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輿論的利刃
邊境人在王都不受待見，哪怕貴族的後代也是如此。
當時的培特還不太懂這些，在宮廷奧法學院裡等待的時候，王都貴族的孩子們抱成小團體討論著職業者、榮譽、魔法之類的東西。
培特湊過去想加入他們的討論。
結果被人甩了一句不屑的「邊境來的離我們遠點」。
檢測結束後。
確認有未來成為3階戰鬥法師潛力的孩子們歡天喜地，他們收到了宮廷奧法學院的預錄取證明，如果想成為一名施法者，學院的大門隨時為他們敞開；
親和度不夠的那些則滿心失落。
培特的情況，屬於中游。
他沒有差到毫無親和度的那種程度，檢測結果證明他可以成為一名施法者，但未來預計會很難晉升3階，距離雷亞克宮廷奧法學院的錄取門檻只差了那麼一點。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即使成不了3階法師，找一位施法者帶著也能從法師學徒開始混起，擁有施法者的身份肯定沒問題。
但哪怕是那些檢測結果與魔法女神毫無親和度，魔網壓根都懶得搭理他們的王都貴族的孩子，依然會理直氣壯地對培特指指點點。
「邊境來的就是不行啦，我早就知道。」
「他們都是些只會用粗野力氣的傢伙。」
「就他還想成為尊貴優雅的法師？也不去找個鏡子照照自己什麼樣子。」
「那邊說不定壓根沒有鏡子呢！」
然後一群人就開始鬨笑。
那次王都之行給培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時隔數年。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邊境來的」孩子。
可王都好像還是當年那個王都。
沒有一絲絲改變。
《貿易與財富》上的新聞確實消息非常靈通，他們才剛剛抵達王都一天多，消息就已經擴散開來。
但通篇報導的內容基本都是在吹捧和讚美著米蘭達。
先是講述她如何帶領著東部邊境的人們，勇敢地闖進幽暗森林，在那裡建立營地，抵禦魔物，最終形成了一片穩定的文明領地。
然後是關於錫蘭永夜的內容。
這部分的描述更是偏向性極其嚴重。
錫蘭女伯爵被寫成了一個偏執又剛愎自用的形象，仿佛她不是被邪教徒們蠱惑，而是主動接受了來自邪教徒的「幫助」。
先是強調了一番米蘭達在災難中挺身而出，挽救錫蘭領於危難的英雄形象。
然後用一種相當「客觀」的語氣，向讀者發出了提問：
「我們不禁要問。」
「王國每年收取的稅金大量被送去了東部地區，理由是為了抵抗魔物、鎮守邊境防線。」
「為什麼在災難面前，拯救錫蘭領不是被我們寄予厚望的東部貴族們，而是一位出生自王都、在王都長大的偉大女性。」
「東部地區的貴族們，真的有將作為補貼送達的稅金都合理地用在應該用到的地方嗎？」
「這是一個值得令人深思的問題。」
「……」
蘭斯洛特聽完米蘭達轉述，生氣地罵道：「斷章取義，他們這樣寫，有很多不知情的人會誤會的！」
他是錫蘭領本地人，親自經歷過當時的災難。
女伯爵各種違背常理的舉動源自邪教徒的影響和誘導，在親眼見證了整個石堡九大氏族被無上真理教會給滲透得七七八八後，蘭斯洛特可以深刻地理解這一點。
更何況。
當時在災難中挺身而出的求知之神信徒里，米蘭達只是其中的一員，還有成百上千的錫蘭人和從格林港搬來的移民。
結果這篇報導似乎成了米蘭達的個人秀。
她第一時間得到了神啟；
她決定帶領人們展開救援；
她阻止了被邪教徒蠱惑的女伯爵。
其他人則完全成了她的背景板。
米蘭達同樣臉色通紅。
其他人讀起來是第3人稱的故事；
米蘭達可是第一人稱的視角，她在閱讀描述「她自己」的故事。
這份報導完全就是強行把功勞都堆到了米蘭達的身上。
屬於典型的言過其實。
「有沒有一種可能，」培特悠悠道：「寫這些東西的人，他的目標就是要讓讀者誤會呢？」
「王都離東部邊境太遠，這裡的人又沒法真的跑到錫蘭領去找人確認真偽，報導上寫的是什麼，他們很容易就會相信什麼。」
「這些東西本來也是王都人想看、愛看、喜歡看的東西吧。」
「不但有王都出身的英雄，還能順便抹黑一把東部。」
「就算你打算去澄清，你覺得要做到什麼程度才算有用呢？」
「跑到街上去大喊？」
「還記得布隆嗎，他那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我估計，如果我們也這樣做的話，大概率會有一篇新的報導——東部邊境的『英雄』疑似患有躁狂和臆想症之類的標題。」
「輿論是把看不見摸不著的利刃。」
蘭斯洛特泄氣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培特抿著嘴：「不用管它上面寫了什麼，我們只管先做好自己。」
「滿打滿算，我們在王都的『自己人』兩隻手都數得過來，你該不會覺得光憑我們能和整個王都的輿論對抗吧？」
「更何況，這樣失之偏頗的報導也有好處。」
「它能讓我們快速區分出來，王都里誰才是願意站在我們這邊的朋友。」
「比如阿爾坎達斯大法師，他會把這種報導當真嗎？」
蘭斯洛特有些憋悶地輕輕錘了下沙發椅的扶手：「可我還是有點兒不爽，沒辦法澄清它嗎？」
培特冷笑了起來：「誰說沒有？辦法當然是有的！」
「無形的武器又怎麼比得過有形的拳頭？」
「只要我們擁有足夠硬的拳頭……」
話沒說完。
「咚，咚咚。」
奢華奧秘套房門外傳來了小心的敲門聲。
三人對視了眼。
均有些訝異。
法師區的藍玫瑰旅店私密性做得很好，承諾會保護入住者的隱私。
培特他們住在這裡的消息，知道的人並不多。
大法師阿爾坎達斯、軍情六處的密探伊芙琳，還有宮廷禮官費爾南。
因為伊芙琳曾經提過的「演戲」一事，他們還沒把消息告訴其他任何人。
這個時候又會是誰在敲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