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制衡
對於後世人來說,宅不是一個貶義詞,而是中性詞。
吃喝拉撒,吃喝有外賣。
那麼精神空虛呢?
手機在手,天下我有。
電腦打開,快活似神仙。
對於後人而言,宅,只是一種生活態度……什麼社交,爺沒興趣,有那時間,還不如打幾把遊戲。
和娛樂大爆炸,萬物皆可外賣的後世不同。在大明,宅,就是有病。
宅在家中你能幹啥?
看書?
你這是遁世。
但作為帝王,臣子們最擔心的便是他不宅。
比如說先帝,也就是正德皇帝,活脫脫就是個不肯安靜下來的主。
沒事兒弄個皇店什麼的,沒事兒就要給自己封官,令自己率軍出征。
臣子們被弄的焦頭爛額,只求這位爺能安生在宮中玩女人。
換了嘉靖帝繼位,這位爺是貨真價實的宅男。
沒事兒不出宮。
有事兒……儘量不出宮。
所以,當嘉靖帝出現在蔣家的廚房中時,蔣慶之差點一鍋鏟就飛了過去。
我特麼眼花了?
蔣慶之眨巴了一下眼睛。
「陛下。」
「嗯!」嘉靖帝抱著霜眉,「多多呢?」
「喵!」嘉靖帝聞聲回頭,就見廚房的門上,多多正衝著自己懷裡的霜眉齜牙。
「玩去!」嘉靖帝把霜眉放下來。
「喵!」
霜眉飛也似的沖了過去,多多也從門上滑下來,兩隻貓瞬間消失。
蔣慶之此刻才回過神來,趕緊介紹道:「這道菜叫做鍋包肉……」
嘉靖帝聽的興致盎然。
「今日還有什麼菜?」嘉靖帝看著頗為動心。
「呃!」蔣慶之說道:「還有五道菜。」
「不少。」嘉靖帝吃飯不奢靡,簡單。
「家裡人口多。」蔣慶之把鍋包肉剷出來,用筷子夾了一片給嘉靖帝。
「陛下。」一個內侍上前,準備接過鍋包肉。
這是試毒的。
嘉靖帝卻很是自然的伸手接過鍋包肉,放進嘴裡。
「嗯!」嘉靖帝臉上多了些愜意之色。
「酸酸甜甜。」
內侍看了黃錦一眼,黃錦擺擺手,示意他滾蛋。
隨後的幾道菜做好,蔣慶之令人弄了果酒來,開飯。
「開飯了。」
有人大喊。
接著,腳步聲急促而來。
嘉靖帝莞爾,「別人家是鐘鳴鼎食,你這裡倒好,扯著嗓子喊。」
一頓飯吃的嘉靖帝心滿意足,最後打著嗝,「早飯吃多了。」
呵呵!
我信伱個鬼。
蔣慶之也不揭穿。
飯後,嘉靖帝『視察』了蔣家,對長威伯簡樸的生活作風表示滿意,但……
「沒個規矩。」嘉靖帝搖頭,「誰幹什麼,誰能進何處,不能進何處,這些都要立規矩。誰管家?」
富城滿頭大汗出來,「見過陛下。」
「宮中出身?」
「是。」富城說道:「奴是嘉靖二十一年出的宮。」
那一年幾個宮女差點把嘉靖帝勒死,隨後的清洗中,嘉靖帝放了不少人出宮。
「既然是宮中人,為何家中弄的沒了規矩?」嘉靖帝問道。
富城看了蔣慶之一眼。
蔣慶之笑道:「這倒不怪他。臣隨意慣了,那等規矩森嚴的活法,臣過不來。」
嘉靖帝看了他一眼,「為何?」
「有人喜歡看著別人對自己畢恭畢敬,如此就覺著活的有意義,臣更喜歡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啊!」
這個詞對於嘉靖帝而言就是奢侈品。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禁想到了當年第一次進宮的自己。
那時候,他也是這般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一晃眼,四十多了。
「家裡也沒個撿拾,」嘉靖帝越看越不滿。
蔣慶之乾笑著。
「你這家中缺人。」嘉靖帝負手道。
「不缺啊!」蔣慶之說道:「臣就一人,當下的僕役綽綽有餘了。」
「朕說的不是僕役,是女人!」
這是要說親?
蔣慶之想到了盧珊兒,延展開來,那些權貴家的小娘子大多也是這等性子吧?
這等貴女不是他蔣某人的菜。
「陛下,臣不急。」蔣慶之趕緊婉拒。
嘉靖帝黑著臉。
然後,他突然問道:「聽聞你與夏言在通州城外相遇,你覺著此人如何?」
這個話題轉換的角度太大,讓蔣慶之都懵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道爺這是要權衡利弊了嗎?
蔣慶之說道:「臣只是與夏言短暫說了幾句話,不過,卻覺著此人……有些傲氣。」
這是開端!
蔣慶之知曉,嚴嵩等人應當開始籌謀動手了。
幹掉夏言,嚴嵩才能安生。否則只要夏言在一日,嚴嵩就得擔心一日。
「傲氣!」嘉靖帝冷冷的道:「朕兩度打壓他,依舊如故。」
這是帝王心術啊!
