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boss直聘
上次考試是在貢院,這次的「複試」,因為考生數量大大的減少了,所以將考場設在了開封府衙的大院內。
因為是寫策論,所以方重勇定下的規矩,是直接開卷考試。
無論考生帶什麼參考書都行,還特意聲明:即便是夾帶,也是可以的。
不過經過上次院試的洗禮,這次已經中舉的考生都學乖了。他們心裡都清楚,以官府在這次考試表現出來的套路,無論帶什麼書,帶什麼資料都是沒用的。
如果不是有礙觀瞻,他們恨不得光著身子進來參加考試!以示坦蕩豪邁!
果不其然,拿到試卷後,考生們再次驚出一身冷汗。
這次院試的題目就只有一個:如何讓大唐再次偉大。
是啊,怎麼讓大唐再次偉大呢?現在大唐都已經四分五裂了啊!
方重勇自認為自己做不到這個。
所以他特別想看看在場的這些睿智考生們,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畢竟,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方重勇漫不經心的在考場中穿行著,慢慢的踱步,時不時就會停在一個考生面前,看看對方是怎麼寫的。
不得不說,人才還真的有。
他看到有個叫「肖穎」的中年考生,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通,似乎是在「指點」汴州朝廷怎麼用兵。
這個人的方略,簡單說就是:依靠運河,掌控天下的財權。先南下兩淮,再過江攻略江東。最後兵分兩路,一路攻河北,一路攻荊襄。
搞定這些之後,兩路夾擊關中,待關中平定後,再取蜀地。
具體策略嘛,便是南面以收買與壓服為主,北面以征討為主,先南後北的次序絕對不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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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個方略有道理麼?
那是相當有道理,幾乎跟方重勇所設想的一個模子刻出來。
但有用還是沒用呢?
完全沒用。
這些都不過是在紙上談兵而已,不比當年的趙括聰明多少,說不定還不如。
當然了,這只是考卷而已,不能對其有過高的奢望。
有這種大局觀,已經是非常厲害的人才了。只不過憑這點東西想救大唐,恐怕還是想得太美了。
走著走著,方重勇在某個考生的桌案前停了下來。這個人就是他之前親自考察過的李勉。
只見這位考生,在卷子裡面寫道:
大唐的四分五裂,是因為失去了所謂的「道義」。
而這種道義,並不是指皇位有沒有正常傳承,而是國家沒有在對百姓進行有效的治理。
所謂有效的治理,那便是奸邪之人,要被及時的處斷。哪怕他身居高位,也不能手軟,不能將其放過。老弱殘疾,背井離鄉的苦難之人,官府和民間要能夠及時進行救助。
只有朝廷對百姓講道義,這樣的朝廷才會樹立威信,才能做到一呼百應。
大唐落到如今的境地,便是因為奸邪之人有恃無恐,因為該交稅的人不交稅,因為該管事的人沒管事!
只有把這些糾正過來,大唐才可能恢復正常。否則,朝廷就算是名義上統一了天下,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再次陷入困境。
看到這些,方重勇大為驚嘆。
唐代能有這種見識的人,已經不多了。
生產資料的占有模式,是社會制度的本質與根基,但卻不是社會制度的細節和全部,更無法確保社會治理的效果。
社會制度的細節,在於具體的治理方式與治理手段,而實現這些的關鍵,又在於吏治。
也就是說,朝廷先得把官員管好,官員們才能把百姓管好。要不然,還不如放任自流什麼都不管呢!
