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道烈焰呼嘯。
乃是小師妹推出的靈火。
火焰打在這面看不見的牆上,順著它鋪展開來,雖沒有立馬就將它摧毀破壞,卻勾勒出了它的高度。不過區區一丈罷了。
羅僧也是久經廝殺的人,自然心領神會,當即提刀縱身一跳。
龜妖術士更加驚慌,只好連連念咒,連著施展隔牆之術,想要阻止那殺神一樣的武人。同時連連往後退去。
然而念著念著,退著退著,忽然聽到一句「勸君皺眉」。「唔!」
喉嚨陡然一噎,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從心中湧出,哽到了喉嚨上,酸楚了鼻樑,咒語頓時斷了。這是什麼法術?
龜妖術士又難過又驚懼。緊接著背後一寒!
龜妖術士皺著眉頭,面露悲傷之色,雖不知是何原因,可生死之間來不及想那麼多,只得瞬間轉身,揮出木杖。「刷!」
卻見身後根本沒人攻來,只有一隻巨大的三尾狐狸遠遠的站著,張開大口,口中吐出一陣濃重黑煙,朝著自己洶湧撞來。罡氣雖然迅猛,可正因太過迅猛,它只從黑煙中呼嘯而過,只把黑煙攪得亂晃,既沒把它吹散,也沒把它吹退。
眨眼間黑煙就到了面前。
這黑煙並無任何殺傷力,只是遮擋他的視線。「三尾狐狸?」
龜妖術士驚於此事,還沒回過神,眼前便已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忽然持杖的手一痛,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
」!!」 忍不住將手一松。
就這一松,再去抓木杖時,就已是抓了個空。被狐狸奪走了?
還是什麼法術?
龜妖術士連忙吹風,吹散黑煙。
卻見最先與自己鬥法那名道人已經站在自己左邊數尺,那比豹子還大三分的三尾狐狸與他站在一起,自己的法杖不知何時被他提在手中。那名持劍的女道人站在右邊,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
而那殺神似的武人就在正前方,正怒目圓瞪青筋暴起,朝著自己舉刀劈來。那刀真是不尋常!
龜妖術士不僅能感受到上面濃重的血煞之氣,甚至好似還能聽到妖鬼的哭嚎聲音。這刀也不知斬了多少妖精鬼怪!
被這一刀砍中頭還得了?刷的一下!
龜妖術士將頭一縮,連帶著四肢也跟著往裡縮,隨即身體也往下落去。僅僅剎那,原地就只剩一件松垮垮的綠衣袍子罩在一個略扁的龜殼上。
長刀立即砍下!
卻並沒有砍出聲響,而是從龜殼上喇過,嚇他一跳罷了。「咦?」
三人全都湊上去看。
想來這等妖怪成精之後,都針對自己的長處有了一些煉化修行——這龜妖術士的龜殼也和尋常龜有些不同,除了上下兩面都是堅硬龜殼,就連側面也被龜殼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僅看不見肉,甚至一條縫也看不見了。
整個身體像是一個龜殼做的扁桃核。
「足下這是坐以待斃嗎?」林覺持劍對他說道,「還是說足下以為我們奈何不了你這具龜殼?」龜殼一動不動,裡頭龜妖也不出聲。
師兄妹二人稍一對視。
小師妹收劍背在身後左手掐做劍指,伸手朝前一指。
一點火光飛出,落在龜殼上面,頓時化作洶湧靈火,圍繞著它熊熊燃燒。龜殼表層迅速變色,發黑髮紅。
可它卻仍一動不動。
狐狸是聰明的,見到火光消散,它立馬便跳上去,張口一吐。一口寒氣好似凝實的白煙衝出,將龜殼籠罩得完完全全。
「嗤..吱..」
冰火交融,又有怪異聲響。
只是一剎那,剛剛還燒得滾燙髮紅的龜殼就已結了一層冰晶。裡頭終於傳出悶哼聲。
「還不出來?」林覺開口說道,「那在下還有一手花開頃刻,便給足下嘗一嘗。」說完低頭吐一口氣。
無聲無息間,龜殼上頓時長出芽點,生出小枝,開出花朵來,桃李杏梨,杜鵑辛夷,梅花野花,什麼都有,嬌艷無比。裡頭又傳出一聲慘叫。
可他還是沒有出來。
「足下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難道想在這裡等到龍王來找你嗎?」林覺說著一頓:
「若是足下還不出來,我家師妹也有一手童石之法,可輕而易舉將堅石打成童粉,雖說主要用來對付石頭,卻對其它堅硬之物也有奇效。方才那些蝦蟹也有硬殼盔甲,足下可曾看見他們被拍中後的下場?」
「嘶.」
龜妖術士終於忍不住了,叫喚一聲,連忙從龜殼中伸出腦袋與四肢。
臉上帶著痛苦之色,第一件事便是看向四周,持刀的武人,提劍的道人,巨大的威風凜凜的狐狸,那一身毛髮還有三條尾巴正隨風招擺,還有幾名甲士在四周沉默以待,他當即一個激靈。
可他倒也聰明,知曉自己吃人害人,於是並不問自己是如何得罪了這幾人,而是問道:「真人慾待如何?」
「你說你是鼉龍王的軍師?」「是!是!」
龜妖術士愁眉苦臉,只面對著林覺。
