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韭菜，不是這樣割的
古行秋回到宗門，直奔好友李萬程的洞府。
人生在世，總有一兩個人可稱為好友，他在宗門的好友便是李萬程，有過命的交情。
且對方資質不俗，雖同為神藏境，但無論前景還是人脈，都要強過自己太多。
抵達李萬程的洞府中。
來不及感慨這位好友洞府中的諸多奴僕美婢，只開門見山的提出疑惑。
「虎鎮百姓萬戶有餘，乃是大鎮，既然有獸潮來襲，更應該全力保全才是，為何宗門令我撤離，置之不理？」
「老古啊……這回要不是我的緣故，你回不回得來，都是兩碼事呢。」
李萬程靠在柔軟的座椅上，施施然說著讓人不解的話。
「回不來？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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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宗門同樣有一場獵妖活動，人手都調到那邊去了，虎鎮實在抽不出人手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李萬程緩緩起身，踱步一陣，斟酌了用詞，說出這麼一番話。
他看著古行秋的面龐，那張臉上先是疑惑，再是瞳孔變化，浮現驚怒，最後啪的一掌拍在了桌面上。
「果真？」
古行秋壓制不住的憤怒中，還殘留著最後一絲希冀。
「……老古，自古以來也都是如此，六宗皆是這般。」
好友的話，擊碎了他的幻想。
古行秋身軀搖晃。
「既然回來宗門了，就歇一陣子吧，你的徒兒也儘快召回來，莫說多了，否則我也保不住太多人，此事並非伱我能決定的。」李萬程拍了拍古行秋的肩膀，留下他一個人冷靜。
畢竟。
與妖族互換百姓殺戮這種事情，乍聽時確實很難接受。
像古行秋這種出身平凡，資質有限，又沒找到大靠山的，哪怕修行到了神藏期，也接觸不到這種消息。
但是，他終究放不下與古行秋的道友情誼，不忍對方稀里糊塗死在虎鎮，這才特意動用關係，把對方撈回來。
「可笑，可笑……」
古行秋本來還要匯報一下，關於安寧會事宜的，如今也是完全沒了這個心思。
他全家都是被妖獸所食，踏上修行路之後，便成了獵妖人，靠獵妖積攢宗門貢獻、靈石，換取資糧。
成道之後，從宗門領了一個駐守黑沙府的任務。
別人都是借著宗門身份之便利，吃拿卡要……唯獨他，兢兢業業殺妖。
如今全成了笑話。
忽然，他眼神一愣。
安寧會，安寧會！
對啊。
如今虎鎮邊上，突然多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安寧會，還有個不知深淺的神州人陳景……
想到這裡，古行秋什麼也顧不得了，連句道別也沒留下，便御劍離開此處。
他沒有急著去找陳景，而是前往虎鎮外的屏魔山。
「山中妖氣果然不同尋常。」
古行秋施展望氣術，察覺到一絲端倪。
屏魔山是阻攔妖獸的第一重屏障，周邊縣鎮修行世家，都往此處提供人力物力，建立防線。
有了防線作為依託，屏魔山還順勢發展成了修士獵妖的前線，繼而帶動了不少服務修行者的凡人，在此落腳。
如今，也有幾百戶人家在此聚居。
一旦獸巢爆發，他們第一時間就會死在此處。
古行秋修行以來，屍骸白骨早就見過不少，人獵妖，妖食人，更是近百年來，生活的常態，早已無法掀起內心波瀾。
不過，當他意識到，宗門與妖族，有意識的交換殺戮時，仍然感到本能的心驚與恐懼。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出身與幼年遭遇……
「難怪在上界修士眼中，下界之人，無不是邪魔外道，我原以為此類言論，不過是異域相處的偏見，正魔之分，不過是彼強我弱，那些虛偽之人的污衊之詞，如今看來，可笑之人是我……」
