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貴客,親爹都去銀安殿見客了,趙孝騫不能不去。
章懷和曾布也就罷了,大家都熟人,尤其是章,趙孝騫與他表面和睦,但暗地裡你來我往的斗過幾次了,屬於誰都沒辦法弄死誰的詭異關係。
趙孝騫願意見客,是因為他對許將這人感興趣。
這位可是個牛人啊。
大宋歷史的名人眾多,很奇怪,一個窩窩囊囊的國家,也不知為何偏出了這麼多名人,就好像強大外敵的刀劍把大宋的名人窩子捅翻了,牛逼的人物一個個往外蹦。
可惜名人再多,國勢如此,終究落得山河破碎。
許將,毫無疑問也是大宋的名臣之一。
他是嘉佑八年的科考狀元,別以為他只是寫文章厲害,其實此人文武全才,文能治理地方,武能上馬領軍。
嚴格說來,許將對兵事似乎更有天賦,曾經出使遼國談判,一言而退遼國二十萬大軍,保住大宋邊城代州的疆土,歸來後便被神宗先帝封了兵部侍郎。
更值得一提的是,許將的祖籍是胡建胡州,是有史可考的胡州歷史上第一位狀元公。
還有就是,宋夏之戰時,曾經與趙孝騫並肩作戰的邊師章,就是許將舉薦到西北為帥的。
章懷和曾布見不見無所謂,但許將這人是一定要見的,趙孝騫雖然祖籍不是廣東,但也想看看胡建人長得好不好吃.··
整理衣冠後,趙孝騫匆匆來到銀安殿。
走進銀安殿,趙孝騫當即就被殿內詭異的氣氛弄得腳步一滯。
趙顥與章坐得最近,兩人沉默無聲,互相眼瞪眼。
曾布和許將坐得遠一些,二人卻自顧小聲聊天。
趙顥表情有點尷尬,偶爾端起面前的茶水,朝章懷乾笑:「來,喝茶。」
章懷嗯了一聲,表情木然地端杯,喝茶。
茶是趙孝騫弄出來的炒茶,茶葉買賣還沒鋪開,這玩意兒對章懷等人來說還是個新奇物。
章懷喝了一口,兩眼一亮,扭頭正要問趙顥此為何物,然而不知為何表情一僵,強忍著好奇,垂頭繼續啜飲,仍不發一語。
沒人發問,趙顥當然不好意思主動開口,於是嘿嘿乾笑,又朝章懷端杯:「來,喝茶。」
章懷木然端杯繼續喝。
兩人相處的尷尬氣氛,趙孝騫見了腳趾都快摳出一座新的銀安殿了。
倒是曾布和許將頗為親和,兩人似乎對趙和章之間的尷尬氣氛渾然不覺,只顧交頭接耳說著悄悄話。
這種詭異的氣氛下,趙孝騫抬腿跨進銀安殿門檻,
殿內四人的目光紛紛轉向他。
趙孝騫朝眾人笑了笑,然後以晚輩的身份躬身行禮。
曾布和許將站起來,含笑回禮。
章懷也站了起來,神情頗不自然地回禮。
趙孝騫先朝趙顥和章懷笑道:「你倆繼續聊,小子見二位聊得挺投機的,可不敢壞了融洽的聊天氣氛,我與曾許兩位使相先聊一會兒。
曾布和許將噗一笑,然後非常配合地將起孝騫拽到他們身邊坐下,三人果然融洽地聊了起來。
而銀安殿的另一頭,趙顥和章懷互相對視一眼,趙顥又端起了杯,乾巴巴地道:「來,喝茶。」
章懷表情木然,端杯喝茶。
曾布笑得不能自已:「哈哈哈哈—·—."
許將見狀也哈哈大笑:「發發發發發."
