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一五七 鬼屋驚魂(9)
一雙渾濁極了的黑色瞳孔,幾乎擠滿了那狹窄的周圍布滿刻痕般皺紋的眼眶,在他的眼睛裡放大,像是無邊無際的恐懼的黑暗。
林懷恩和其他人四目相對時,一般都能從對方晶瑩透亮的如同玻璃珠般的眼仁中看到自己。仔細看一定能看到。
但在此刻,他凝視著對方漆黑的,布滿眼眶的眼仁,什麼都看不到,除了快要溢出眼眶的黑色。還有他的頭白色的頭皮,他實在無法想像一個人的頭皮也會產生那麼多堆積的褶皺,就像是頭蓋骨被打開了一樣,將整個腦子暴露出來,它緩緩蠕動著,就像是無數的姐在裡面翻騰,散發著腐爛的臭味。
「快......拔......
他的腦仁顫抖,白龍女說的話變得支離破碎,就像是剛才被她一拳打碎的玻璃渣子,怎麼也拼湊不回原貌。
「拔掉什麼?」他在慌張中凝神細看,對方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翁動著干內陷的嘴唇,仿佛在說著什麼一樣。而他的鼻孔里插著兩根管子,應該是氧氣管?他並不確定,但看上去像,「拔掉他的氧氣管嗎?」
他大聲的問,聲音在發顫。
不腦2
師姐說的話越來越長,間隔也越來越長,讓人連意思都沒辦法去猜。在驚慌失措中他四處亂看,除了浮在虛空中的那張插著氧氣管的鬼臉,他還能看見對方那雞爪般的手,那布滿老人斑的枯瘦手上也插著針管,被膠布貼著的銀色針頭埋進了粗粗的暴起的青色血管中,隱隱能看見有什麼液體在流動。
而在他的大腦里師姐發過來的信號越來越頻繁,卻全是聽不清楚的模糊信號,甚至還有類似咳嗽的聲音。
「師姐.....你沒事吧?」林懷恩忘記了恐懼大聲的問。
「快,火.....過....腦機.....
感覺到了白龍女已危在旦夕,他鼓起了全部勇氣,將救命用的「不動明王法鈴」裝進了褲子口袋,奮力掙脫了被抓著的右手,兩隻手向著那瞪著眼睛眨也不眨的似乎死不目的老人頭顱摸去。
也不知道是自己在顫,還是對方的臉在顫,又或者兩個人都在顫,但感覺自已像是篩糠一樣抖的厲害。
「只是這樣嗎?只是這樣嗎?你也在害怕嗎?」他一邊大聲說話,一邊將手掌摸上了眼前半臂之遙那老人頭顱的頭頂。可下一秒那頭顱就消失了。
「簡直瘋掉了!」
林懷恩腦子抽搐,他連忙摸向床邊,剛才那隻插著針管的雞爪放的地方,還在。莫名其妙的他竟有些喜悅,失而復得的喜悅,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因為這種事情喜悅。這次他主動抓住了那隻乾瘦如柴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傾斜著身子向上摸索了過去,就像是個正在驗屍的法醫。
「今天晚上過了,我應該再也不怕鬼了,該是鬼怕我。」
他碎碎念著,盯著左手在灰色的病號服上攀爬,很快他摸到了尖利的沒有一絲肉的下巴,接著是沒有牙齒的嘴,在乳白色的螢光中,那微微張開的嘴極為空洞,裡面像是什麼都沒有,連通著異空間般,發出無聲的詛咒。
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他的手掌跳過了老人枯稿的臉頰,懸浮著掠過了灌滿了邪惡感的眼瞳......再次看到那對眼晴,他仍覺得惶恐,就像那是一對黑色的漩渦,隨時隨地會將他吸進去一樣。
....快....
北師姐的聲音變得微弱,越來越遙遠,就像是他們之間相隔的隧道正在拉長。
林懷恩放下右手,他不顧一切的跳上了床,跪在床邊,兩隻手摸向那可怕頭顱的頭頂。當手觸碰到令人反胃的褶皺,傳來了光滑的亞克力材質的觸感,他先是莫名驚,再細看,發現原來那頭頂上方罩著一個透明的亞克力罩。而他剛才所以為的頭皮褶皺,竟是真的人腦。
林懷恩凝視著瑩白光芒中正在緩緩蠕動的大腦,還有白色的一根一根埋在裡面的電子導管,比看見了鬼還要不寒而慄。
「這是什麼?腦機接口?」他吞咽了一口唾液,「師姐要我拔掉的是這個嗎?」
絕對的寂靜中,沒有回答。
白龍女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
如果不是自己被師姐引導著來到床上,他甚至懷疑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夢。他把那頭顱抬了起來,附身看去,透明的亞克力罩後面接著根粗大的紅色電纜,這電纜就像是根巨人的血管。
「應該是拔掉這個。」他單手作揖,做單掌禮,「對不起了施主,我不知道你是誰,但現在你要害人就不行..:...你就安息吧!在幻境中好好生活吧!"