寒風吹起了古行秋的衣袍，讓他感到刺骨的冰涼。
又探查了數日，他才從屏魔山返回。
確認了屏魔山中獸巢的大致虛實，古行秋又陷入新的困境中，來時只覺得，可以引入安寧會這個變數。
但到底如何引，又要做到什麼，卻不曾想明白。
「到底是想救一鎮百姓，還是……為宗門之事不甘？若是救下了這一鎮百姓，惹宗門乃至妖族之怒，是否值得？」
情緒冷靜下來之後。
古行秋悲哀的發現，自己好像也沒那麼想守護百姓。
他明明很憤怒，卻又不敢反抗，內心明明很悲哀，卻又不敢去做什麼。
來到安寧府的邊上。
踟躕不前，遲遲不曾下定決心再往前走。
一時間，心魔乘隙而入，令他氣息萎靡，心神紛亂。
古行秋勉強壓制心魔，召回田康，探聽一下安寧府的消息。
「師尊？」
原本開開心心回來的田康，看著師父陰沉的模樣，一下子熄滅了喜悅，小心翼翼的行禮。
「康兒，與我說說，此行有何見聞吧。」
「是……」
田康又小心看了一眼師父的臉色。
「徒兒這次修行了玉筒上記錄的三大法訣，果真是玄妙玄奇，古今未聞的聖法，那法力森林可令徒兒借取數百年法力，只需要勤勉修行，提升信譽，借取千年也指日可待……」
「哦？有何限制？」
「不曾有限制，我觀此地之人，人人皆修行此法，平日裡將多餘法力，以法術澆灌法力森林中的法力樹……集眾人之力澆灌法力樹，日漸增長，而取法之人遠遠少於存法之人，是以，法力池只增不減，非常可靠……」
古行秋點頭，摸著下巴點評。
「說開了，此法也不難理解，但是妙就妙在，難以想到，只知錢財可以寄存錢莊，卻不知法力也可以如此行事，上界之法，果然厲害。」
「此外還有一法，更是不得了，名為萬象法，竟然有數萬法訣珍藏其中，沒有任何學習限制，弟子斗膽，學來了煉丹術、煉器術、制符術、布陣術……」
田康見師父面色轉好，立即加快語速交代。
「什麼？！就這樣白白學來了？！」
古行秋瞪大了眼睛。
「確實如此，不過因為弟子是遊客模式，沒有什么正式授權，所以，只能白學入門的一品法訣，饒是如此，這些基礎學識，博大精深，立意深遠，根基牢靠，勝過宗門傳承良多……」
「嘶。」
古行秋深吸口氣，險些拔下自己的鬍鬚。
「在上界，法訣竟然如此豐富，竟然使人任意學習……」
「師父，其實上界法訣也很珍貴，實在是這安寧會與眾不同，據說安寧會便是因為有教無類，傳道於凡俗貧寒之輩，為上界大宗不容，這才不得不下來避禍的。」
「竟然有這等白白做善事的人？可曾要簽訂契約，亦或者約束？」
古行秋忍不住反問，直覺有什麼坑在裡面。
「弟子未曾發現約束，此地諸多貧寒修士，皆可隨意登入雲上學宮，隨意修習任何妙法。」
說到這，田康面色有些微微的憤懣。
「但是許多修士，有這般好條件，居然還挑三揀四，不願修行，提升法力就靠天地借法，使用法術就靠助戰法……換了我，我一日不休，非得全學來不可！」
這可以說是他遇到的，最生氣的事情了，沒有之一。
知不知道咱們為了修行，吃了多少苦啊？！
修行法術本身的苦，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了，在這裡，居然成了最大的苦！
這苦你不吃讓我來吃啊，操！
古行秋也不禁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
安寧會的種種，對他們這些靠自己爬上來的修士，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天堂。
「師父，獸巢的事情……」田康問道。
「此事……」
他只能沉默，不知道該怎麼和弟子說。
不過。
在方才的談話中，一直在內心糾結的點，忽然就解開了。
古行秋稍微想想這幾個法術，就明白了陳景以及安寧會，到底是個什麼風格。
明顯與佛道那群禿驢很像，都是走的神道平民路線。
既然如此。
自己根本不用多操心什麼事兒，直接把獸巢的事情告知對方，對方多半就會趁機出手。
