熱度，給日本文壇和出版業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首日，出版印刷的10萬冊堅持不到半天，就全部脫銷。
讀者私底下交易的售價，比官方售價足足翻了三倍。
《新潮》增刊的10萬冊，也被全部掃光。
新潮社對《潮騷》熱賣有了好多種應對方案，印刷廠連夜開工，機器都冒煙了。
這段時間裡，但凡是個文學論壇，都逃脫不了被《潮騷》屠榜的命運。
京都大學，文學部。
高橋敬介坐在沙發上，把《潮騷》又翻了一遍，臉色差到不能再差了。
無數雙眼睛盯著新潮，最多人關心的銷量數據，完全不可能保密得了。
其實也不需要保密。
來多少都能賣出去，根本不用猜……
今天早上的時候，高橋敬介就得到了內幕消息。
首印10萬冊《潮騷》上架三個小時，就全國售罄了！
後面的兩次重版，過完今天，也基本全部賣完。
五天，銷售了40萬冊……
這可是一本售價2600円的單行本啊，而且還是個新人作家！
到底是什麼人，會花那麼多錢，去買一本毫無劇情可言的戀愛小說啊……
高橋敬介拿著這本書，一遍又一遍翻看。
這一看，他的心裡就產生了一縷縷的悔意……
他後悔了。
不該去惹這人的啊……
眼下，《潮騷》無論是質量和銷量都挑不出有點毛病，那也就意味著，他很快會因為之前的言論被網民清算……搞不好，這次會栽個大跟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