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何為仁

2024-11-10 00:23:51 作者: 愁啊愁
  第114章 何為仁

  說實話,嚴夫子在詢問趙以孚『底線』的時候是帶著一種斥責的甚至可以說是教訓意味的。

  他的語氣很重,甚至重到了梁中直都皺眉,想要替自己弟子說兩句。

  但不需要梁中直說,嚴夫子自己就已經意識到了問題忽然住嘴,然後語氣一轉道:「當然,你的問題沒有那麼嚴重,方才是我心不平氣不順說過了。」

  秋魚子搖搖頭說:「老嚴,這不怪你,倒是賴我。若非我執意要收那小子為徒,還執意要你們一同教導,也不會惹得大家心頭窩火。

  一「只能說,當年堂堂龍君竟然會被個小小旁門修士給偷襲了,這裡面是有原因的。」

  好傢夥,這話裡面的信息量有些大啊。

  若是換做平時,趙以孚必然要先幸災樂禍一下,然後再關心自己的弟弟是不是不堪造就··

  可這時他卻滿腦子的心事,思維已經不知飄散到哪裡去了。

  而其他人長吁短嘆,梁中直的心思卻全在自家寶貝徒弟身上,他見趙以孚時而喜悅時而又思索,不由得問:「君信,你心裡可是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不妨說出來,相信在場長輩都願意為你解惑。」

  嚴夫子首先贊同道:「然也。」

  他其實是帶著補償心理。

  因為他知道自己先前的表現完全是遷怒,

  趙以孚雖然做事頗為莽撞,但哪裡需要他如此大動肝火?

  他已經做好準備,無論接下來趙以孚請教什麼問題,他都會很認真地給一個毫無保留的答案。

  然而·—·

  趙以孚卻是帶著一些疑惑與思索,看向了梁中直。

  「師父,對於您來說『守仁法』是什麼?或者說,您在『守仁法』中悟到了什麼?」

  好傢夥。

  在場其他人都是一個恍惚。

  因為習慣了墨山上那個貌似龍君的小傢伙的愚蠢問題,他們忽然都有些不適應了。

  梁中直則是陷入了一個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想到了自己一路走來,尤其是早年修煉『守仁法』三年不成五年不就,愣是咬牙堅持了十二年才終有成就。

  也是從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天賦其實並不怎麼樣,可那又如何?

  當『守仁法」終於成就時,他內心獲得的喜悅與圓滿絲毫不比他人少。

  他認清了自己,也同樣收穫了成功。

  故而梁中直在短暫的思考之後,便說道:「若說「守仁法」給義帶來的最大領悟,那便是一個『持』字吧。」

  「若無持,則仁亡矣。」

  他是帶著一種苦盡甘來的滄桑質感說著這句話。

  趙以孚則是想到了自己修行路開始時的艱難,發現這裡將『仁』替換成『成功』、『成果』也是一樣的道理,故而對梁中直所說的『持』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這時他心中一些想法已經有了點眉目,但還差了點什麼。

  而閱微居士顧名思義就是個擅長『見微知著」的人。

  他見狀頜首道:「看起來這娃兒正有所悟,那貧道也來拋磚引玉好了。」

  「貧道修守仁法,初時無所成。正值當時地方歷練為一府太守,深憐民生多艱,便一心牧民廣施仁政休養生息。」

  「待得三年期滿,眼見滿城新生孩童嬉鬧歡笑,吾道便自然圓成。」

  「故而於貧道來說,仁者人也!」

  趙以孚立刻抱拳道:「前輩乃真仁者也。」

  秋魚子聞言含笑道:「那麼你呢,你有何感觸?」

  趙以孚說:「原本聽了嚴夫子的『底線』之說便有所觸動,如今又聽師父的『持』和閱微前輩的『仁人』,便有所悟。」

  他想到了自己街上賣字遇到的那個可憐女子,想到了那可憐女子支離破碎的家庭在他的幫助下終於有了希望,他臉上便不由得浮現一抹充滿了暖意與堅定的笑容道:「弟子以為,所謂仁者,當有所為。」

