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已臻化境
「雙氧水？」林語鳴知趣的追問道，「國華主任，我沒聽說雙氧水會有什麼副作用。」
「那是你不接觸臨床。」王國華沉聲說道，「不說我的經驗，文獻里明確說了，國外不讓用雙氧水。」
林語鳴凝神，要真是這樣的話礦總用雙氧水出事兒肯定是重大醫療事故。
竟然還有這事兒！
「國華主任，您仔細講講？」林語鳴上心詢問，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我年輕的時候沖洗都是用雙氧水或者稀碘伏，稀碘伏會造成腸粘連、腸梗阻，副作用大，所以我願意用雙氧水消毒。但最近幾年的研究發現，雙氧水可能會導致空氣栓塞。」
「這麼多年，我只遇到過一例。用雙氧水消毒後不到10分鐘，呼吸機就開始報警，最後患者沒下了台。」
「！！！」
「我後來查找資料、總結經驗。不說這個，做手術的時候羅浩要用雙氧水，我就開始注意。結果他用的過程完全符合流程，把風險降到最低。」
「能不用麼？」林語鳴問道。
「不用？一肚子大便，術後菌血症、術後嚴重的腸粘連腸梗阻和極低概率的空氣栓塞，你選一樣吧。」
王國華直接把林語鳴的話給懟了回去。
林語鳴直撓頭。
哪個他都不想選，如果有可能的話。
「類似的小細節還有很多，說了你也不懂。」
「國華主任，會不會是您想多了？羅浩至少有將近兩年沒做手術了，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
「想多了？」王國華目露鄙夷，「那是伱知道的少。這麼講吧，整台手術我是想教教羅浩，可特麼一句廢話都說不出口。」
「！！！」林語鳴怔住。
「給我一種感覺，在術者位置上的人不是羅浩，而是協和來的教授。而且還不是那種新銳的年輕教授，是做了一輩子手術的老傢伙。」
「真的？」林語鳴又驚又喜。
「當然，我騙你幹什麼。就算是騙你，我也不能拿手術開玩笑。」王國華道。
林語鳴直吧唧嘴。
「你這外甥挺不錯，難怪醫大一的人想要他去進修、打黑工。」
「嘿。」林語鳴比聽人夸自己還要高興。
「回家了，友仁住院呢，有事兒給我打電話。」王國華說完，便開始換衣服，一點和林語鳴繼續溝通的想法都沒有。
……
……
羅浩站在患者床頭看了足足20分鐘。
治療便秘的任務已經完成，診斷輔助ai碎片也拿到手，可系統確定患者手術成功羅浩卻不十分確定。
哪怕手術做的毫無瑕疵，但羅浩還是盯著監護儀看了很久。
「羅浩，你有強迫症？去精神病院看過麼。」陳勇來找羅浩兩次，第二次忍不住問道。
「沒有，就是單純的多看兩眼心裡踏實。」
「這不是強迫症還是什麼。」
「你可以理解為認真、對患者負責。」
「別扯淡了。」陳勇拉著羅浩出來，「到宵夜時間，可以訂奶茶了，這是護士要的。」
說著，陳勇遞給羅浩一張紙，上面寫著幾樣奶茶。
「你又不缺錢。」羅浩瞥了眼陳勇，拿出手機開始訂外賣。
「我哪敢給小護士買奶茶，這種事兒還得你這樣的人來做比較穩妥。你訂奶茶，叫暖男。」
「那你呢？」羅浩問道。
「我喝冰美。」陳勇把羅浩的問題忽略。
「訂完了。」羅浩收起手機，「大半夜喝冰美，你不想睡覺了？」
「你怎麼不繼續問下去？」陳勇問道。
「問一遍算給你面子，再問下去的話你說什麼不好聽的我豈不是自作自受。」羅浩笑了笑，「其實吧咖啡和醫院是真搭配。」
「牛馬們除了喝高熱量的奶茶提供能量以外，就是喝咖啡提神，是這個意思吧。」
「有因必有果，咖啡果磨出來的咖啡因，因果循環。好好治病救人吧，這就是你的福報。」
「嘖嘖，馬雲之後，第一次聽人把福報這個詞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回到醫生辦公室。
「羅浩，你手術做的這麼好，怎麼想不開要去醫務處的。」陳勇看著隨意，其實卻問出了心裡最大的一個疑問。
羅浩坐到椅子上，「陳勇，你覺得當醫生最重要的是什麼？」
「當然是醫者仁心，是技術水平，就這兩點，其他都是歪門邪道。」陳勇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這些都很重要，但還有一點也相當重要。」
