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空手套白狼
李怡面色平靜的走出汴州府衙,就看到韋蘭下了馬車,正一臉詫異的看著她。
「沒辦成?」
韋蘭有些不敢相信。
李怡這種姿色,會搞不定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她可是貨真價實的黃花大閨女啊,方重勇那廝會不感興趣?
這種女人若不是自家親戚,連韋蘭自己都想玩呢!
「嗯,沒辦成。」
李怡輕嘆一聲,似乎有些遺憾,又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怎麼,怎麼會辦不成呢?」
韋蘭有些著急了,他覺得自己策劃的招數應該是勝算很大的呀。
今天先親親嘴,明天再脫脫衣,撩著撩著,日拱一卒,這不遲早要滾到一張床上嘛。
又不是說今天就一定要辦那事?循序漸進,男女之間的勾搭,只要開個頭就不可能停下來的呀!
怎麼會辦不成呢?
「舅舅,我累了。當皇甫惟明的兒媳,和做方清的妾室,對我來說區別大麼?」
李怡美眸盯著韋蘭的臉,卻是讓這位曾經的兵部高官不敢與之對視。
她語氣裡帶著深深的疲憊
「對你來說區別或許不大,但對韋氏來說……區別就很大了。」
韋蘭也是長嘆一聲,現在他要回去復命了,卻並未帶回方重勇願意配合的好消息。
韋堅會怎麼說,會怎麼做,不好揣測。
「你要是喜歡,可以走自己的路,我不會幹涉你。
但你大舅會不會幹涉,就難說了。」
韋蘭對著李怡微微點頭笑了笑,笑容里滿是無奈。
比起韋堅的六親不認,韋蘭還算是個性情中人。李怡心中的那點小心思,其實他早就看穿了。
要不是心裡有那麼些意思,李怡是不會乖巧的來汴州又不肯離去的。更不可能盛裝打扮,深夜去方重勇的書房。
韋蘭也曾年輕過,知道那些少女懷春的衝動,會讓人頭腦發昏,現在的李怡就是這樣。
「我始終是韋氏養大的女兒呀,說什麼喜不喜歡,我也配談這個麼?」
李怡自嘲一笑,語氣裡帶著不甘與無奈,以及淡淡的酸楚。
她這個「貨物」,哪裡有什麼資格談喜歡不喜歡。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真輪到她出馬的時候,她可以說不麼?
看到李怡要離開,韋蘭連忙拉住了她的袖口。
傻子都看得出來,現在李怡心情差到了極點。
也不知道剛剛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韋蘭可以肯定,從李怡身上完整的衣著來看,方重勇在對待女人這方面確實比較有風度。
「誰也不知道未來如何,你又何必如此灰心喪氣呢?」
韋蘭勸說道。
「放手!別碰我!」
李怡毫無徵兆的暴怒,扭頭對著韋蘭吼了一句,隨後自顧自的往開封城內住所走去。
無人知道她轉身後已經淚流滿面,只有那背影看著既顯窈窕又顯落寞。
而汴州府衙書房內,則是另外一番景象。
大貞惠伏跪在地上,羞得頭都不敢抬起來,就好像一隻將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一般。
她明白自己闖下大禍了,當時本來只是在門外偷看偷聽,結果卻忍不住跑出來搗亂。
大貞惠也不明白當時她在想什麼。
或許其中帶著幾分自己的私心,又或者是嫉妒李怡的貌美,反正她也說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腦子充血就直接莽了。
方重勇確實跟大貞惠吐槽過,李怡這個女人身份複雜絕對不能碰。
但這也不過是有此一說罷了。
是不是要緊事,能碰不能碰,方重勇自己心裡有數,誰也管不著。還輪不到大貞惠這個連家門都沒進過,還沒得到家中大婦認可的妾室來品頭論足的。
更別說是破壞好事了。
「把本帥的美人氣跑了,你說,你該當何罪呀?」
方重勇用輕佻的語氣,看著大貞惠揶揄道。
「阿郎,妾,妾身現在去李怡的住所,把她請回來,妾身知道她住在哪裡。」
大貞惠連忙抬起頭說道,隨後就看到方重勇拼命憋住笑,這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這餿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方重勇笑罵了一句,連忙將跪在地上的大貞惠扶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剛才膽子那麼大,現在怎麼膽子變小了?」
他握住大貞惠的小手問道。
大貞惠咬著嘴唇不說話,面色羞紅。她現在已經不害怕了,就是純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剛才的莽撞舉動。
怎麼說呢,此刻回想起來,就感覺自己那時候像個傻子一樣。
「世間美人何其多,但明事理又忠誠的,就難能可貴了。
今夜你對我的忠誠,我一輩子都會記得的。」
方重勇看著大貞惠柔聲說道,哪裡還有一絲生氣的意思。
「阿郎不生氣就好了,不要記一輩子,最好明天就忘記,妾身實在是太丟人了。」
大貞惠低著頭辯解道。
「等本帥的家人都到汴州後,便大大方方的接你進家門。不會把你當成奴僕,更不會如貨物一樣看待的。」
方重勇攬住大貞惠的肩膀,看著她許諾道,態度非常懇切。
他今夜就可以把這個女人吃干抹淨,只不過沒必要。大貞惠未來肯定會在自己的妾室之中有一席之地,甚至還是比較重要的一席之地。
所以不能太草率了,必須得王韞秀點頭才行。
聽到這番話,大貞惠心中一暖。其實她早就看出來了,方重勇對身邊人非常不錯,但她卻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今天她算是親身體驗了一把,終於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如果連身邊的人都無法用感情籠絡,用利益拉攏,那最後豈不是會淪為孤家寡人一個?