  「哈哈哈哈。」

  秋魚子忽然大笑了起來。


  而嚴夫子也是露出了一絲輕鬆,隨之又有些尷尬。

  秋魚子則是指了指嚴夫子道:「怎樣,這小子不需要我們操心吧?」

  嚴夫子頜首道:「能明悟仁心者,自然無需老朽多言語了。」

  隨後又笑道:「如此說來,老夫與君信你的領悟倒是可以湊成一對。」

  「你是有所為,老夫是有所不為。」

  趙以孚好奇地問:「那掌門呢?掌門的領悟又是什麼?」

  秋魚子微微錯愣,沉吟了片刻,隨後指了指趙以孚道:「仁者,有所為。」

  又指向嚴夫子:「仁者,有所不為。」

  指梁中直:「貴在持。」

  再指閱微居士:「人為本。」

  隨後指了指自己胸口道:「仁即是道!」

  話音落下,他那陽神之軀中竟然隱隱有縹緲仙籟之音傳出,而他本身的身體更是輕飄飄似乎隨時要乘風歸去。

  趙以孚看得目瞪口呆,心裏面立刻就有個念頭冒了出來:這是要飛升!

  可是下一刻,秋魚子忽然一揮手,斬斷了所有的天籟仙音,也阻住了自己仙去之勢。

  隨之而來的,趙以孚便只覺得這屋子內充滿了一片濃郁而純淨的靈氣,使得院子裡的貓咪們都露出了迷醉的神色。

  嚴夫子驚愣道:「掌門,你為何要自斬修為?」

  秋魚子嘆道:「貧道修的是道,非修仙,如今道未成怎能仙去?故而只能自斬修為一成,換取留世時間。」

  趙以孚聽了目瞪口呆,他被自家掌門這般做法所震撼。

  「修的是道,非修仙。』

  這一句話給趙以孚帶來了巨大的衝擊,也是將之牢牢地記在心中。

  修道,修仙。

  這兩者看似在說一件事,可仔細想想其實又有不同·

  趙以孚的理解來,修仙修的是那一個虛無縹緲的結果,而修道則是眼前踏踏實實所能見到所能感悟得而後所堅持的。

  道者,路也。

  便是修者前進的方向。

  顯然對於秋魚子來說,若是成仙的結果不在這條路的沿途,是岔路了---那他情願放棄!

  他選擇走完自己的這條路,再重點去品味最為鮮美的果實。

  於是趙以孚一揖到底,卻無法言語,

  因為他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以動作表達自己對掌門的尊敬。

  其他人也是跟著一起抱拳作揖。

  而梁中直卻在直起身子來以後問:「可若是依舊像百年前那般呢?前掌門所追尋的——-太難,幾乎不可能實現。

  秋魚子含笑道:「師伯他想要見到大同之世,他嘗試過了也失敗了,的確很難。」

  「故而我只想看到天下大同的希望,只想看到實現那等世界的可能性,便已然知足了。也算是對我丹青門百年之恥的一個了斷吧。」

  眾人聞言都是有所得。

  趙以孚則是終於明白為何自家師父不願多說這當年洞庭龍君與碧虛水仙之間的事情。

  因為那等人物,那等醃事情,對於本門高人來說真的不值一提。

  閱微居士這時頗為暢快地說:「原本以為只是前來了解情況,未成想變成了一場論道。」

  「此次可不只是君信小友有所得,貧道亦是有所得矣。」

  「我等五人在此論仁,或可稱為『仁者五賢」

  」—·沒錯,回去以後貧道當要好好書寫一文,將此事給宣揚出去,為我五賢揚名!"

  趙以孚:「!!!」

  他連忙道:「前輩,弟子就不必了吧?弟子年紀輕輕而且修為也還很淺,怎麼能與四位長輩相提並論?」

  他必須阻止,因為這讓他有種社死的感覺。

  然而嚴夫子卻含笑道:「讓他去吧,反正他也不會將真名寫出來,都是我們的道號而已。」

  「他寫這篇文章出來宣揚一番,正好可以為他賺取陽和靈氣——-若是你不允,可就是阻了他的道了。"

  趙以孚聞言這才諾諾不敢言。


  秋魚子笑道:「莫要嚇到孩子。」

  梁中直這才道:「君信,先前你給我來信,不是說有些困惑之處嗎?」

  「不如說說究竟為何事困惑,相信掌門和嚴老師在此,必然能夠給你帶來需要的答案。」

  趙以孚聽了這才恍然。

  說實話,因為一群大佬突然衝出來他都有些愣神了,尤其是今天信息攝入量有些大,相比之下自己那些困惑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竟然是思量了一下之後才說:「師父、諸位前輩,弟子只是在今日行事中意外於行事之順利超乎想像。」