「什麼？」
「面子。」
「！！！」陳勇目光負責的看著羅浩，眼神中不解與不屑摻雜在一起。
「人不是神。」羅浩微微一笑，解釋道，「我老師跟我說，在醫院裡不能恃才傲物，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你年紀輕輕怎麼這麼油膩。」
「你管這叫油膩？」羅浩問道。
「難到不是麼？」
「那我假設一個情況，比如說今天的患者，術後去了icu。假如icu滿床，你準備怎麼辦。」羅浩問道。
「呃……」
陳勇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今天運氣不錯，icu正好有一張空床，再加上有醫務處的電話，患者術後直接推去icu。
但要是沒床呢？
拉回來在病區的話普外科的護士水平不夠，一旦要上呼吸機，那玩意別說是護士，連自己都擺弄不明白。
「今天不管icu有床還是沒床，我都能讓患者住進去。了不起加一張床，icu的錢主任還能因為這麼點事跟我醫務處叫板？」
「……」
陳勇啞然。
「你別說我舉的例子特殊，還有更特殊的。Icu要是沒有呼吸機，所有機器都用著，而咱們的患者需要呼吸機，我問你該怎麼辦。」
陳勇面無表情，口罩似乎都被速凍上，掛滿了寒霜。
「你沒辦法，我打個電話，錢主任能在icu給我加張床。」
「你沒呼吸機。」陳勇不服氣的提醒道。
羅浩展顏一笑，「全院23台呼吸機，現在正在運轉的有16台，還有7台呼吸機空閒。普通小醫生沒辦法調節，哪怕溫友仁都沒辦法，但我行。」
「咱們醫院有23台呼吸機？！」陳勇驚訝。
「醫務處有數據，林處長每天下班前都要呼吸機的運行報告，做到心裡有數。真有必須他出馬的情況，只要患者需要呼吸機，就能在第一時間協調到。」
「至於費用問題，讓主任們事後撕逼好了，了不起我醫務處出頭做裁判。」
「話說回來，我剛剛說的這些每年至少能讓50-100名重病患者得到妥善的救治。當然，技術水平也很重要，我從來都沒否定過，可我說的並不油膩吧。」
陳勇有些茫然。
羅浩說的事情他能聽懂，但卻又聽不懂。
「你這是醫務處的權利，不是面子。」陳勇找到羅浩話裡面的瑕疵。
「那就再舉個例子。現在有疑難雜症患者來醫院就診，你看不懂，怎麼辦？」
「找我師父。」陳勇硬著頭皮回答道。
「姜醫生的水平不錯，但他也看不懂呢？」羅浩問道。
「……」
「要是我，可以找相關科室的主任們坐在一起研究一下。要是再看不懂的話，幾個小時後的會診是省屬醫院主任醫師們。如果還看不懂，我會聯繫協和的老師、教授、主任會診。」
「醫務處總做不到這些吧。」
陳勇看著羅浩陽光燦爛的笑臉，覺得真心可惡！
槓精附體，陳勇問道，「協和又不是萬能的，要是他們也看不懂呢？」
「哦，如果我老師都看不明白、給不出準確診斷的話，他肯定對這個病感興趣，下一次會診的科室是各國內專業委員會主委組成的mdt團隊。」
我艹！
陳勇知道了，羅浩這是在毫不掩飾的炫耀！
這就是炫耀！！
用平淡的語氣說出最牛逼的話。
各專業委員會主委組成的mdt團隊，這特麼是給普通人看病的配置麼？
這是保健組的配置。
「如果再沒有確定診斷，那就很遺憾了，30%的概率這個疾病可以用患者的名字來命名。」
陳勇無奈的嘆了口氣。
畢業院校不同，學習的過程不同，羅浩有無數可以吹的東西。
至於自己……
「對了，你學的巫醫……」
「是魔法，魔法！」
「對對對，魔法，可以看病麼？」羅浩饒有興致的問道。
「可以。」陳勇被羅浩重拳出擊打擊到，有些恍惚的說道。
「哦？舉個例子。」
「賈伯斯找我一個老師看的病。」
「我去！賈伯斯就是被你老師耽誤的？！」羅浩驚訝。
陳勇無言以對。
外國人相信魔法、巫醫，其實和國內相信偏方差不多。
賈伯斯就是典型的例子，他的胰腺癌本來大概率可以痊癒，結果卻被耽擱了很久，以至於英年早逝。
羅浩饒有興致的問陳勇上學的時候都學的什麼，可陳勇面無表情的開始幹活，用實際行動拒絕了羅浩的詢問。
……
……
王國華輾轉反側睡不著。
「你說你都一把年紀了，還去醫院做急診手術，失眠了不是。」王國華的愛人嘮叨著。
她乾脆不睡了，起來直奔廚房。
「你幹嘛去？」王國華問道。
