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高大人沒想到開局就是這麼一場地位懸殊的官司。
堂下的劉寡婦竟然是要告誠親王府的人,強搶她的兩個女兒。
那可是誠親王,是皇家宗室啊。
高大人心涼涼地按照流程,先問了事情經過。
凌古容微微低下頭問唐朝陽,「這位大姐,你覺得府尹會替劉寡婦她們做主嗎?」
他叫大姐倒是很順口,誰讓唐朝陽現在是一副滄桑婦人打扮。
唐朝陽淡然道,「會。」
凌古容挑了挑眉,「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府尹會為了小小的百姓,而去得罪誠親王府?」
唐朝陽終於分出一點眼神看向身邊的男子,有點疑惑。
這男人看起來,嗯,有點像上次在醫館給她銀子要看病的中年男子?
現在竟然喬裝成年輕人了。
她也不挑破對方喬裝的事,而是回道,「我相信皇上,皇上聖明。」
凌古容輕咳了一聲,他莫名其妙的又被誇了。
這女人怎麼時不時的就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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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會這麼相信天子?」凌古容實在想不明白。
他們以前應該沒有見過面吧。
而他只是剛剛登基幾個月而已,她為什麼這麼相信他?
怪哉。
唐朝陽給了男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不急不慢地說道,「因為我想相信,所以就相信了。」
誰會傻傻的說不相信皇上?腦袋都不夠砍吧。
她為什麼要跟一個陌生人解釋太多。
凌古容聽到這個回答,「.……佩服。」
此時,坐在堂內的高大人現在簡直是騎虎難下了。
外面的百姓看著,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審,「來人,去誠親王府傳人。」
百姓們不停地交頭接耳,「大人真的派人去誠親王府傳人了?」
「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
「別傻了,王府的人最多過來走個過場而已,他們不會有什麼損失,反而是那母女三人更加危險了。」
眾人議論紛紛。
凌古容覺得唐朝陽估計不了解誠親王府的情況,所以才敢叫劉寡婦她們來報官。
算了,大不了,他出手暗中幫她們。
*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去誠親王府的衙役恭恭敬敬地請來了一名中年男子。
這名中年男子是誠親王府的管家,像今天刁民鬧事的事情,貴人們根本不需要出面。
管家跟府尹跪下行禮,等府尹審問他的時候,他回道,「大人,我們王府的下人很多,若有下人打著王府的旗號在外面為非作歹,我們王爺絕不會姑息。」
他看向劉寡婦,「這位夫人,請問欺負你們的男子,是何長相?」
府尹讓人把緝捕畫師叫來。
凌古容看著堂內現在的情況,眸色淡淡地輕笑,「大姐,你看,這管家可是說了,是王府的下人打著王府旗號為非作歹,跟主子們都無關,他們可以輕輕鬆鬆推出替死鬼。」
唐朝陽半點不急,「哦。」
凌古容見她面色沉穩,還是不著急的模樣,眼裡閃過一絲興味。
這位大姐難道還有什麼依仗?
堂內,劉寡婦努力回憶那五名男子的面容,當時的情況危急,她只記得為首說話男子的面容。
誠親王府的管家目光帶著冷漠,真是不知道死活東西,敢來府衙告王府。
就在這時,唐朝陽喊道,「大人,民女當時也在場,民女記得那五名男子模樣。」
管家冷冷地看向唐朝陽,心裡冷哼,又一個不怕死的來了。
凌古容也想進堂內去看,他勾唇喊道,「大人,在下也記得他們的模樣,還可以幫忙作畫。」
暗中保護凌古容的暗衛,聽到皇上叫府尹』大人』,皆是替高大人冒冷汗。
高大人讓唐朝陽他們進來,「堂下何人?」
唐朝陽身上沒有功名,現在她又是普通的民婦,需要跪下回話。
她跪得很溜,「大人,民女叫唐大紅,是個赤腳女大夫,當時那五個男人來餛飩攤位,二話不說就開始砸……」
當凌古容聽到『唐大紅』這三個字時,差點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好土的名字。
他知道這肯定是她的假名。
凌古容給自己安了一個舉人的功名,他不是犯人,不用下跪。
有了唐朝陽跟凌古容的幫忙,那五名誠親王府的下人也被畫了出來。
劉寡婦給唐朝陽他們一個感激的眼神,又朝他們磕了頭。
府衙外面越來越多的百姓圍過來看。
府衙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高大人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高興。
唐朝陽已經被允許站起來,她轉頭看著外面聚齊著的百姓,收回視線。
凌古容實在是被唐朝陽勾起了濃濃興趣,他不知道接下來她要怎麼做。
誠親王府的這位管家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打算把五個替死鬼推出來了事。
若是真的如此,劉寡婦她們今天來告狀根本沒有讓真正的幕後之人受到懲罰。
不知不覺,凌古容花費了一點心思去猜唐朝陽下一步要做什麼?