這個道理雖然樸素,但敢於將其說出來,捅破畫皮,卻是很不容易的。
果然,越是開卷考試,越是能看出考生的水準啊。
真正的死記硬背,其實不過是為了擴寬錄取面罷了。在這個貴族政治依舊有效的時代,貴族們的綜合素質,要比寒門之家走出來的人強太多了。
最起碼從小所受的教育質量就不一樣。
這也是為什麼所謂的科舉,並不能解決封建時代所有問題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是一個寒門之家的子弟參與這場考試,估計他也會很抓瞎。
救大唐,他不會呀。沒學過,甚至都沒去想過。
四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也真不算少。等方重勇轉了一圈,發現真正的人才,可能也就那麼幾十個人。至於其他的,只能說湊合用而已。
汴州朝廷治下的州縣很多,朝廷中樞也在組建之中,還要去粗取精,優勝劣汰,逐步的考核淘汰不合格的官員。
一屆科舉,能夠輸送的人才非常有限。這還是積累了好多年的人才,如果明年再開,或許就不會如這次人才濟濟了。
方重勇這才體會到治國的難處。
人雖然多,官雖然多,但頂用的人,那是永遠都不嫌多的,只會覺得不夠。
人才的培養,還是任重道遠啊。
方重勇輕嘆一聲,回到了書房。
不一會,考卷就陸陸續續的送到書房裡了。
嚴莊、張通儒、劉晏、李筌等人,也都陸陸續續到此,和方重勇一起閱卷。
這次的卷子就沒有塗名了,一眼便能看到是誰寫的。
方重勇非常民主,在場五個人,如果誰覺得卷子還可以,那就在上面畫一個圈。如果一張卷子有三個圈,或者是三個圈以上,那麼卷子就可以留下來,進入下一輪面試。
沒有三個圈的,就算是被淘汰了。
「咦,這個人不是元載麼?」
嚴莊拿起一張卷子疑惑問道。
「元載?」
方重勇一愣,他當然知道元載是誰。
不過很奇怪的是,元載似乎當官很早,比方重勇年齡稍微大一些,而且還中過進士。
就算出身背景不行的人,在基哥那個時代混過官場,如今也該混出頭了,起碼是曾經混出頭過。
完全沒有必要去考什麼科舉的。對於這種「前任」官員,朝廷都有特招,需要弄明白的是背景身份與立場,能力反倒是其次。
「嗯,元載曾經是李琩的親信,幫助他鎮守東都洛陽,擔任東都留守判官。皇甫惟明奪取洛陽後,元載便不知所蹤,似乎也沒有去關中,應該是躲起來了。
沒想到他竟然會來汴州考科舉。」
嚴莊一臉困惑說道。
其實這次科舉,嚴莊便已經發現有好多人,都是從前的官員。只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或許是當年站隊有問題,或許是政績不甚突出。
都是借著這次科舉的機會將自己「洗白」,從頭開始。
類似的事情,方重勇當年科舉後面那一屆,就有兩個曾經中過進士並且還當過官的人,再次參加科舉,並且考上的。
士人階層,為了當官,那真是削尖了腦袋,各種招數層出不窮呀。
「卷子給本官看看。」
方重勇向嚴莊伸手說道,後者將手裡元載的卷子遞給他看。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方重勇倒吸一口涼氣啊!
元載在卷子上寫道:
大唐的四分五裂,便在於財政的崩潰。這個情況,其實開元年間就已經逐漸暴露,只是一直無法解決。
要想讓大唐恢復榮光,那只能加強財政。沒有錢,什麼都是虛的。一切舉措都要圍繞著搞錢進行。
一方面,要讓官府可以收到更多的稅;另外一方面,也要讓百姓賺更多的錢,同時讓更多的人交稅。
全面廢除租庸調,實行兩稅法。將商稅和地稅,以及鹽鐵專營,上升到政務最重要的位置。尤其是那些從前不交稅的權貴們。
不僅要用鐵拳打得他們交,而且還要多交!
