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對劉摯和趙孝騫截然不同的處置,令汴京臣民譁然。
百姓們可不知道什麼內幕,只覺得處置未免太不公平,憑什麼打人的沒事,被打的卻反而丟了官職,官家這根本叫不講道理嘛。
但朝臣們卻很淡定。
他們比普通百姓看得深遠,官家之所以這般處置,不單單是因為趙孝騫打人這件事。
官家是要借這件事打壓舊黨,扶持新黨。
儘管趙煦這些日子調任了不少新黨官員入京,但相比汴京龐大的舊黨黨羽來說,新黨還是處於弱勢地位。
是的,新黨至今仍未掌握汴京朝局。
別看趙煦將曾布和章惇調入了中書門下和樞密院,但這兩位新黨領袖在政事堂和樞密院,仍然受到大多數舊黨朝臣的排擠和不配合。
今日趙煦處置劉摯,明顯非常不公,其實也算對朝堂釋放了一個強烈的信號,那就是,舊黨你們最好收斂點。
時代不同了,你們快被淘汰了。
朝野議論紛紛,趙煦不必管,朝臣們都明白他如此處置的目的,至於民間市井,官家犯不著跟百姓解釋。
…………
回到楚王府,趙顥便喜滋滋地下令設家宴。
今日趙煦對父子倆透露了信號,官家顯然有打破成規,重用趙孝騫的意思,對楚王府來說,這絕對是個好消息。
「吾兒果真爭氣,當年你出生時,為父便覺得你天資不凡……」趙顥仍舊毫無原則地誇讚。
趙孝騫忍不住好奇:「孩兒出生時天現異象了嗎?比如滿室靈芝,或是仙樂繚繞什麼的……」
至不濟掃帚星划過,這輩子當個災星下凡也算不差了,災星也是神仙,神仙職業不分高低貴賤,都是為人民服務。
趙顥卻淡定地道:「異象倒是沒有,不過你兩歲時在王府花園裡屙了泡屎,剛屙完便一手抓了一把要往嘴裡塞,幸好被服侍你的丫鬟攔住了,那時為父便覺得你小子將來定是個狠角色。」
趙孝騫臉色鐵青,緊緊地抿住了嘴。
我好像髒了,不純潔了……
聽到這樁黑歷史,趙孝騫赫然發現,自己好不容易開朗點的性格,似乎又要變抑鬱了。
「除了這件事,孩兒幼時還做過什麼長臉的事,能夠突出我的『天資不凡』?」趙孝騫不死心地追問,試圖找回一點面子,平衡一下陰暗的心理。
趙顥仰頭想了想,灑脫一笑:「不重要了,吾兒,咱們往前看,你看看你,現在就很不錯,我楚王府的麒麟兒,善哉壯哉!」
趙孝騫表情絕望,也就是說,除了兩歲時差點吃屎,這輩子就沒幹過更長臉的事兒唄。
果真是庸碌無為的前半生啊!
「孩兒幼時差點……嗯,這件事,請父王務必下令王府下人封口,誰敢傳出去,滿門斷腿!」趙孝騫臉色鐵青咬牙道。
趙顥正要玩笑幾句,見兒子臉色不對,顯然這事兒他認真了,趙顥急忙點頭答應,不敢再拿此事玩笑。
黑歷史有點勁爆,令趙孝騫一整天心情都不好,趙顥設的豐盛家宴,趙孝騫也只隨便嘗了兩口便離席。
天色已晚,趙孝騫躺在床上,總結今日波瀾壯闊的一天。
原打算去青樓的,誰能想到出行坐個馬車,竟發生這麼多事。
下次再出行的話,還是找個黃道吉日。
第二天一早,趙孝騫洗漱後用了早膳,然後便開始發呆。
作為不事生產,無所事事的朝廷寄生蟲,趙孝騫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站在院子裡呆怔許久,趙孝騫一拍大腿,令下人將銀安殿地上鋪的地毯搬來。
地毯是高級貨,正宗的波斯羊毛地毯,這年頭能用得起地毯的人家,一定是家境富裕的權貴大戶。
幾名下人吃力地搬來地毯,按趙孝騫的吩咐,在王府中庭院子裡鋪開,然後……王府的下人們今日倒了霉。
趙孝騫讓下人們取來皂角用水浸泡,然後用刷子清洗地毯。
沒錯,就是洗地毯。
一桶桶清水沖刷到地毯上,看著地毯邊沿流出的烏黑的髒水,然後刷子蘸了皂角水一遍又一遍地沖刷清洗……
趙孝騫搬了一隻胡凳坐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觀賞下人們沖洗地毯的過程,不時還伸手指指點點,告訴下人們如何清洗,如何沖水,才能達到治癒的效果。
確實,畫面太治癒了,不僅治癒,還能打發時間。越看越津津有味,抑鬱的心情都不知不覺恢復了平靜。
王府里的地毯多了,這面地毯刷完還有下一面。
幸好趙孝騫來自二十一世紀,打發時間的經驗太豐富了,除了清洗地毯,還有修驢蹄,釣魚,送香蕉……
總之,這輩子如果只想打發無聊的時間,趙孝騫能幹的項目太多了,一定不會閒著。
圓滾滾的身影突然竄了過來,趙顥一臉驚慌跑到跟前,先看了看趙孝騫的表情,又看了看下人們滿頭大汗地沖洗地毯,趙顥迷茫地眨巴著他的小綠豆眼。
「為父聽說吾兒一大早便命人拆了銀安殿的地毯,讓下人當面沖洗,吾兒……無恙否?」趙顥忐忑地問道。
趙孝騫明白趙顥的意思,直白點說,一大早看別人洗地毯,你沒病吧?
「父王,少說多看。」趙孝騫揚了揚下巴示意。
趙顥見他神智清醒,頓時鬆了口氣,然後便安靜地坐在他旁邊,父子倆一同觀賞下人洗地毯。
沒過多久,趙顥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下人們不斷重複沖洗,洗刷的流程,看著枯燥乏味,但看久了以後,似乎……有點意思。
最後,趙顥的眼睛沉浸在洗地毯中難以自拔,似乎洗地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情不自禁地沉淪,時間就這樣嘩啦啦地流過去。
整整一上午,下人們洗了四張地毯,忙得快哭了,而楚王父子卻坐在院子裡一動不動,越看興致越高昂。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趙顥心情愉悅,很明顯,他也被地毯治癒了。
「下午把王府所有的地毯都搬出來,爾等辛苦,下午換班繼續洗。」
下人們如蒙大赦,紛紛行禮道謝。
趙孝騫雙手撐著下巴,眼神仍盯著煥然一新的地毯上,嘴裡卻突然道:「父王,瑤華宮距王府多遠?」
趙顥一怔,低聲道:「不遠,就在汴京天波門外。」
趙孝騫沉默片刻,道:「孩兒打算去瑤華宮看看娘親。」
趙顥面色平靜地道:「應該的,吾兒有心了,臨去時代為父捎些吃穿用物,你娘在瑤華宮……過得不甚如意。」
「上一代的恩怨與你們小輩無關,她是生你的親娘,你應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