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歷史的審判即最終的審判
卡拉克城阿梅代主教的這處座堂,有著高聳的鐘樓。
這種鐘樓通常安裝有大型鐘鈴,定時敲響,報時並召喚信徒參加彌撒或其他宗教活動。
現如今,在這教堂的鐘樓上,這麼一處絕佳的觀景位置,有著兩個人正居高俯視著廣場上的這麼一處鬧劇。
「講實話,安托萬,我是真沒想過艾蒂安那幫人,居然會想到雇兇殺人這麼一回事,而且還是殺我……」
只要一復盤整個事情的經過,蓋里斯就覺得這幫人腦子多少有些問題。
確實,在人類歷史上,刺殺這件事從未斷絕過。
便是在八百年後,支持解放神學的拉丁美洲薩爾瓦多羅梅羅總主教,都能在作彌撒時被人當場射殺。
但射殺羅梅羅總主教的是什麼人?那是薩爾瓦多軍政府的秘密警察啊!
甚至於薩爾瓦多軍政府,能在羅梅羅總主教的葬禮上,在有著足足25萬人參與的葬禮上,命令士兵向民眾開槍!
何等大逆不道、何等罔顧教會?
與後世有著秘密警察、有著職業軍隊的薩爾瓦多軍政府相比,他們這些半吊子的議員有什麼?
除了那些錢外、所謂的議員身份,確實給他們帶來了一些特權,但卻不足以讓他們邁入實權貴族的行列。
同薩拉丁、雷納德……那些人物相比,這群議員,不過是一群小貓罷了。
看著張牙舞爪,實則不堪一擊,若他們生活在城牆外,便是艾哈邁德那樣的包稅人世家,都能輕易將他們滿門屠戮。
只能說,是往日裡那富裕到讓他們喘不過氣來的生活,加上對城牆內世界的予奪予取,使得這群井底之蛙真把自己當號人物了。
至於市民那邊,其實早就設計好了,打一開始這個葬禮,就是一幕戲劇。
議員們被拉到台上成為小丑演員而不自知,瘸腿阿爾邦他們六個人,成為污點證人,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和盤托出。
至於這個過程中的其他證人,那都是被提前找好的。
等情緒烘托到位後,只要有人帶個頭,陷入群體共情狀態的市民們,就能輕易踐踏往日裡那看似根深蒂固的權威。
「先知,這樣,就能做到洗去城中的罪孽了嗎?」安托萬神父,表達出了自己的困惑。
「做不到,還遠遠不夠,這只是一個開始罷了。我只能說,當民眾能夠踐踏一次往日權威,那麼自然就能踐踏兩次、三次、四次……無數次。」
說著這話,蓋里斯的腦子裡忍不住想到了後世的法蘭西。
自打1789年拉開了法國大革命的序幕,在那之後的整整一百年裡,法蘭西都保持了自己革命老區的底色。
舊時王公貴族、成打的跌落神壇,各種試圖復辟王朝專制的嘗試,都被法國人民給接連推翻……
他現在所做的,僅僅是要讓卡拉克城中的市民們,打破對上城區的畏懼、打破對那些議員們的畏懼。
蓋里斯不是要自己去當青天大老爺,而是要讓這些市民們意識到,壓根沒什麼老爺是好值得他們畏懼的罷了。
然而,就在下面的眾人正不斷宣洩著憤怒的時候。
蓋里斯有留意到兩件事,一個是遠方的阿迪勒軍營有了動靜,另外一個方向卻就是卡拉克城堡,通往卡拉克城的吊橋被放了下來。
一隊50人規模的披甲士兵,整齊列隊後,向城市進發,在那50人士兵的後面,則又是一位老熟人——史蒂芬妮。
……
從理論上來說,世俗的領主同教會的主教,他們應該是平行的關係。
教士們服從主教,主教們服從羅馬教皇。
下級領主服從上級領主,上級領主服從世俗君王。
國王也好、世俗領主也罷,就理論上而言,並不統屬天主教的教會。
當然,這僅僅是理論罷了,現實中,有關主教的任免權,長久以來都是世俗君王同羅馬教皇爭奪的焦點。
不過既然有爭奪的過程,那麼就代表這裡面的事情並不絕對。
阿梅代主教見到雷納德的時候,雖然要低人一等,可他在城市裡的影響力,卻又要比之雷納德更強。
畢竟,教會與平信徒的結合,要遠比世俗領主對領民的統治更加密切,乃至於叫人樂意效勞。
也因此,阿梅代主教,長久以來的拒絕投降,都有著近乎一票否決的效果。
這樣的僵持,對於史蒂芬妮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
比起這座城市的安危,漢弗萊對她來說才是至關重要的存在。
以史蒂芬妮的年齡來說,她已經不可能再有新兒子了!