洋洋灑灑一套組合拳,元載在卷子裡將搞錢的法子描繪得明明白白。
怎麼說呢,這是一個很合格的皇權打手啊。
方重勇在心中暗暗感慨道。
然後他在卷子上畫了一個圈。已經有四個圈了,唯獨劉晏沒畫。
「劉尚書,理財這可是你的專長啊。莫非你是瞧不上元載的理財之策?」
方重勇指了指元載的卷子,揶揄劉晏說道。
「官家,此人急功近利。他若是理財,那是要對百姓敲骨吸髓的。
他說的那些,下官並非不能做,而是要顧及民生,不能說為了給官府斂財,搞得民間一潭死水,商賈們都死絕了。
元載是個大才,但是官家用他有風險,所以下官不能同意。」
劉晏對方重勇叉手行禮道。
「嗯,言之有理。」
方重勇依舊還是將卷子放到了「合格」的那一邊,沒有因為劉晏的說辭而將元載幹掉。
民主就是放權和分權,既然事前說好了,等同於「一人一票」,那麼這個「贊同權」,就不能憑個人喜好而當做不存在。
方重勇麾下文人與武將,都能擰成一股繩,奉他為主公,便是因為他平日裡辦事公道,有理有據有信義。
就好像劉晏那番話很有道理,但是其他三人都是同意的,所以方重勇就不能憑個人喜好將元載黜落。
這是原則問題。
四百份卷子看似很多,但眾人閱覽的效率很高。那些廢話連篇,老生常談的,沒人畫圈就直接過了。
方重勇本來以為會有很多卷子留下,沒想到,最終超過三個圈的,也就只有區區十多人而已。從數千人的院試,到四百人的會試,最終脫穎而出的,也就這十多個人。
其他人,也不過是一州一縣之才。所謂人才,也都是靠人口基數堆出來的。
「倒著數兩百人,全部拙落,剩下的當進士。
挑出來的這十幾個人,單獨貼一張榜單出來。
明日,本官便在這府衙書房,一個一個接見他們。
和他們當面聊聊。」
方重勇打了個哈欠說道,準備起身去臥房。
這幾天他可是累壞了,江無煙是練過武的,體力驚人。那柔韌性極好的腰肢,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方重勇也就第一夜在床上大占上風,後面幾天都是對方越戰越勇。
他今晚可得好好補一覺了。
……
第二天一大早,貢院外便貼出了告示,有十多位考生,進入「面試」環節。而中進士的名單,也已經貼出來了。這些人三日後便要去開封城,找所謂的「六部衙門」報導。
具體情況,只有去了以後才知道。如果按大唐此前的規矩,中進士要等待選官,至少得等一年才能赴任,等三年以上的也不是啥稀奇事。
不過汴州政權初創,肯定很需要有能力的官員穩固基本盤,不可能讓這些中進士的人等太久。最多一年的「實習期」過後,大概就要上崗赴任了。
「這是怎麼回事?」
李勉看到自己中了進士,然後另外一張十多人的榜單上,也有自己的名字。
據說是得去參加面試,就在今日午時開始。
所謂「面試」,可能是有好事,但也有可能,是這些人的卷子觸怒了朝廷。
考卷觸怒朝廷,而考生遭遇懲罰的事情,自開科舉便有。
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李勉有些心裡沒底。
他回頭看了看跟自己住在同一間院落的幾個人,楊綰、常袞、關播、蕭復、劉從一都在看榜。他們幾個人當中,唯有關播不在這個面試名單裡面,其他人都在。
「你們都去麼?」
李勉輕聲問道。
去還是不去,這不僅關係到個人前途,甚至很可能涉及身家性命。
然而,當蕭復看到「肖穎」的名字赫然在列,於是哈哈大笑道:「去啊,當然要去。既然是約定在午時,那我們現在提前一點去也是無妨呀!」
蕭復覺得,有蕭穎士這種刺頭在,去府衙參加「面色」,可謂是安全得很。
要殺,也是先殺蕭穎士!
關播面露遺憾之色,悄悄退回自己居住的院落,他知道,自己新認識的這幾位朋友,應該是沒機會高攀了。
那些人將來會成為「高一層次」的存在。
李勉一行人來到府衙門口,便看到很多人也都提前到了。不過卻始終沒看到蕭穎士的身影。
午時一到,果然府衙大門洞開,有個皂吏將他們引進府衙大院。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叫,單獨進入府衙書房內參加「面試」。誰也不知道其他人跟考官說了些什麼。
只是,每個從書房內走出來的人,都是面色凝重不苟言笑,也不肯對其他人說自己究竟遇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