如果不是方重勇對她一直都很好很尊重,那麼今夜她肯定會選擇袖手旁觀呀。
這種簡單的道理,世間卻有很多人看不明白,也不知道是因為方重勇太聰明,還是其他人太笨。
大貞惠心中如此想著,緊緊抱著方重勇的胳膊不放。
……
同樣的夜晚,有人在抱著妹子說情話,有人卻是在書房裡吵架。
鳳翔府治所雍縣的某個大宅書房內,氣氛相當緊張。
顏真卿面色平靜看著李嘉慶,後者根本就不看他,而是盯著自己的長子李懷光。
至於鳳翔節度留後李懷光,則是雙目看向房梁,一副不願意說話的姿態。
書房裡的氣氛僵持住了。
很久之後,李嘉慶這才無奈嘆息道:
「顏相公,您說的這些債券,恐怕控鶴軍將士沒法接受。大家都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的,這次出征能有多少人回來都難說。
拿著這些不能吃不能穿的債券,弟兄們恐怕會沒心思打仗。」
李嘉慶上前將手中的帳冊塞到顏真卿手中,隨即退後了兩步。
他的話說得很客氣,但拒絕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此刻顏真卿才明白,沒錢的朝廷,居然已經連兵馬都無法正常調度了。
其實,這種情況的出現,並不是因為募兵制。
而是大唐對外戰無不勝,本身就是一種國家信用。開拔的錢沒給,只是因為國家信用強大,可以保證獲勝後的戰利品分配和獎賞正常下發。
現在大唐四分五裂,哪裡還有什麼強大的國家信用?
如此一來,打仗的丘八們連自己能不能活得過下一場戰鬥都不知道。
誰又會拼死用命呢?
出征開拔錢討賞,只是人之常情而已呀。
「攻下洛陽之後,洛陽府庫里的東西,控鶴軍可以拿走一半。」
顏真卿沉聲說道,再次將手中的帳冊,也就是記載了債券數量,以及分發模式等信息的冊子,遞給李嘉慶。
李嘉慶與李懷光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些心動。
洛陽的府庫有什麼東西呢?
不知道,但一定不會少。
因為河北叛軍的小朝廷,就在洛陽呀。從享受的角度看,這些人也該把財富聚集於洛陽了。
「請顏相公立下血契。」
李懷光毫不客氣的說道。
將誓言用自己的鮮血寫在紙上,來證明自己出言不悔。
這就意味著,一旦顏真卿反悔,控鶴軍士卒就會滅他滿門。
「這又有何難的!」
顏真卿哈哈大笑,直接拿出唐刀子割破手指,在官袍上寫下契書,隨後將寫有契書的布割下來,將其遞給李嘉慶。
「李節帥,現在可以出兵了,對麼?」
顏真卿雙目如電,與李嘉慶對視。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控鶴軍上下謹遵軍令!」
李嘉慶與李懷光二人單膝跪下,對顏真卿行了一禮說道。
「軍令近期就會送到大營,你們好好準備出征之前的必要之事吧。軍令一到,即刻啟程。」
顏真卿面色肅然說道,此刻宰相的氣勢才重新「上身」。
「得令!」
書房內二人齊聲說道。
顏真卿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告辭行禮。
最困難的一件事,終於搞定了,只是代價是巨大的。這意味著長安朝廷不能通過拿下洛陽,獲取洛陽府庫的財富,來彌補虧空了。
而且控鶴軍現在就勢大難制,將來會不會兵變?