「我朋友給我弄了安神的中藥，說特別好用，讓你哥你也不喝，早喝不就沒這麼多事兒了麼。」
「不行！」王國華猛的坐起來。
「就你事兒多，我跟你說老王，這藥可好用了。」
「你懂個屁！」王國華罵道。
「就你懂！你以為大半夜的誰願意起來給你弄中藥喝。」王國華的愛人埋怨著。
「你回來，我跟你講。」王國華語氣緩和了少許，拉著他愛人坐在沙發上，「安神的藥裡面，只要是好用，大多都有鉛霜。」
「啥？」
「一種中藥，本草綱目里有，我聽中醫科老柳說過。鉛霜的主要成分里含有鉛，安神，安他媽的神，那是鉛中毒！」
王國華的愛人一下子愣住。
「清朝，各種皇子們特別願意吃安神的湯藥，吃完了是真見效！但資料統計，皇子們的平均年齡是28歲，不到30就一命嗚呼。」
「這麼嚇人麼？！」王國華的愛人臉有些白，「老王，你別騙我。」
「我騙你幹什麼。」王國華斥道，「平時我是懶得說，沒想到你竟然還真把藥抓回來了。咱家放著全市最牛逼的大夫你不信，非要信那些旁門左道，毛病！也不知道是誰慣得。」
雖然被罵了幾句，王國華的愛人卻沒敢還嘴，滿臉忐忑。
「你趕緊睡吧，我今天遇到點事，緩一緩就好了。」
「老王你說吃一點鉛沒事吧。」
王國華的臉一下子撂下來。
折騰了十分鐘，王國華把所有藥都揚了，這才板著臉坐到沙發上。
他愛人見王國華的臉色不好看，一句廢話都不敢多說，老老實實去睡覺。
雖然自家老王問診後判定自己吃的那副中藥不會導致鉛中毒，還說好明天去醫院化驗檢查，可她還是害怕。
怎麼安神的湯藥里會有重金屬呢？王國華的愛人也夜不能寐。
王國華看著外面黑洞洞的天，想著今天的那台手術。
他和林語鳴只說了三分，之所以讓王國華輾轉反側，是因為他意識到羅浩的手術里還蘊含著一些自己倉促之間都沒發現的細節。
簡單講，王國華認為羅浩的手術要比自己做得好！
比自己做得好！
不是ercp，也不是腔鏡手術，而是大刀闊斧的開腹手術！
一想到羅浩「毫不留情」的天地口，王國華的眼皮子直跳。
雖然簡單直接粗暴，但那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
自己年輕的時候也嘗試過小切口，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術中得數次延口。
經過很多次手術後，王國華總結經驗，該切天地口就切天地口，這樣的話無論是術者還是患者都會得到好處。
而羅浩上來就直接「莽」了個天地口。
王國華心裡似乎有一個想法，但他就是沒捕捉到。
天色微微泛白，王國華眯了一會，換衣服去上班。
……
……
三天後。
這幾天王國華收了幾個相關的患者，等手術日手術治療。
消化內科的李主任對王國華開了一路綠燈，畢竟是院裡面的老前輩，最起碼得尊重還是需要的。
哪怕王國華和溫友仁關係密切，李主任依舊不能不給老主任這個面子。
到了下班點，羅浩最後一遍整理明天手術日的患者的各種資料。
這些資料需要和上級醫生匯報，羅浩輕車熟路。
「你們明天做不上手術，要下一個手術日。先住進來，哪有今天住院，明天就做手術的道理。」
王國華的聲音傳進來。
羅浩抬頭，很快看見王國華走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小羅醫生，這是我新收的患者。」王國華指著身後的女人說道，「你辛苦一下收進來。」
雖然說是辛苦，但王國華的表情沒看見有任何對辛苦的抱歉、愧疚。
典型的上級醫生的口吻和羅浩交代任務。
這也正常，醫生哪有準時下班的？
其他行業可以整頓職場，到點下班，絕不加班，可醫生不行。
至於辛苦，在王國華的眼睛裡完全不存在，就是嘴上隨便說說。
「好咧，國華主任。」羅浩應下來。
「王主任，您幫我看一眼，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患者家屬小聲央求著。
？？？
患者沒說話，患者家屬卻要求看病，這是怎麼回事？羅浩好奇的看著男人。
「你就是沒事閒的。」王國華一撇嘴，鄙夷道，「農村的那些二流子，懶蛋，跟你一樣，都是一幹活就頭暈。」
王國華的聲音很大，中氣十足，宛如炸雷。
「……」患者家屬訕訕低下頭。