他已看出,那名女道人將他奉為長兄,而那兇悍至極的武人,則被他當成了林覺的護道人。
自古以來名道高僧,只要尚未成仙成佛,行走天下,往往都會帶一個護道人,不然就是會有幾個擅長爭鬥與廝殺的弟子。甚至很多神仙菩薩也是如此,只是護道人就成了護法神。
「真人想要如何?我家大王平常雖然客嗇,卻也有豪氣大方的一面,小老兒在我家大王帳下地位不低,若是幾位想用我的性命換些寶物,我家大王這些年來也收集了不少金銀財寶,若是幾位想與我家大王結交,以幾位的本領,我家大王也定
當..」
龜妖術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你家鼉龍王洞府何在?」
「哦?幾位想見我家大王?小老兒可以代為引薦...」「嗤!」
一柄長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武人滿臉胡茬,一身煞氣,看著就不好招惹:「老實回答!」「幾位這是...」
長刀一陣用力,切入他的脖頸。「哎喲!」
「你以為你不答我們就找不到了嗎?聽說你在這裡騙人升仙,將人害死後從身後的山崖丟入魏水河,想必大概是順流而下吧?若非如此,此時下面也該有一些水妖在接應?」
「幾位何意?」
龜妖術士已然知曉,他們尋自己、尋自家大王不是好事,卻也裝瘋賣傻。「聽說你家大王有個壽宴?在明年的夏天,敢問具體是什麼時候?」
龜妖術士的心漸漸涼了。
偏偏這時,他還覺得身後有些怪異,回頭一看,竟是那比豹子還大一些的三尾白狐正將他的尾巴當做了玩具,撥弄著玩耍。
此前狡詐兇悍的狐狸,此時卻是滿臉清澈,眼中只有嬉戲,別無它物,不由給他一種「自己似乎已經是死龜」了的感覺。面前三人眼中亦滿是堅決。
「幾位何必如此?人吃蝦蟹魚龜,蝦蟹魚龜便也吃人,就算有不對,又何必非要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不若幾位就此離去那死的幾個蝦蟹魚妖也儘管拿去下酒,過個幾天,小老兒再帶上厚禮前來道謝..」
羅僧聽了,只是露出冷笑。林覺則是說道:
「你明知曉我們是人,何必說這些廢話?何況人是人,妖是妖,又與尋常魚蝦鳥獸不同,若是哪天這世上出了一個邪人,將得了道、開了靈智的妖怪捉去當成飯吃,提升道行,又有妖怪因此找上門來殺他,我也絕不在意!」
「看來今日我是如何也回不去了。」龜妖術士哀聲說道。
「說了龍王的洞府與壽宴,給你個痛快。」林覺說道,「你既成了精,也將你當個人。」「饒我一命我就說!」
「交給我吧。」羅僧提刀而來,「你需知曉,死也有不同的死法,若不肯說,時間可還長著。」「你想如何?」
「我曾做過長寧縣尉,通曉一些審問技巧,你最好命大一些!」羅僧一身煞氣,令人生畏。
龜妖術士卻只閉口不言。
刷的一下,他的腦袋四肢再次縮入龜殼,落到地上,又不動了。羅僧光憑這口刀,一時片刻還真奈何不了他。
「罷了,他只是在拖時間而已。」
林覺看出他怕是真的不會說,修道之人也終究是做不出折磨人的事情來,便給小師妹使了一個眼神。小師妹點了點頭,跨步過來。
「啪!」
一掌拍在龜殼上,龜殼頓時裂開無數裂紋。裡頭一聲不吭。
「咦?」
這刀槍不入的龜殼被她一掌拍裂,反倒使她有些驚疑——
自打齏石之法大成以來,黟山上的花崗岩也好,鋼鐵也罷,她可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能一掌拍不碎的硬物了。當即再是一掌下去。
裂紋瞬間變得細碎。 「啪!」 第三掌直接粉碎!
龜妖術士始終一聲不吭。
羅僧見狀也沒說話,只順著那龜殼的破口處,一刀送進去,反手一擰,將裡頭攪成了一團爛糊。鮮花綻放,烈焰洶湧。
徹底斷絕他的生機。
羅僧抬頭看了看天日,才剛過正午不久,細細一算,這類激烈爭鬥其實費不了多長時間,反倒是與這老龜說話周旋費得更久。
山下比剛才安靜了許多,卻有很多細碎的雜音,讓人能想像出下方的人驚疑不解、議論紛紛的樣子。這些人還沒走。
這樣也好——
剛才山上的動靜不小,小水溝被狐狸凍住之後,小瀑布斷絕,也沒有了水聲,他們哪怕看不見,也應該都聽見了這番打鬥。
羅僧於是走到旁邊,一手抓起一個蟹武士的腿,一手抓起那隻黑蝦將軍的蝦須,拖到懸崖邊,直接往下一扔。隱隱聽見噗通一聲!
狐狸見狀,眼光一閃,也連忙跑過去,叼著一隻已經變成一條比人還大的大魚的黃鱗侍衛,拖到結冰的水溝上,往下一推,隨即停下來,看著那黃鱗魚順著水溝往下滑去掉落,落入下方水潭中。
「噗通!」
狐狸似是覺得好玩,又去拖另一隻。剛剛叼住,便是一頓。
下方之人似是這才看清掉落下來的是什麼,當即響起一片驚呼之聲。狐狸好奇心重,跑到崖邊向下偷看。
下方不知多少人被驚掉了魂。還有一道略顯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