說完林懷恩就去拔那紅色的電纜,也不知道那電纜是怎麼和亞克力罩連接在一起的,竟牢固的要命。他跪在床邊,一隻手按著亞克力罩,一隻手握著血紅色的電纜用力扯著,像是在扯著連著這老人體內的筋。
說是筋其實沒那麼合適,他感覺自己手上的紅色玩意更像是活物,這一刻他只覺得手中的電纜,仿似水蛭或者七鰓鰻之內的什麼可怕又醜陋的玩意,他握著它不僅覺得滑溜,更覺得它隨時會從哪裡斷裂開來,然後反咬自己一口一樣。
「不知道多久沒有聽到師姐的聲音了。」他心想,兩隻手青筋暴起,使出了吃奶的勁。終於,那電纜、亞克力罩和脖頸的連接處出現了一線血珠,隨著他更加的用力,粘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液沿著脖頸上的皺紋往下流。亞克力罩內也滲進了血,那些黑紅色的血浸透進了大腦皮層的褶皺,就像開水似的,把裡面的腦子煮沸騰了,那些白色的腦花撲騰了起來,瘋狂的朝著亞克力玻璃罩上撞。
而此時,周圍的熱風也越來越猛,灼熱感越來越強。林懷恩汗如雨下,他眨了眨眼睛,發現什麼東西在搖晃,似乎是自己倒映在床上的影子。他恍然驚覺,
這張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火紅的光給照亮了,躺在床上的老人面目獰,像是被他壓在膝蓋下的魚,正在拼命的掙扎,而他手中的血紅電纜就像是魚線。
「里啪啦~里啪啦~啪1~,
聲音也在重新進入他的耳膜,像是未料燃燒斷裂的聲響,這些聲音由遠及近,跟隨著熱風一起灌進他的耳朵和毛孔。他低頭看,那亞克力罩內血和腦漿已經混作一團,塗滿了原本光潔透明的罩子,血紅色的電纜在老人脖子處被硬生生的扯開了,雞皮般皮膚翻了起來,露出了密密麻麻細細的各種顏色的電線,那些電線深入亞克力罩的位置一股一股的黑血和白色腦漿正在朝外翻,顏料似的流在他按在亞克力罩的右手上。
另外一種恐懼感如水淹沒了他,來自罪惡的恐懼感沒過了他的口鼻,讓他無力繼續這殘忍的行為,如同謀殺般的行為。
「空......蟬......沒.....時間了....
師姐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次一點也沒有那種縹緲虛無的遙遠感,而是就在他附近。他連忙循聲望去,真奇怪,就像是有一盞範圍有限的燈,光圈似的籠罩著他,僅僅照亮他周圍一米五的半徑區域,而這一米五之外,其他的景物仍埋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而在床尾的地毯邊,他看見了百龍女的上半身,她就像是短掉了一樣趴在那裡,一隻手捂著口鼻,一隻手抓著被掀開了一角地毯。地毯的下方露出金燦燦的弧形輪廓,儘管只露出一鱗半爪,他卻能從那熟悉的菱形尖刺和不動明王雕刻像,判斷出地毯下面鑲嵌著一個比床還要大的「法輪」。那金色的法輪好似要被熔化般紅通通的,將師姐蒼白的臉頰也照耀的如同火焰..:..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白龍女看了他一眼就倒向了地面,扯著地毯的手無力的垂向了地面,宛若失去了攀附的藤蔓,砸的地板「咚」的一響。
他的心臟一縮,籠罩他的光圈也隨之縮小,一下師姐就消失在了黑的空間裡。
「一切都是幻象!!!一切都是幻象!」
林懷恩「啊~」的叫了一聲,繼續用力去扯那血紅電纜,血和腦漿不斷的從破掉的接口出湧出來,轉眼就把棉花似的枕頭染成了抽象畫。而籠罩著他的光圈不斷的擴大,從床到沙發,從地毯到天花板,從床頭櫃到擺在牆邊的一排電子儀器。
隨後是火光,火光就像是黑暗的影子在吞噬著一切。窗戶邊的木質格柵窗門在燃燒著,只剩下熔岩般的框架。木地板在燃燒著,有些地方已經被燒穿了一個黑洞,如同被惡魔穿透的傷口。衣櫃也在熊熊燃燒,那一整片火焰冒著濃濃的黑煙延燒到了天花板,形成了火牆,那火牆正向著天花板的另一側蔓延。瘋狂的火勢中,皸裂的天花板正帶著火點大片大片的正在剝落下墜,露出上面灌滿灰煙的牆體。
焚燒一切的烈焰中,林懷恩看見了對面有一面鏡子,這火紅的鏡子中布滿了裂紋,映出的影像支離破碎,扭曲變形,唯有躺在床上的那具蒼老軀殼是完整的,而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孔正對著鏡子笑.....
這笑容古老、邪惡又可怖,又充滿絕望。
林懷恩只覺得毛骨悚然,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恐懼也能讓人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
「啪!」
「啪!」
「啪!」
在強有力的撕裂中,那連進顱腔的電線一根一根被扯斷。猖的火焰也如同失去了氧氣般,快速的褪去,範圍越縮越小。
「砰一聲跳閘的巨響在房間裡炸開,林懷恩向後一仰,注視著甩向天花板的斷裂電纜,如同燃燒的引l線,在半空中化作彩色的像素點消失不見。
他滿頭大汗的癱坐在床上,費力的喘息了幾下,立即想要跳下床去把趴在床邊的白龍女扶起來。他撐著床沿,站了起來,只覺得渾身無力,搖晃了幾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