不好說,今日之大唐,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個大唐了。
打通了洛陽以後,還要跟汴州的李璘談判,希望他不要封鎖運河。這裡面會不會有些利益的讓渡,會不會有戰爭?
顏真卿不敢去想,只不過解決李寶臣是第一位的,他已經沒辦法去想解決李寶臣以後要面臨的問題了。
洛陽,某種程度上說,是關中前出到關東的一個橋頭堡,必須被關中朝廷掌控在手裡。
誰占著洛陽,關中的兵馬就要打誰,這一點是鐵律。
朝廷只有在奪回洛陽之後,才能談其他的事情,要不然經濟命脈被人鎖住,剩下的也就只有等死而已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只能這樣了。
顏真卿憂心忡忡的離開鳳翔府後,李嘉慶與李懷光父子二人的討論也沒有停下來。
看著顏真卿留下的「血書」,李懷光有些迷惑的問道:「父親,您為什麼要慣著這些人呢?」
他們剛剛不過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其實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達成了一致。
約定好最後只要條件合適,終究還是會出兵洛陽的。
因為不打通運河的通道,控鶴軍自己也會斷糧。養軍隊的終究是朝廷,哪怕是作為控鶴軍的糧倉跟錢包,這些丘八們也有義務和責任去維護自己的「衣食父母」呀!
「方大帥一生為了大唐而奔走,控鶴軍是他一手打造的隊伍,也得為大唐的存亡而奔走。
你連這些都不明白麼?耍一耍性子,討價還價一下可以,不出兵那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李嘉慶教訓兒子李懷光說道。
他是個老實人,不過很顯然,李懷光並不是這麼想的。
「父親,若是方節帥自己要當皇帝,弟兄們跟著他,奉他為天子,那是天經地義。
方大帥讓我們打誰,我們就打誰。
可是大唐朝廷對我們又沒有恩德,我們為什麼要為這個朝廷出生入死呢?」
李懷光反問道。
李嘉慶無言以對,畢竟,李懷光說的是事實。情懷不能當飯吃啊,誰都有妻女老小一大家子,待遇不給到位,怎麼提著腦袋去戰場拼命?
控鶴軍雖然是被安置在鳳翔府,但他們其實哪裡都去得,並非是局限於一地。
將來不給關中朝廷賣命,也不是不可以啊!
「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待軍令下來,把債券先分發下去,然後告知兒郎們可以奪取洛陽府庫里的一半財物。
出兵的事情,不必再說,就這麼定了。
可以麼?」
李嘉慶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說道。
「是,請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戮力殺敵。」
李懷光輕嘆一聲,對李嘉慶抱拳行禮道,他對老爹的話還是很上心的。
李懷光是個很「純粹」的人,既然已經跟老爹保證了,那麼自然會盡全力去打仗。
李懷光又跟李嘉慶說了一些閒話,隨後便退出了書房。
待李懷光離去之後,李嘉慶拿出手絹,捂住嘴咳嗽了起來。等他咳嗽完,將手絹拿來一看,只見上面都是黑血。
李嘉慶曾經對顏真卿說,上次打仗傷了心脈,絕對是屁話。但他身體不好,卻是沒有騙人。以他現在這副身子,已經沒辦法騎馬打仗了。
這次出征,李嘉慶不會帶兵出征,而是會守在鳳翔府看家。出兵的所有事宜,都歸李懷光處置。等李懷光從洛陽返回長安後,李嘉慶便會向朝廷請辭鳳翔節度使,控鶴軍軍使,讓兒子接班。
朝廷的節度使,本應該由朝廷指派,說是讓誰來擔任,那便由誰來擔任。可是現在,居然父死子繼成了常態,其間不可說之事,已經是昭然若揭。
李嘉慶想起了方有德,為這位戰無不勝的節帥感覺惋惜。
他是高風亮節了,甩一甩衣袖,什麼也不帶走,說隱退就隱退了。
但現在大唐越來越多的節帥,如果不是父死子繼傳下去,誰敢保證自己從位置上退下來以後,還能當個富家翁?
退下來,往往就是死啊。
李嘉慶如果不把節度使的位置讓給自己的兒子,而是不得不交給其他人,那麼他可能睡覺都要睜著眼睛才行。
「方大帥,現在的大唐,是讓您失望了,所以您才隱退的麼?」
李嘉慶看著即將熄滅的油燈,喃喃自語般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