終於,一個時機到了,史蒂芬妮已經決意,要用自己身為領主的身份,表明自身的態度了。
伴隨著那略微凌亂的步伐,以及鎖子甲所發出的嘩啦聲響。
那50名軍士踏進教堂前的這處廣場,他們手中的劍刃與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先是最外層的一些市民,注意到那些士兵的靠近,他們提醒圈內的市民外面發生了變故。
緊接著,又是教堂的鐘聲突然響起,低沉而莊重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廣場上的喧囂。
使得已經將議員們圍毆到血肉模糊的市民們,從那種群體性的狂熱中清醒過來,注意到周圍的變動。
氣氛有些冷清,市民們在調整自己的站位,而原先維持葬禮秩序的衛兵。
確切說是那些接受了蓋里斯訓練的城市衛隊,主動站到了人群的前排。
如果說史蒂芬妮麾下的軍士,一個個都是披甲執劍、全副武裝以殺人為己業。
那麼市民們這邊的城市衛隊,卻就要寒酸許多。
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人身上有著武裝衣或棉甲,手中的武器也多以長矛為主,看著就像烏合之眾。
就在這對峙的時候,在城外攻城的號角已然響起,阿迪勒的大軍,朝著城牆進發。
然而,原本應該站在城牆上,守衛卡拉克城堡的軍士,卻站在了教堂前的廣場,同市民們對峙。
親自披上盔甲的史蒂芬妮,她眼神冷酷無情,臉上毫無憐憫。
她從一旁的軍士中,走到前排的位置上,向著到場的所有市民們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聽著!如果你們不向城外的軍隊投降,我將毫不留情地殺光你們!」
世俗暴君一如既往的、千年不變的,依託著軍隊,向緊密團結在一起的民眾、肆意凌辱。
城牆上傳來警鈴,代表著現如今城市正在被大軍圍攻,教堂上鐘聲再度響起連綿不絕,悠揚而悲壯的音調,像是預示著這座城市的命運。
市民們沒有回答史蒂芬妮的話語,經過蓋里斯這些日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布道。
他們其實都已經了解自己的處境,阿迪勒所提出的投降要求,是他們所無法接受的。
一旦向城外的撒拉遜人投降,他們中無法繳納贖金的人,就將被貶為奴隸,帶去埃及販賣,在那裡迎接最為悲慘的未來。
城市中的上城區議員老爺們也好、城堡里的領主史蒂芬妮也罷……
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傢伙們,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們這些下城區窮人們的命運。
他們是被捨棄者、是被遺忘者、是在史書上僅有寥寥一句話的卑微者……
蓋里斯早就在布道的時候,向他們提及過後人將會如何記載。
【城破,阿迪勒大軍秋毫無犯,無人慘遭不幸,史蒂芬妮與其子漢弗萊被禮送出境,繳納贖金者的財物都得到妥善對待……】
長久以來的憤怒,都積壓在心中,而今時今日的葬禮,僅僅是一個爆發的契機罷了。
他們不能容忍自己被同宗的富人或領主們出賣!
【人乃照天主的肖像和模樣而造,因而民眾的呻吟,實為天主之音。】
【天主非死亡之主,而是傾聽祂子民哀求的生命之主。】
【歷史的審判就是最後的審判,對窮人和卑微者所做的就是對耶穌所做的,】
【基督徒所信賴的救主,隱藏於那些因貧窮而面容扭曲之人中。】
【因此,基督徒不可在這歷史的審判面前置身事外、漠然視之。】
【我們必須腳踏實地,背起歷史的十字架,為彼此、為兄弟姐妹的生命與解放而戰鬥!】
——《蓋里斯言》第一卷節選
阿梅代從市民的人群中擠出來,他將那些信眾護到了自己的身後。
「阿梅代,你確定要這麼做?」
史蒂芬妮的冰冷質問,從主教口中,得到了她從未想過的回應。
「殉道是天主的一種恩惠,我想我得不到它。」
「但如果天主接受我生命的祭品,那就讓我的鮮血成為自由的種子,成為天國來臨前的象徵。」
「史蒂芬妮,一個主教可以死,但天主的教會即人民是永遠不會死的。」
現如今的阿梅代,對於基督的信仰,已經無人可破了。
他愈發的理解,為何基督教的先賢,在面對殉道時,可以坦然處之。
前所未有的,他因為自己是一名主教,並且站在了信眾的最前方而感到自豪。
「進攻!」史蒂芬妮冷冷地下令,聲音如同寒風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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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