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紙人。
一捆捆的元寶蠟燭。
燒雞、豬頭.—·—
最重要的還是紙紮的轎子。
燒紙是一件力氣活,也需要很強的耐力,大火洶湧,烤的人臉皮燙痛不已。
「煙怎麼總跟著人走啊。」
肥寶扛著一根棍子抱怨,不知是東南西北哪一陣風,將燒紙的那陣煙拐著往他頭上罩,迷的雙眼流淚不止。
紙紮鋪子的夥計將東西扛過來以後便走了,只剩下譚文杰、菁菁和肥寶三八更多的人手不是沒有,但譚老爺今天不要跑腿的。
「譚老爺,這位小姐是?」
肥寶沒聽說過譚文杰還有姓董的親戚,而且墓碑上的女人看起來非常年輕。
等會兒祭拜的時候總要嘴裡說點什麼,得搞清楚身份地位。
譚文杰隨口說道:「我朋友。"
確實是他的朋友,董小玉。
自從上次撞上千年狐狸精以後便失去了聯繫,不確定對方現在是死是活,所以譚文杰才主動過來看望看望。
就比如他賠償的八抬大轎,絕對比小玉以前的四個紙人抬的小轎子要好,能往裡面鑽不少人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
譚文杰的雙眼一動,他親眼看見紙轎子,以及紙人們變成一縷青煙,鑽進了眼前的墳包里。
還有那些元寶蠟燭,都被吸了進去,
在肥寶和菁菁的注視中,他走上前輕輕敲了敲墓碑:「有鬼在家嗎?」
一陣迷濛鬼氣散開。
在肥寶二人眼中出現了一個氣派的大宅子,宅門「吱嘎」一聲打開,幽邃石板路通往深閨大院那看不清的漆黑深處之中。
兩人表情一變,沒想到譚老爺所說的朋友,竟然是這種朋友!
鬼宅。
哀嘆聲幽幽傳出。
「老爺!」
「文杰哥!」
兩人見譚文杰邁開步子往裡走就想阻止,不過想到了譚文杰的實力以後,又覺得譚文杰一個人深入鬼友的老宅,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不是朋友,誰會花那麼多錢買紙人紙轎子燒。
和肥寶他們看到的不同,有著一雙陰陽眼的譚文杰很難被鬼魅迷惑,除非是真的實力強到一定程度的猛鬼。
他聽見聲音從墳包後面傳來,便走了兩步繞過去。
在肥寶二人眼中他走入了大宅之中,實際上他只是繞了兩步看向墳包。
「我還以為你怎麼了。」
譚文杰嘴角抽搐看著躺在羅漢床上的小玉,一手抓著一根蠟燭就像吃燒烤擼串一樣享受。
「謝謝譚老爺送的東西。」
小玉抬手一揚蠟燭:「是來通知我去投胎的嗎?」
沒想到自己的畫大餅之術竟然被看穿了,怪不得小玉開始磨洋工。
譚文杰輕咳:「咳咳,投胎暫時不著急,等我在陰間的人脈打通以後,一切都好商量。」
萬事俱備,只等自己師父掛掉,然後幫忙查查小玉具體什麼情況。
他又說道:「不過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此乃真話。
轎夫他暫時不需要,棺材精偶爾也能客串一下飛行坐騎,一頂紙轎子和一副棺材在天上飛,不好說哪一個更驚悚。
一人一鬼其實沒什麼聊的,譚文杰是標準的顏值黨,小玉在他這裡始終處於無美顏狀態,半張臉刺毛炸鬼的,換成是不熟的鬼他早就一刀砍過去了。
小玉說道:「這幾天我不能出門,等過幾天一定試試你送我的新轎子。」
「為什麼不能出門?」
「中元節啊,我們這種孤魂野鬼,遇到鬼差肯定要躲著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信你個鬼,中元節所有鬼都出來溜達好吧。
明明是給你的待遇太好了,在外面亂轉不如在家當肥宅,
不行,給鬼的待遇太好竟然讓小玉消極怠工,要削減福利,不然手底下的人和鬼日子太舒服,都不想進步。
譚文杰感覺小玉可能還真就喜歡上這種生活,對投胎一點也不著急。
中元節,鬼門開。
距離譚老闆死亡已經過去了足有半年時間,當初譚文杰擔心譚老闆會在這一天重返陽間,花了大本錢上下打點,確保對方能在陰間生活的幸福快樂一些,最好樂不思蜀別回來。
家中的一應事務都有人操辦,尤其是逢年過節時的燒紙從不落下。
甚至譚府還有下人等著祭拜的時候可以分一點拜祖先拜神明的好處,這些事譚文杰都知道,拜神他是絕對不會停的,那些東西他也不想吃,有人願意要,不浪費,是件好事。
三人回任家鎮時,在路口看見許多人燒紙錢。
今夜的月光比往常更加昏暗,火盆中搖曳火光與飄起紙灰未能驅散黑暗,反而將附近街道兩邊的漆黑分割成了一塊又一塊不規則的形狀。
一路走過,火光落在臉上,緊接著人又陷入黑暗之中,分不清黑暗與人之間的界限。
上山燒紙的那條路有些泥濘,畢竟昨天晚上還下過了一場大雨,粘滿泥漿的鞋子濕濕滑滑,走起路來也有幾分笨重,
在如此香火紙灰氣息濃郁的環境中,行人也覺得沉甸甸的,仿佛在這一刻再難區分人與鬼。
心頭壓著一塊大石頭。
「哇哇哇一一!」
忽然的嬰兒叫聲驚到了他們。
譚文杰轉頭看去,借著頭頂烏雲不慎裂開的那一道裂縫中流螢一般傾瀉而下的月光,隱約看見有個背對著自己的女人站在路口。
「老爺?」肥寶心頭一緊。
菁菁則乖乖站在譚文杰的身旁。
撞鬼了!