  「弟子不明白,世間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另有推手將這一切推動著進行下去一般。」

  梁中直聽了啞然失笑。

  他寵溺地敲了敲趙以孚的腦袋說:「傻徒兒,你忘了你得到了何人的青睞?」

  趙以孚證了一證,隨後道:「此事還有此效果?」

  秋魚子也是失笑道:「差點忘了,祖師曾經應你之邀顯請神圖中,或許正是因此你才得到了一定的正氣加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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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顯然不知道,祖師和文衡帝君兩個現在都還在畫裡呆著呢。

  秋魚子繼續道:「你當知,人皆有運勢,而正常情況下此運勢不顯故而難以察覺。」

  「可若是當了官,則還有官運加持,如此又會與常人不同。」

  「而這份官運也正是許多門中弟子願意入仕修行的重要原因。」

  「當然,正常情況下在到達一定境界之前你也是無法感受到這份官運的。」

  「可你還得了祖師的青睞,那便又是不同了。」

  「祖師乃是純陽真仙,而純陽者,便是天地正氣,便是浩然。」

  「若是你能秉持浩然之心行正義之事—--是了,你一直都是如此,否則你又何來『有所為』這份感悟呢?」

  「有所為,此運便會顯化,讓你如有神助一帆風順。」

  趙以孚聽了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嘀咕:「這麼玄乎?」

  秋魚子失笑道:「當然沒那麼玄乎。」

  「只是這縣裡的虧空的確與錢家有關,這錢家的確派人刺殺了原縣令,而那兇手也的確藏匿於錢家之中。」

  「只是這一切都因為你的提前到達,或者說是因為禺州的消息沒有及時送到,以至於他們沒能做出應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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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算起來,這份運勢其實只是讓你早來了些,而他們沒有對你的到來產生警惕,你想想這是為什麼?」

  趙以孚聞言立刻就想到了:「是那五隻信鴿!」

  「他們只放了五隻信鴿,還正好都被我的貓咪給抓住了!」

  秋魚子笑著點頭:「看,這就是你的運。其實只是在很短暫的一瞬生效了,

  而只是這一瞬卻讓所有的既定事實開始往對你有利的方形不斷傾斜。」

  趙以孚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說:「如此說來,其實這也是可以用智慧來達到同樣的目的。」

  「我完全可以讓我家老僕假扮我還在驛館等待,而自己則是先一步到這峰林縣中來查清楚一切,然後一擊必殺!」

  「如此,甚至都不需靠運勢。」

  秋魚子道:「看,你已經明白了如何對抗運勢了。智慧與力量,切記,無論何時都不要將希望寄托在運勢上面。」

  趙以孚認真地點點頭,他覺得這掌門不愧是掌門,真是充滿了智慧的一位長者。

  這時那閱微居士道:「既然錢家案破,你那虧空補得上嗎?」

  趙以孚道:「本縣田稅虧空有十萬兩,府庫虧空折合五萬兩,尚未去查驗具體抄得多少錢貨-不過無妨,還有另外幾家,想必出了這事他們很願意補上稅銀的。」

  秋魚子道:「虧空再所難免,那前任黃縣令也不是什麼有才之人,算是在預料之中吧。」

  閱微居士道:「既然如此,那這次抄家所得就全部歸峰林縣衙門處置吧,回頭我會給你補個公文的。」

  這時嚴夫子則是板著臉說:「按照大徐律,那錢家襲殺縣令罪不可赦。但念在這錢家三代內出過舉人,故而除了主犯當判斬立決以外,其餘族人則是男的去做役,女的削籍為奴。」

  「這是同樣要等正式公文下來,在此之前你切不可私自處置。」

  趙以孚連忙應是。

  他都已經得到好處了,那當然不會在意這些人的死活。

  秋魚子又說:「清丈田畝的事情好好去做,這是最主要的事情。」

  「若你一年能成便一年後升你為正式縣令,若你六月能成便六月成縣令。」

  「總之,不要讓我們失望。」

  梁中直意外地說:「掌門,何必給這孩子那麼大壓力?」

  秋魚子道:「並非給他壓力,而是我們的陛下急需看到一點成功的希望,否則他才是壓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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