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翁婿之間
端敬殿內。
張玗收拾好一切,就好像是嫁出去的女兒在夫家這邊招呼自家老父親一樣,甚至還親自上手收拾,把東宮幾個宮女嚇得夠嗆,都搶著幹活。
朱祐樘回來時,張玗往門口瞅了一眼,問道:「我父親呢?」
「在後面。」
朱祐樘小心翼翼地道,「我讓老伴去接他了。」
張玗撅著嘴,有些不高興地問道:「你怎麼不親自接他來呢?」
「我……」
朱祐樘臉上摻雜著為難和討好之色,賠笑道,「玗兒你別不高興,文華殿那邊,眾目睽睽之下,我還是要儘量保持跟岳父的距離,不然被人說閒話就不好了。就這樣都可能會有人覺得我跟你父親會面時談的不會是什麼好事。」
「哼!」
張玗冷哼一聲道:「伱顧慮還挺多的……誰跟你說的這些?老伴嗎?」
「沒……沒有……嘿嘿……」
朱祐樘打個哈哈,就把這件事揭過了。
……
……
待張巒到端敬殿時,張玗非要拉著丈夫一起到宮門處等候,還一起迎出門去。
「臣張巒,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張巒見到二人,迎頭便跪下來磕頭。
張玗走過去蹙眉問道:「父親,您這是作甚?」
朱祐樘趕緊伸手相扶:「張先生,實在不必如此多禮,到這裡就好像是回了自己家裡一般。老伴,快幫我扶張先生起來。」
「是。」
覃吉也笑著伸手去扶。
張巒起來後,低著頭,沒有直視自己女婿和女兒,一副知情識趣的臣子姿態。
張玗趕緊招呼:「父親,到裡面說話。」
「請,張先生請。」
朱祐樘做什麼事都好像慢半拍一樣,需要妻子來提醒。
張巒這才跟在眾人的身後,一起進到端敬殿內。
……
……
「父親,你也是,之前就入宮到了文華殿,女兒幾次讓太子邀你過來,你怎麼都不履約呢?兒一直都惦記家人,時常想你們,可是父親卻好像根本就不關心女兒一樣。」
張巒坐下後,張玗這邊就開始嘮叨和埋怨。
出嫁的女兒,離家後跟家人見面的機會都沒了,明明父親早就有前來會面的機會,可惜卻講究什麼禮數而不答應。
張巒道:「太子妃娘娘請見諒,臣其實一早就有來的心思,實在是君臣有別,不敢僭越。」
「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張玗微微蹙眉,用上了家裡的稱呼。
老父親這是在自己面前裝孫子?
覃吉笑道:「張大人,太子妃也是記掛家裡人,在這兒不必多拘禮。」
「不行不行。」
張巒卻顯得很堅持,搖頭道,「君是君,臣是臣,小老兒一介寒儒,如今有機會登堂入室已是莫大的榮幸,豈能連一點規矩都不講?」
說著,張巒還抬頭看了眼朱祐樘。
好似在說,你們一個個寬慰我作甚?
這裡真正的主人不是我這個女婿嗎?他都還沒發話呢。
張玗拉了丈夫一把,喝道:「太子,你快給家父說說啊……你看他,到現在都放不開,像什麼樣子嘛!」
張巒看到此情此景嚇了一跳。
我女兒這這麼就上手了?
看樣子,我這女婿有點「懼內」啊?
還是說這是我的錯覺?
朱祐樘趕忙笑道:「內子所言極是,先生難得到端敬殿來,應該放開一些。老伴,勞煩你去通知一聲,讓他們上飯菜吧。只是或有怠慢先生的地方……東宮平常我和玗兒都不喝酒,下午還要上課,就不準備酒水了。」
「哦,沒事沒事。」
張巒一想,可不是麼,我要是在東宮喝點兒酒,一時控制不住喝嗨了,下午我要是在文華殿耍酒瘋,非鬧出大亂子來不可。
張玗笑道:「父親,看到你身體健康就好,也不知家人現在怎樣了。」
「都好,都好。」
張巒略微收斂了一下恭謹的姿態,道,「你娘也經常念叨你……你兩個弟弟,還有妹妹,他們都挺好,全都跟著你享福了。」
「二弟他……」
張玗當然要單獨拎出來談談自己那個古靈精怪的二弟。
張巒笑道:「他在家裡捯飭了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好玩意兒沒見他拿回家,卻總往宮裡送。」
朱祐樘好奇地問道:「岳父,不知延齡他……平時都造點兒什麼東西?他是工匠嗎?」
張巒道:「造的東西可不少,什麼望遠鏡、琉璃鏡,還有香皂,哦對了,聽說他最近要造什麼純鹼,說用這個純鹼就能造出化肥來,能大幅度提高土地肥力,讓糧食作物高產……我也不知道他在搞些什麼名堂。」
本來只是隨口一說。
張巒也是個敞亮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在自己女兒和女婿面前,沒啥好隱瞞的。
誰知朱祐樘聽到這裡,忽地站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望遠鏡也是延齡造的嗎?」
「啊!?」
張巒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只能望向自己的女兒,好似在問,這件事你丈夫還不知道嗎?
