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趙煦和趙孝騫聯手造出的輿論聲勢,確實很完美。
汴京朝野都被嚇到了。
一樁驚天巨案,一次龍顏大怒,一場肅清運動。
結合在一起,給人的威力是非常巨大的。
所謂的「威」,不是讓參與陰謀的人害怕,而是讓那些與事情無關的人都感到害怕,打從心底里顫慄,從靈魂深處對皇權產生敬畏,終其一生不敢越雷池半步。
這才叫「威鑷」。
很快,威的效果便顯現出來了。
皇城司進駐汴京官署,查核檔案和官員資歷,搞得汴京各個官署雞飛狗跳。
若是以往,皇城司敢這麼幹,群臣早就義憤填膺,上疏參劾,甚至以死諫止也不稀奇,畢竟文官就喜歡這麼玩,以表達自己心懷正義捨生忘死的風骨。
然而這一次,皇城司都快把汴京的官署掀翻天了,群臣卻不敢哎聲,更不敢上疏參劾。
誰都不知道這是一樁怎樣巨大的案子,這個時候誰敢哎聲,必然會被卷進去的,那時莫說「心懷正義」了,但凡牽扯到「謀逆」的大案,不僅本人和九族都遭殃,史書上也會留一個髒名聲。
得不償失的事,誰願意干?
以勢制人,天下皆寂。
皇城司偵緝四出,為了將周秩案連根拔起,一時間拿問了不少官員,有的查實後證明無辜,很快被放了出來。
還有的就倒霉了,本來與周秩案無關,但在皇城司進駐官署,查核多年檔案文函帳簿時,通過蛛絲馬跡發現了他們的不法事,於是皇城司順手把這些人辦了。
汴京城的空氣愈發緊張。
趙孝騫靜靜地看著事態發展,覺得差不多已到火候了。
局已經布下,接下來便該輪到他出手了。
於是,在空氣緊張,人人自危的汴京朝野輿論下,趙孝騫卻輕車簡從,
來到城外龍衛營駐地。
此行絕密,趙孝騫黑幣蒙面而入,進入帥帳後,帳內只有龍衛營都指揮使種建中一人。
種建中最近很風光,破西夏都城的先登之功,回到汴京後,朝廷論功行賞,不僅被賞賜了金銀和良田,在趙孝騫保薦下,種建中不僅封了一個「上騎都尉」的勛號,還封了「應道軍宣承使」的官銜。
這兩個都是虛銜,沒什麼實權,但種建中還被封了「平陰縣男」的爵位爵位的含金量可就比虛封的官職大多了,種建中受封后痛哭流涕,面北三拜而不起,並派人敲鑼打鼓回老種家鄉報訊。
當初趙孝騫許諾,破西夏都城,先登之功者賞金,升官,晉爵,他都做到了。
此刻帥帳內,種建中一臉疑惑地看著趙孝騫。
這次趙孝騫入龍衛營神神秘秘的,不僅蒙面而入,還令人秘密將種建中單獨叫來,帳外封鎖所有消息。
久經風浪的種建中立馬意識到,趙郡公即將有大動作了。
帥帳內,趙孝騫神情肅然,向種建中遞上了半片虎符,以及趙煦親筆書寫,蓋了國璽大印的調兵文書。
「奉旨,調動龍衛營火槍兵五千,嚴禁對外泄露風聲,今夜子時出營,
行至汴京城東郊二十里小王莊待命。」
調動兵馬是大事,儘管與趙孝騫交情莫逆,但種建中還是認真核對了虎符,仔細甄別了官家親書的調兵旨意和印鑑。
確認無誤後,種建中神情一凜,躬身道:「末將領命!」
趙孝騫認真叮囑道:「記住,此行絕密,無論行軍還是駐紮,切不可對外泄露半字,種兄交代將士們管住嘴,不然軍法嚴懲。"
種建中急忙應是,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郡公,末將是主將,我能不能問問究竟去幹啥?」
趙孝騫雙手握拳,狠狠朝空氣中揮了一下,正色道:「.——-去打壞人!