羅浩是真佩服，有些話也就王國華這種老主任能說出來。如果是換成自己的話，還不得被患者投訴到天荒地老？
可是……
患者家屬的臉上寫滿了不服氣，還有些迷茫，羅浩第一感覺——他不是裝的。
現在有用的信息也不多，還有一個王國華收入院的患者在，羅浩也沒著急，招呼患者過來開始詢問病史。
王國華收了患者後也沒著急換衣服回家，而是換便裝坐在醫生辦公室里戴著老花鏡看書。
他的耳朵支起來，聽著羅浩和患者之間的對話。
詢問病史是一門學問，看著簡單，可哪怕是老主治都很難做到事無巨細、滴水不漏。
王國華時不時抬頭看羅浩，羅浩臉上帶著微笑，如春風一般，溫言細語，問了二十多分鐘後才帶患者去處置室查體。
接診過程用了一個小時，王國華沒挑出毛病。
羅浩做的很細緻，很全面，已臻完美。就基本功而言，自己似乎也沒羅浩的水平。
王國華有了準確的判斷。
羅浩給患者安排了病房，叫著患者家屬來到醫生辦公室來簽字。
一邊打溝通記錄，羅浩一邊問道，「你一幹活就頭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具體忘了。」患者家屬一邊小聲說著，一邊偷眼看王國華。
「幹活的時候都有什麼不舒服？別緊張，隨便聊聊。」羅浩微微一笑，也壓低了聲音。
兩個大男人說悄悄話有些古怪，但羅浩還是順著患者家屬的心思掩耳盜鈴，不讓王國華「知道」。
「只要一幹活，不超5分鐘就開始頭暈，渾身沒勁，尤其是胳膊，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患者家屬說著，下意識的活動了一下左臂。
「伸手我看看。」
患者家屬伸出右手。
「不是，是你不舒服的左手。再說，男左女右麼。」
？？？
患者家屬一腦門子問號，這個年輕醫生正經麼？
羅浩沒理會患者家屬的心情，手指搭在他的橈動脈上。
王國華抬起頭，眼睛瞪大，有些不高興。
這不是扯淡麼，羅浩不好好收患者，怎麼還跟那個偷懶不幹活的患者家屬聊上並且「查體」了呢。
再說，他要是正經查體的話也就不說什麼了，一個西醫，竟然給患者家屬號脈！
王國華很不高興。
然而下一秒，羅浩也不管剛剛說過的男左女右，手搭在患者右側的橈動脈上。
「你去醫院看過病麼？」羅浩問道。
「去過，醫生說我沒病。」患者家屬有些苦惱。
他被很多醫生忽視過，可現在有個年輕醫生給自己看病，他卻更覺得……不靠譜，甚至有些滑稽。
因為羅浩雙手搭在他的兩個手腕上，好像小朋友在玩遊戲。
「走吧，我帶你量個血壓。」
「小羅醫生，快點寫病歷。」王國華很不高興，「啪」的一聲把《明史》合上，瓮聲瓮氣的說道。
「國華主任，他可能有點小問題。」羅浩沒有聽王國華的話，而是認真、堅決的回答道。
「嗯？」王國華挑眉。
他將信將疑站起身，「我去看看，到底有什麼問題。」
如果是從前，王國華肯定對羅浩的說法嗤之以鼻，認為是小醫生沒事找事。
但經歷過幾件事後，王國華對羅浩的認知發生了改變。
這個年輕人膽大心細，手術做的堪比自己。
王國華甚至產生了一定的自我懷疑，難道這個男人不是農村的那種懶蛋？
轉念之間，王國華笑了笑。
一幹活就渾身沒勁，頭暈，渾身腦袋疼，滿肚子牙疼，這不就是典型的二流子麼。
這種人自己見得多了去了！
倒要看看羅浩怎麼說。
王國華來了興致，背手跟在羅浩和男人身後來到護士站。
羅浩拿出水銀血壓計開始測量血壓。
左側上肢血壓70/40毫米汞柱，右側上肢血壓130/75毫米汞柱！
脈壓差達到50毫米汞柱。
王國華雖然沒帶聽診器，眼睛也有些花，但離遠了他還是能看見水銀的細微波動，也在第一時間意識到有問題！
難道是夾層？！
念頭剛一冒出來，王國華汗流浹背。
夾層可是大病！雙上肢脈壓差達到50毫米汞柱，夾層的可能性大！
「你從前受過傷麼？」羅浩慢條斯理的問道。
「小羅醫生，患者……」王國華急匆匆的說道。
但他只說了幾個字便把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
羅浩能通過號脈感知男人雙上肢脈壓差，難道還不知道夾層？
他不著急，肯定有不著急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