趙顥和章的表情更尷尬了。
趙孝騫笑著道:「要不你倆打一架吧,無論輸贏,以往那點事兒就算過去了。」
章懷終於鱉了趙顥一眼,淡淡地道:「楚王殿下,當初在老夫府邸門口的一尿之仇,你怎麼說?」
趙顥一拍大腿:「好辦!章相公也在本王的門口裡撒一泡,尿多的話,
撒兩泡也行,事情就算過去了。如果章相公拉不下臉,就在我家院子裡撒—..
許將笑得不行:「發發發發!撒!章相公,報仇的機費來了,萬不可錯過,我若是你,一定撒。」
章懷冷哼:「老夫要臉,干不出這事兒!」
趙顥無所謂地攤手:「要臉的話,半夜偷偷摸摸來撒也行,反正本王不介意。」
章懷沉默半響,終於嘆了口氣:「罷了,此事揭過吧,但願殿下日後謹言慎行,舉止多少顧及天家臉面,莫再行此無恥之——-—--嗯,以後別幹了。"
趙顥嘿嘿一笑,表情自然了許多,端杯再次朝章懷道:「來,喝茶。」
章懷警了他一眼,仍是表情木然地端杯啜了一口。
銀安殿的這一頭,趙孝騫朝許將拱手:「久聞狀元公大名,無限神往之,今日得見尊面,小子三生之幸。」
說完趙孝騫一把握住許將的手,不住地摩,摩··"·
許將頭皮發麻,使勁抽回了手,一臉驚嚇地道:「世子莫鬧,老乎不好此道!」
趙孝騫哈哈一笑:「發發發發!狀元公莫誤會,小子只是想沾沾狀元公的文曲之氣,將來我生了兒子,興許也能考上狀元。
7
許將鬆了口氣,苦笑道:「狀元什麼的,多少年前的老房歷了,再說世子是名滿天下的趙半闕,文章詩詞驚絕世間,哪裡還需要老乎的文曲之氣,
將來世子令郎定然也是絕世之才。」
今日三人登門,沒別的目的。
朝會上,趙煦對趙孝騫的封賞已是塵埃落定,再無更易的可能。
既然封賞的官職已確定了,那麼趙孝騫以後就是樞密院鐵板釘釘的第三號人物,簽書樞密院事。
而曾布是知樞密院事,許將是樞密副使,是樞密院的一二號人物。
將來與趙孝騫都是同一個單位的一二三把手,大家都是同事,自然要登門彼此熟悉一下的。
按官場規矩,其實應該是趙孝騫主動拜訪曾布和許將。
不過規矩這東西,彈性很大,趙孝騫的出身,爵位,立下的戰功,以及趙煦對他的寵信,這些都堆積成了趙孝騫的資歷。
資歷在此,前程無限,人家才十九歲已經到達這個高度了,再過些年豈不是要上天?
所以曾布和許將作為樞密院的一把手二把手,主動登門拜訪三把手,有毛病嗎?
完全沒毛病。
如果你想平平安安告老歸鄉,確保官場上沒仇人,不會禍及子孫後代的話,春風得意之時最好低調一點,謙遜一點,客氣一點。
至於章懷··
趙孝騫將頭扭過去望向他。
這老貨來幹啥?
他與章懷的關係嚴格說來,算是政敵了。今日朝會鬧得那麼激烈,邢怒和周秩都是新黨,卻被趙孝騫收拾了,作為新黨的領袖人物,章懷難道不記恨?
政敵無故登門,非奸即盜。
迎向趙孝騫疑惑的目光,章懷卻坦然地啜了一口茶,朝趙顥一笑。
「殿下,此物絕佳,不知是何物?」
趙顥得意地一笑:「這是我兒自創的茶,與我大宋普遍的點茶截然不同,章相公若喜此物,回頭給貴府送一斤嘗嘗。」
章懷授須一笑:「如此,多謝殿下,多謝世子了。"
一句淡淡的感謝,本來很正常,但說這話的人是當朝宰相,而且脾氣出了名的又臭又硬,拜相以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能從他嘴裡聽到這句感謝,趙孝騫都有些震驚了。
這老貨到底來幹啥?難不成惦記我家籃子裡的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