種建中:
好標準的答案啊!真特麼萌死了呢。
聽君一句話,如聽一句話。
「罷了,末將不問了,只管遵令行事便是。」
趙孝騫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聰明!不該問的別問,此事若辦成,保你再升個官兒。」
種建中兩眼一亮,說到升官,我可就不困了。
歷史名人,愛國名將難道就該清心寡欲嗎?人家也有一顆蓬勃的上進心好不好。
當晚子時,龍衛營五千火槍兵悄悄地開拔出營,神秘地消失在夜色中。
而另一頭,趙孝騫並未與龍衛營一同行動,他選擇在第二天上午出了城。
與趙孝騫一起出城的,還有皇城司三百餘屬下。
隊伍聲勢浩大,趙孝騫騎在馬上,神情凝重,表情還透出幾分焦急,數百名屬下更是行色匆匆。
眾人在汴京臣民的目光注視下出了城,一路向東而行。
趙孝騫出城後,市井百姓議論紛紛,
百姓中當然不乏民間高人,結合最近汴京城緊張的氣氛,以及朝臣們人人自危的狀態,高人們紛紛在勾欄酒肆推論。
這位趙郡公一定是奉旨出行,往東方向是大名府,但如果先東而後北,
那便是大宋的邊城,如真定府,河間府等等。
能出動趙郡公這般人物親自出京,一定是驚動朝野的大事。
人群的議論分析,有的當做談資,興致勃勃談論一番後,回家仍過著自己的平淡日子,但有的卻字字句句聽在耳中,隨即悄然無聲地消失在人群中。
趙孝騫與皇城司屬下出城後,徑直往東行軍。
三百餘屬下皆騎馬,所以也談不上辛苦,只是默默跟隨趙郡公前行,至於去哪裡,去幹什麼,沒人敢問。
隊伍以趙孝騫為首,魏節跟隨,不僅如此,還有一位熟人。
就是那位差點由吏普官,卻最終功敗垂成的勾押官趙信。
上次遠赴應天府拿問告老致仕的軍器監丞劉姚,結果劉姚被人滅了口,
趙信無功而返,晉官的美好願望自然也破滅了。
這次行動,趙信是主動要求參加的,魏節本不打算帶上他,無奈趙信在皇城司撒潑打滾,不去就死給他看,魏節無奈,只好將他算了進去。
走在隊伍中間,趙信自信滿滿。
上次是意外,這次難道還會有意外?此行不管幹什麼,豁出命去狠狠拼一次,必晉官身。
誰都不知道,距離官身只差一線的人,心理會有多變態。
出城後,隊伍首先直奔應天府方向,行至一半後,卻突然轉道向北,朝邢州方向奔行而去。
當晚,隊伍傍水紮營,趙孝騫的帥帳附近被封禁,帥帳內只有趙孝騫和魏節二人。
二人湊看昏暗的燭光,正在研究一幅地圖。
地圖上,被劃了好幾個紅色的圈圈,二人指著圈圈一個個地商討。
但幾番商議後,二人的意見卻不一樣,氣氛頓時有些僵持。
良久,趙孝騫幽幽地道:「能弄死我的地方太多了,但如果將心比心,
若你是我的仇人,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那種,如何才能用萬全的法子弄死我?」
魏節苦笑道:「下官實在想不出,畢竟下官與郡公並無仇恨,很難揣測仇人的心理。」
「呢,比如呢?比如我睡了你家婆娘,還是當著你的面睡的,就問你氣不氣,想不想弄死我?如果要弄死我,你會選擇在哪裡下手?」
誰知魏節卻神色古怪地沉默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下官的婆娘年約四十許,蓬髮垢面,一臉黃斑,張嘴一笑一股隔夜的屎味兒—--"
郡公若連我家婆娘這種貨色都敢睡,下官不僅不恨你,反而敬你是條漢子。」
趙孝騫:
許久之後,趙孝騫朝魏節客氣地拱拱手:「現在,我敬你是條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