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百家辯勢
何為大勢？
這個問題幾乎貫穿了封建王朝的始終，同樣，也是諸子百家最終要解答的問題。
此前的言辯，諸子百家便已闡述了關於此問的不少思考。
儒家眼中，大勢是道德與秩序、傳承與教育、統一與仁政。
法家眼中，大勢是法治與集權、富國與強兵、改革與發展。
道家眼中，大勢是無為而治、小國寡民、平衡和諧。
墨家眼中，大勢是兼愛非攻、技術民生、平等公正。
兵家眼中，大勢是軍事力量、戰略戰術、戰爭與和平的辯證關係。
……
這些都不是田澤想要再次聽到的。
若說言辯是闡述過去，梳理完善曾經輝煌的百家學說。行辯是立足當下，將百家學說應用於實踐。那麼這第三道考題，勢辯，就是展望未來，窺伺和梳理那必然的大勢。
這一場辯論，其實田澤也曾多次猶豫和推翻過。
因為能比常人多看出半步的是天才，多看出一步的是瘋子。
田澤從不懷疑這些百家翹楚的智慧，他們不僅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資，而且多是出身富足，沒有後世那麼多的誘惑，每天最大的樂趣，除了鑽研學術外，只怕就是思考人生。
都是人均哲學家的存在，儘管沒有後世那麼多的知識積累，但是能從無到有思考出一些獨屬於自己的思想，這群人的智慧超乎常人的想像。
若是田澤不打開這個「潘多拉之盒」，或許他們還不會多想。
但是如今，他們一個個都將化身成為「瘋子」，向著這個世界道出他們看似狂悖甚至是可笑的言論。
在數萬人的注視之下，首先登上高台的不再是儒家子弟，而是墨家，墨宸。
看著那道有些靦腆無措的身影，所有人眼中並無任何輕視。
因為正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怯弱的青年，改變了百家格局，一舉將墨家推上了神壇。
此次勢辯，由其來進行開頭，是儒家提議的，百家無不同意。
這一刻，墨家的地位一覽無餘。
站在高高的授學台上，看著台下無數期待的眼神，墨宸的手心已滿是汗水。
但是，想到自己接下來要發表的言論，他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說完後，很可能會被當成是一個瘋子。
可他堅信，真理就是真理，不會被任何人所左右。
「我以為，未來的大勢乃是科技，誰掌握了科技，誰就掌握了一切！」
這一刻，他作為墨家代表，卻並非以墨家的身份發言，而是作為一個求道者，向著這個世界道出了自己的思考。
一言出而天下驚！
無數震驚、不可置信的目光齊齊看向墨宸，陳宮等人更是不禁看向了田澤。
他們曾想過墨宸會語出驚人，但是卻不曾想一張口就是如此「曠古謬論」。
田澤臉上並無不悅，看向墨宸的目光反而愈發的驚喜和欣賞。
若是換作尋常諸侯，聽到此「大不韙」之言，只怕早已將之碎屍萬段。但田澤卻知道，從某種程度而言，墨宸沒有說錯。
這是一個非常清醒且目光長遠的人。
隨後，墨宸開始講述了自己的思考。
「自我接觸工匠技藝之始，我便意識到其奇妙之處。數十百姓奮力擔水澆田，一個水車便可直接取代；常人不可力敵的甲士，一孺子持強弩即可造成威脅。」
「而到了如今，接觸過各種水力設備、廠房等，我愈發察覺到，科技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藉助水流的力量，一個小小的制磚廠，不過二十個人，就可以生產出上千人都難以製作出的磚石。」
「而且，這並不是極限，日後隨著技術的發展，達到如此產量可能只需要十個人、五個人、三個人、一個人，甚至……」
「不需要人！」
無數墨家子弟不禁瞳孔微縮。
他們中的很多人也曾設想過此事，但只是埋在心底罷了，畢竟這種「妄想」怎麼可能會實現，那到時候還要人幹什麼？
但作為深諳工匠之道的墨家子弟，他們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們，這是可能的。
台下無數士子紛紛瞪大了雙眼，甚至連嘴巴也不禁張大。
他們覺得這是謬論，但是仔細想想，這真的不可能嗎？
水車能夠自動的運輸水流，工廠為何就不能自動的生產磚石？
靜靜的等了片刻，墨宸環視著台下的無數人，雖然皆是不可思議，但並無人出言反駁。
這場辯論中，田澤早已定下了規則。尋常士子不得開口，只有作為百家代表的數百翹楚子弟方可發言。
因為以他們的智慧和見識，並不具備質疑的資格。
井底的青蛙，不會相信天地之大。
「而且，依次類推，不僅是制磚，耕地、養殖、運輸，甚至是戰爭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並非不可能以科技的力量直接完成。」
「或許在未來，一個人，勾動一下手指，便可以操縱無數機械，耕種萬畝土地、釋放萬千箭雨……」
此時的墨宸，眼中已經沒有了任何人，只有著自己的思考。
仿佛一個瘋子一般，在台上「獨舞」，不斷的暢想著。
所有人都仿佛看瘋子一般看向他，但卻說不出一句反駁和打斷的話。
因為想要反駁的人，沒資格反駁。有資格反駁的人，卻又想不出能夠反駁的點。
似乎一切都那麼合理，卻又虛妄。
這一刻，即使是墨家宿老，也沉默了。
他們沒有懷疑墨宸，因為曾經的他們也未嘗沒有過這種想法，但是他們的才能不足，也缺少足夠的平台，因此不得不放下了這種妄想。
而現在，他們似乎又想要將之拾起來了。
如今的他們，還有什麼可追求的？
被儒家打壓了幾百年，如今也已揚眉吐氣，墨家甚至有資格在儒家之前說話。他們的理念在不斷的充實和完善，學子也在不斷的增加，墨家復興已經近在眼前。
他們即便是現在身死，也足以笑對列祖列宗和諸多師長了。
但是墨宸的話，卻又喚起了他們心中的那個少年。
看著台上的「瘋子」，他們也想跟著一起「發瘋」，去探索他們堅信無比的真理，哪怕倒在半路，也會有無數墨家子弟跟著前赴後繼。
子子孫孫無窮盡矣，直到真正的證明自己亦或者推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