譚文杰看向那個緩緩轉身的女人,她緊緊抱著一個嬰兒,頭髮散落,缺乏血色的蒼白臉龐看不見任何表情。
就像是剛經歷了一場瓢潑大雨,衣物緊緊貼在身上,看得出她應該剛產下孩子不久便死了,腰腹位置有鮮血順著不知從何處來的水,滴答著往下淌。
「老爺!」
看著譚文杰大步走過去,肥寶有些擔憂。
任誰都看得出那玩意不是人,不怕也不代表著要招惹。
女鬼張口試圖說些什麼,譚文杰無法聽清,他猜測大概率是對方太弱小緣故,但他大概能懂對方的意思。
中元節是一個好時候,鬼門開,同時一些孤魂野鬼也有了自由行動的機會,
能在路邊吃些貢品。
「來,給我吧。」
譚文杰伸出手。
女鬼蠕動著嘴唇,大口大口的污泥往外噴吐,然後將嬰兒交到了譚文杰的手中。
就在接過嬰兒的瞬間,哭聲立即變得嘹亮起來。
譚文杰低頭看著鬼嬰,對女鬼說道:「我認識一個人,他能給你的孩子找地方重新安置,還有機會投胎做人。」
他記得九叔有一個師妹是專門照看靈嬰的,靈嬰即被墮胎的孩子。
啊啊啊。
女鬼像是在叮囑,又像在道謝,但最終只是用那張蒼白的臉擠出一個柔和放心的笑容。
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背過身去。
孤魂野鬼由她自己做,孩子,能去投胎就好。
「我去找九叔一趟,你們先回去吧。」
肥寶和菁菁點頭,他們也不想在人鬼難辨的街上行走,太嚇人了。
還好肥寶知曉一些基礎知識,一般情況下不會惹到鬼。
至於菁菁,她學習的處女版本掌心雷,能讓一般的小鬼魂飛魄散。
懷中的鬼嬰還在哭喊,不過小鬼死前看樣子是難產,根本不會說話,還太小。
義莊。
譚文杰看著打開的大門,剛進去正巧聽見秋生的喊聲:「阿嬌~阿嬌~"
我剛進門就看見九叔在打秋生。
「阿嬌阿嬌的,好聽是不是!」
看著師徒天倫之樂的一幕,譚文杰不得不咳嗽來提醒他們。
「咳咳!」
「傑哥救我!」
秋生小跑著到譚文杰身後,還很大膽的小聲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師父本名叫什麼?他叫——""
「秋生!」
九叔沖了過來,在看見譚文杰時表情還有點尷尬。
不過當看向譚文杰懷中抱著的東西時,表情微微一變:「這是,鬼嬰?」
「路邊遇到一個女鬼託付給我的,她身上沒有人命,所以我順手幫了個忙。」
「嗯,我這裡確實有一批靈嬰,放在我這裡吧。」
九叔又瞪了秋生一眼,讓他記住閉嘴別亂說話,然後才走回另一間房,從裡面拿出來一個小巧的泥娃娃,手指輕輕一引,哭豪著的鬼嬰便被收入其中。
只等九叔處理以後就可以送到師妹蔗姑處,等有緣人求子時將靈嬰請回家。
「進來喝茶。」
譚文杰則進了房間看見九叔桌上正寫的一張張冥紙。
落款:林鳳嬌。
「咳咳!」九叔一個箭步衝過來,擋住了譚文杰的視線。
他也不確定譚文杰有沒有看見,卻也知道該轉移注意力。
「秋生,文才去哪了?」
「文才?他去看唱戲的了,還說幫我們提前占位子呢。」
「什麼?!」
「什麼?!」
譚文杰和九叔臉色同時一變。
九叔怒道:「戲是唱給鬼看的,占什麼位子。」
譚文杰則想起了另一件事,《殭屍至尊》,一部將秋生和文才所有好感敗光的電影。
文才和秋生因貪圖美色將鬼差制服,導致中元節回陽間放風的群鬼出籠。
再到為了所謂的懲罰讓石少堅肉身意外餵了野狗,從而讓雷電法王石堅直接掀桌。
最令人厭惡的便是兩人也知道九叔會幫他們頂住,惹出天大的麻煩也嘻嘻哈哈毫不在意,哪怕導致群鬼出籠,即便為此害人性命。
不過還好,只要秋生和文才沒湊到一起就翻不起什麼風浪,不是譚文杰看不起文才,是文才的本事真不夠惹麻煩的。
譚文杰與九叔異口同聲道:「帶路!」
三人趕往臨時搭建的戲棚,裡面咿咿呀呀打的正酣。
撩開帘子往裡面一看。
秋生鬆了口氣:「哎呀,看,文才不是在那裡看戲的嗎?沒出事,只有他一個人。」
「啪!」九叔不吝嗇給了秋生後腦勺一巴掌。
絕對沒有他被叫林鳳嬌而準備算帳的原因在裡面,他不記仇的。
九叔壓低聲音道:「開眼再看!」
譚文杰掀開帘子一眼掃去,裡面密密麻麻全都是鬼,
「幸好鬼之間沒有物理碰撞,不然絕對塞不下這麼多。」
「這麼多?」
聽聲音就知道秋生已經開眼看見鬼了。
九叔仔細叮囑:「你去把文才叫出來,我用一根紅繩栓著你,記住一定要裝作看不見,千萬別惹禍。」
譚文杰:
...