這會兒碰巧覃吉在門口傳膳完畢回來,正好看到此情此景,趕緊過來問道:「太子,沒什麼吧?」
朱祐樘一臉熱切之色望向覃吉,問道:「老伴,你跟我說過,有人獻瞭望遠鏡當貢品,是張先生給的嗎?」
覃吉低下頭道:「正是。」
「你為什麼不早說呢?」
朱祐樘一副責備的語氣。
覃吉轉向張巒,委屈地道:「張大人,您知道的,這不是老朽有意隱瞞,實在是您先前叮囑過,還說這件事……關係重大,等到合適的時候再說。」
張巒笑道:「原來覃公公到現在還都守口如瓶呢?這真怪不了覃公公,是延齡特別提醒的,如此反倒證明覃公公忠誠可靠,說不透露就真不透露。
「太子殿下,您放寬心,那望遠鏡除了吾兒延齡會製造外,其他人都不行。那東西,現在等於是……絕跡了。」
「將來呢?」
朱祐樘問道。
「那東西就是琉璃造的……而琉璃這東西,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其實就是用石頭燒制出來的,想來以後那東西應該會很多吧。」
張巒又隨口說出一句讓朱祐樘震驚不已的話。
張玗瞥了父親一樣,連忙補充:「不過咱們先前跟父皇說的,那東西是由黃山雲母所制,是不可再生資源。太子,這事咱可一定要保密啊!」
朱祐樘眼巴巴望著妻子,道:「可是父皇說過,望遠鏡能給邊疆將士帶來很大的幫助,如果能造的話,我想幫幫咱大明將士。」
張玗白了丈夫一眼,道:「所以你要打自己的臉,把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吞回去嗎?」
「我……我……」
朱祐樘訥訥不知該說點兒什麼好。
張巒聽到這兒,瞪了張玗一眼,道:「你這孩子,怎麼跟太子說話呢?」
張玗朝老父親發火道:「父親,你剛才還稱呼我娘娘,現在又是怎麼跟我說話呢?」
「我……」
張巒突然發現,好像自己沒資格教訓女兒。
女兒現在是太子妃,未來更是貴為皇后,而自己是什麼身份?竟然敢出言規範太子妃的言行?
朱祐樘陪著笑臉道:「玗兒,我只是想幫父皇,幫大明的將士。」
張玗道:「那這樣,回頭讓我父親再獻上幾具望遠鏡,就說又找到了塊黃山雲母,這樣總該行了吧?
「太子,咱以後有的是機會,為什麼非要急於一時呢?」
「哦。」
朱祐樘被妻子安撫一番,這才冷靜下來,轉而好似個小孩子一般,圍著張玗各種討好賣乖。
這麼副時陰時陽、晴雨不定的表現,把張巒看得一愣一愣的。
張巒心想。
我這是瞅見了什麼倒反天罡的場景?
我女兒竟把太子治得如此服帖?
眼前這他娘圍著老婆團團轉的年輕人,竟然是大明的太子,未來幾個月後要當皇帝,是我以後高不可攀的人物?
太神奇了吧?
張玗這才看向老父親,問道:「父親,有問題嗎?」
「沒……太子妃您說怎樣就怎樣。」
張巒道,「幾副望遠鏡而已,毛毛雨啦……你二弟他……信手拈來……」
朱祐樘聽張巒說得有趣,笑著問道:「岳父,沒想到延齡這麼有本事,他是從哪兒學來的?」
張巒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他確實有點兒能耐,除了有一雙巧手外,就是對許多事情都有獨到的見解……沒給太子殿下您添亂就好。」
覃吉在旁笑道:「張大人言笑了,二公子為人機敏,為殿下做了這麼多事,怎會添亂呢?他幫了太子不少呢。」
「是啊。」
朱祐樘也是一臉幸福的笑容,「有關望遠鏡之事,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貢品案乃岳父發現,及時讓眾東宮講官撇開關係,就這還用了延齡獻上的望遠鏡,方才化險為夷,話說當時……可真讓我揪心,生怕父皇出言怪責。」
張巒嘆道:「那會兒我也是一時糊塗,不知怎的,就收了彭勉敷所給的一塊黃珊瑚,當時我沒想到,那竟是貢品,也是延齡一眼就瞅出問題不對……咦,我在說什麼呢?」
張玗翻了個白眼道:「父親,你這沒喝酒,怎麼卻跟喝醉了一樣?就算是女兒請你來吃頓飯,你也不能胡說八道吧?」
「對對對,我就是喜歡瞎說。」
張巒慚愧地笑了笑。
朱祐樘那邊本來對張巒的印象還沒覺得如何,到此時,他突然用「同病相憐」的目光望了過來。
好似在說,原來岳父你跟我一樣,都被玗兒治得服服帖帖的。
看來你這女兒是靠你的「英明領導」,才成為今天這副模樣的。
咱翁婿間還真是有很多相似之處呢。
覃吉笑道:「太子、太子妃、張大人,這飯菜都已經端過來了,這就上菜嗎?」
「好。」
朱祐樘道,「今天特地讓人加了菜。岳父,你不要嫌棄,平時東宮的膳食也都一般,或還不如你府上的好。」
「可不能這麼說,這是宮中的御膳,我一輩子都沒機會吃幾回呢。今天……我要大快朵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