……
隨著田康的再度返回。
陳景也從其口中，得知了古行秋想要透露的消息。
「互換百姓？早就聽說下界百姓是韭菜，居然不是形容詞啊！妖族不管妖獸，那是因為妖獸和妖族本質上不是一個種族，就好像人種菜一樣，人吃菜賣菜天經地義，但修行者與凡俗百姓，可還在一個綱目屬種呢。」
他覺得這玩意實在太魔道了一些。
割百姓嘛，大家都割，陳景又何嘗不是在割韭菜。
但這麼粗糙的割，難以直視。
「你要出手嗎？」
應回音歪著頭看他。
「這一出手，就等於得罪了當地宗門和附近大妖……」
陳景微微後仰。
「但我又不是來做生意的，干就完了，人都叫來，今晚開會，商量一下怎麼拿下這個虎鎮，從今以後，虎鎮要換個老大了。」
這也是修行的一環。
此前曾在青囊洞天中捕捉一個原初大道，把自己的道，填入其中，於是自己的道也得到了積累與成長。
如今修行也是同樣的道理，領域只覆蓋安寧府怎麼辦，很簡單，走出去。
神藏修行：入道、三才、法相。
其中三才，為天、地、人三大系統，最好入手的就是『人』。
人道通有三個途徑。
第一：殺的人夠多。
不入我道者皆殺！
這是最原始且血腥的人道之路，武力鎮壓一切不服。
第二個途徑：征服。
管理的人到一定數量即可。
這個需要有一定地位即可，例如陳景此前身為『真傳』，有真傳這個身份在身，就相當於通了人道系統，青囊宗境內許多人，名義上都受他管轄。
第三個途徑：影響。
慕我道者萬萬千千。
也就是說，修我道者到一定數量。
那麼『人』這一系統就通了。
而身為一個大人，陳景面對這三個選擇，自然是全都要。
對妖族妖獸血腥鎮壓，對本地土著征服管理，最後對管理範圍之外的人，以厚土之道進行影響。
也因此，陳景毫不猶豫選擇出手。
虎鎮這波人口，與其讓白骨宗餵給妖族當血食，不如自己搶回家來養。
都來下界了，行事就粗暴一點。
搶你怎麼了？
……
田康此時，仍然在安寧府內。
仰頭望去。
只見大量修士，御空而行，時不時便有三五人沖天而起。
「田道友？還記得我嗎？」
忽然。
其中一人落下。
正是最早在村里接待他的那個神官。
「記得記得，你是……」
「一看就記不得了，我叫寧輝。」寧輝神官笑道。
「道友見諒……不知寧道友，還有諸位同道，這是要往何處去啊？」
田康連忙打聽。
「還不是田道友帶來的消息，萬萬沒想到，下界宗門，竟然如此行事，視凡俗百姓猶如草芥，陳大人驚詫萬分，無論如何，百姓都是無辜的，於是令我等前往支援虎鎮。」
「田某慚愧萬分……」
「什麼慚愧不慚愧的，陳大人這回給的獎勵可不少，我們都開心極了，你要是真的謝，就去謝陳大人吧，我趕著去報名呢。」
寧輝交談幾句，又掏出一塊音圭遞過來：「我們安寧會特製音圭，你常在虎鎮活動，想必有指點之處，回頭找你，萬莫推辭！」
說罷，急匆匆的離開了。
田康繼續呆望天空。
看著一眾趕去救虎鎮的安寧會修士，一時間湧現萬般情緒，哪怕知道對方出手，肯定也有利益考量。
可將一鎮百姓拿去餵畜生，難道就不是利益考量了？
一個殺，一個救，高下立判！
田康立即掏出傳音符，將這邊所見所聞傳達回去。
收到傳訊的古行秋說道：「為師已經看到了。」
此時。
一共三道神藏境氣息，降臨屏魔山，顯然在提前觀察環境。
帶隊的乃是法相期的沈凝香。
她依舊以緞帶蒙住雙眼，青絲飄蕩，宛如仙女下凡。
此外則是一個看著就不正經的和尚，以及一個一看就很正經的吳師兄。
家裡一共四個神藏，就留了一個龍女守家。
沈凝香說道：「我一心修行，對域外不甚熟悉，凡事，還是聽二位的主意。」
「我比較了解域外修行者行事及手段，需得先去探查一番此地修行者情況，再做定奪。」欲大師道。
「那我探查此地妖族吧，此前鎮守域外，和大師兄一道，與諸多妖族搏殺過，還算熟悉。」吳師兄也說道。
「便有勞二位了，一有情況，我隨時策應。」
沈凝香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