他也不知道九叔是怎麼想的,和兩個坑師逆徒待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還記不住兩個徒弟有多坑。
「九叔,不如你去把文才帶出來吧。」
「誰惹出來的麻煩,誰去帶出來!」
九叔明顯還認為這只是一件小事。
人看鬼戲最多被髒東西纏上,倒霉一點,確實是一件小事。
可是你的兩位高徒不同凡響啊,他們很擅長捅婁子的。
秋生再次看向譚文杰,試圖乞求幫助。
「我來吧。」
譚文杰不喜歡幫人擦屁股,但是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他只好自己動身了。
他剛要掀開帘子往裡走,九叔快一步先走了進去。
如果沒有譚文杰在,九叔肯定會讓秋生先頂上,可現在譚文杰竟然要主動出手情況就不一樣了,徒弟惹得麻煩師父不去抗,卻讓別人去抗,很丟臉的。
看著九叔大步走進去,秋生對譚文杰豎起了大拇指,好一招以退為進,不愧是你啊傑哥。
就在二人看著九叔伸手捏著文才的耳朵往外走時,忽然一道倩影從天上飄落下來,落在了九叔和文才的面前。
女鬼小麗,外形鬼相酷似痞老闆,導致一切發生的源頭。
畢竟秋生和文才還能說被小麗鬼遮眼,勉強能找鬼背鍋。
女鬼小麗就是那個什麼麻煩都惹出來最後卻沒有一個人怪她的白蓮花。
現場太過嘈雜吵鬧,鬼語嗚嗚哇哇嘰嘰喳喳,擾亂了譚文杰的聽覺,不過他看見小麗似乎正準備魅惑九叔,但被九叔呵斥了幾句後,便讓開了路。
「這一對有緣無分了。」
他掀開帘子讓拽著文才耳朵的九叔走出來。
文才還在慘叫:「哎呦呦,師父,師父我錯了!"
九叔怒哼:「哼,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還有你,秋生!」
說說就行了,還真收拾啊,譚文杰作為一個旁觀者都不相信。
所謂的收拾肯定是疊元寶,掃地那種所謂的懲罰,不痛不癢。
做師父到千鶴道長那個程度就算是最成功,像四目那樣教出家樂來也不錯,
秋生和文才雖然本性不壞但是壞事他們可沒少干一件。
石少堅———埋了吧。
譚文杰對九叔問道:「那隻女鬼你沒收拾?」
九叔搖頭:「她想讓文才放了她,不過她未成功就不和她計較了,有鬼差在我不方便插手。」
文才:「師父,你不會是見色起意吧,小麗長得那麼漂亮。」
你是準備過完今天直接和鬼差一起回陰間嗎,
「哎喲喲,師父,師父!!傑哥救我啊。」
看著九叔一左一右拽著兩個徒弟的耳朵離開,譚文杰搖頭,放下帘子之前又看了一眼戲棚,目光剛好和飄然而至的女鬼小麗對上。
沒想到對方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這邊衝過來,
遠處鬼差見狀也快速衝來,避免有鬼越獄。
小麗快速喊道:「公子,我和剛才那兩位公子有話要說,麻煩您讓一條路。」
譚文杰豎起劍指,一指頭戳在女鬼小麗的眉心,直接將其打飛。
看著慘叫倒飛出去的女鬼。
「鬼話連篇!」
讓別人幫自己背鍋可以,但他最討厭自己幫別人背鍋了。
再看向停住的四個鬼差,譚文杰抱拳說道:「在下茅山弟子譚文杰,舉手之勞,不用謝。」
開口先報名號,直接給這次動作定性。
至於九叔看管徒弟不嚴會不會被敲竹槓就不管他的事了。
四個鬼差果然跟著抱拳打招呼。
大家都是有編制的。
譚文杰轉身離去,他很忙的,明天還要和婷婷約會。
女鬼小麗和他毫無關係。
他雖然不介意做亡靈騎士甚至還隱隱有點期待,但是修道之人,有所騎有所不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