蔣慶之默然。
「回去!」
嘉靖帝的興致突然沒了。
「霜眉呢?」黃錦問道。
有人去找,沒多久霜眉自己回來了。
「喵!」
霜眉看著有些蔫。
「這是怎麼了?」嘉靖帝見愛寵如此,不禁有些心疼,俯身把它抱起來。
就在此時,霜眉渾身繃緊,回頭望去。
嘉靖帝跟著看去,只見轉角處多多走了出來。
那步伐,霸氣之極。
虎視眈眈。
眉間的M紋路在這等氣勢之下,讓人想到了什麼。
「像是虎。」一個內侍說道。
「野性十足。」道爺為自家愛寵爭面子。
送走了嘉靖帝,富城鬆了一口氣,「公子,陛下今日來,怕是不簡單。」
「這是寵信呢!」竇珈藍說道。
女人啊!
你的頭髮太長了。
富城嘆息,「咱們家周圍有別人的眼線,陛下今日來此,瞞不過有心人。」
「那又如何?」孫重樓說道:「有本事他們便讓陛下去自家。」
「傻小子喲!」富城苦笑,「陛下多年未曾去過臣子家,這一出門,就來了蔣家,你讓那些人怎麼想?」
蔣慶之負手看著門外,「珈藍。」
「公子。」
蔣慶之說道:「制衡是刻入帝王骨髓中的本能。明白嗎?」
竇珈藍一怔,心想公子這是在指點我。
制衡……
她猛地抬頭,「外面的眼線必然有嚴嵩一黨的,陛下今日來此,會引發他們的警覺……」
「嚴嵩長袖善舞,若是我被他說動,與他親近,你說,陛下會如何?」
「孤家寡人。」竇珈藍心中一震,「那陛下為何不拿下嚴嵩?」
呵呵!
蔣慶之笑了笑,「拿下嚴嵩,讓誰接手政事?」
竇珈藍想到了外界對嚴嵩的評價:匍匐在陛下身前的一條老狗。
「夏言!」竇珈藍突然想到了夏言。
「夏言倨傲,且剛直。這樣的首輔,陛下不需要了。」蔣慶之窺探到了嘉靖帝的一些心思。
當初對手太多,矛盾太激烈,嘉靖帝若是直接槓,君臣大戰將會失控。而用夏言來緩衝,用夏言的剛直來直面那些對手,嘉靖帝只需在西苑看戲就是了。
帝王心術啊!
嘉靖帝無師自通,用的爐火純青。
「夏言就如同一柄利劍,無堅不摧。當下看似權傾朝野的嚴嵩也只能在他的鼻息之下瑟瑟發抖。」
「可如今陛下掌控了大局,夏言就成了雞肋。繼續用他,便有不可控的危險。」蔣慶之微笑。
外面。
那些眼線有些亂。
「陛下多年未曾出宮,第一次竟然來了蔣家。」
「可見對蔣慶之的寵信。」
「若蔣慶之與元輔為敵……」
「侍衛走了嗎?」
「走了。」
「趕緊去稟告元輔。」
「快,去稟告指揮使。」
蔣家門內,蔣慶之突然吩咐,「石頭。」
「少爺。」
「那些眼線你可知曉在哪?」
「就在巷子口,還有,斜對面那家被人買下了,裡面躲著幾個眼線。」
「打。」蔣慶之走出去,幾個男子衝著他笑。
「打的他們老娘都不認識。」
「得令!」
隨後就是一場單方面的毒打。
當五城兵馬司的人趕來時,只見巷子口躺著十餘人。
「誰幹的?」帶隊的將領知曉自己攤上事了。
無論是誰幹的,都不是他能管的。
但總不能坐視吧?
進退兩難的將領愁眉苦臉。
「是我等……我等自己摔的。」
一個男子艱難爬起來,看了巷子裡一眼,眼神怨毒,低聲道:「遲早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自己摔的?
將領樂得不管。
消息傳到了嚴嵩父子那裡。
正在吃飯的嚴世蕃放下筷子。
「陛下這是要制衡?」嚴嵩蹙眉,「多年來第一次去臣子家,便是去了蔣家。這是在明晃晃的說,蔣慶之是朕的心腹。陛下這是……讓蔣慶之與我等徹底割裂!」
嚴世蕃卻有不同看法,「爹,陛下的制衡之道爐火純青,怎會這般輕易讓人看出來。」
「那……」嚴嵩老了,反應慢了許多。
嚴世蕃說道:「爹,你想想這數十年來曾被陛下信重的臣子和親人,最終依舊對他忠心耿耿的有幾人?」
「陸炳……」嚴嵩第一個想到了陸炳。
「陸炳首鼠兩端,為了自保和咱們聯手,爹以為陛下不知嗎?」嚴世蕃笑的得意,「不過,要想讓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吃草。」
「水至清則無魚!」嚴嵩點頭,「陛下若是不想孤立無援,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可陛下的性子。」嚴世蕃揣摩嘉靖帝的心思,「陛下重情。」
「你是說……」嚴嵩想到了一種可能,眼中多了厲色。
「聽聞陛下有意為蔣慶之做媒,爹,宮中兩位皇子陛下視而不見,卻對蔣慶之如此關愛。」嚴世蕃笑的很是得意。
「陛下不遮掩出宮,這是在告誡老夫,莫要拉攏蔣慶之!」那個念頭越發蓬勃了,嚴嵩的眼皮子在跳。
嚴世蕃突然大笑起來。
他笑的前仰後合,直至喘不過氣來,這才大口呼吸著,獨眼看著嚴嵩,說道:
「二龍不相見,陛下被迫疏離了皇子,可他重情義,所以……」
嚴嵩老眼冰冷,「蔣慶之在陛下的眼中……」
「就是能見面的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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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