果然,如他們所猜測的一樣,等衙役去把畫上的五名男子帶來府衙。
那五名男子跪下直接認錯,他們供認是他們自作主張膽大包天的想去抓雙胞胎姐妹抵債。
在場的眾人聽了心裡嘆息。
這次告狀,誠親王府只是損失幾個下人而已,王府根本是毫髮無損!
劉寡婦已經開始彷徨不安,精神氣都沒快沒了。
她以後要帶著女兒去哪裡生活?
管家淡淡的看了劉寡婦身邊的雙胞胎,這對姐妹倒是可以送給二公子解解悶。
高大人嘆氣,誠親王府這邊的下人一口咬定是他們擅自自作主張,他也只能判這幾個下人而已。
「大人,請容許民女問管家一個問題。」唐朝陽說道。
「准。」高大人應道。
唐朝陽看向管家,疑惑地問,「這五個下人,平日裡伺候的是哪位貴人?」
管家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怎麼?不能回答嗎?」
唐朝陽淡笑,「你不要告訴我,他們還沒有資格伺候府里的主子,以前二公子上街的時候,他們幾個可都是跟在他的身後。」
管家冷眼看她一眼,「他們是伺候二公子的下人。」
唐朝陽一點也不害怕管家的冷眼。
她先朝高大人行禮,然後轉身面對堂外的百姓。
「大家是否有人看過《晉刑法》?裡面有一條刑法,凡是強行掠奪、強搶良家女子,會判處杖刑、流放,若是情節更加嚴重者,判處死刑。」
「然而,貴人們會受到家族庇護,而逃脫懲罰。」
唐朝陽輕笑,「誠親王府的二公子,以前強搶良家女子的事情少嗎?難道那些都是他的下人自作主張嗎?」
「這種話說出來你們信嗎?」
「反正我是不相信!」
圍觀的百姓安靜地看著堂內的女子,很震驚,今天所看到的,所聽到的事。
一名女子竟敢在府衙里談論刑法。
先帝在位時,刑法其實如同虛設,權貴跟金錢才是王法。
唐朝陽知道新皇打算讓《晉刑法》發揮一定的作用,雖然不能完全發揮作用,但是至少有一定的規則。
她從懷裡拿出兩張帶著血掌印的狀紙。
她轉身,雙手呈上狀紙,「大人,這兩張都是被誠親王府二公子強搶女子家人的血書。」
她也只找到兩戶人家願意寫下狀紙,剩下的根本不願意得罪誠親王府。
衙役接過狀紙交給高大人,高大人快速的看了狀紙,雙眸銳利的打量唐朝陽。
唐朝陽微笑,她還沒說完,「官員不能縱容其子弟為非作歹,皇上明明下了旨,讓官員約束子弟,誠親王府今天就做出這種強搶女子之事,這是藐視天威嗎?」
一句藐視天威,讓管家變了臉。
誰敢藐視天威,又不是要造反。
管家已經有了殺唐朝陽的心,一個賤民竟敢如此這麼放肆!
他跪著磕頭,跟府尹高大人喊冤枉。
凌古容靜靜的盯著唐朝陽,他轉頭看向在堂外的眾人,有懵懵懂懂,也有激動者。
他剛想推動晉刑法。
這位『唐大紅』就給他搭了一個梯子。
他嘆息,手指暗中比了一個手勢。
沒過多久,穿著紫色官服的錦衣衛指揮使宇文杰帶著一隊錦衣衛來了府衙。
唐朝陽看到宇文杰,心裡咯噔一下,上輩子,這位可是新皇手裡的一把劍。
兇殘名聲在外的宇文杰。
宇文杰修長的五根手指,握住腰間的佩刀。
他兇狠的目光快速的掃了一眼,目光在凌古容身上停頓了一下,又快速移開。
「本官聽說誠親王府不把《晉刑法》放在眼裡,還藐視天威?來人,把誠親王府的人通通帶走。」
錦衣衛辦案,府尹也不能插手。
這誠親王府看來是要倒大霉了,新皇要拿誠親王府開刀,讓大家重視《晉刑法》。
雖然跟她後續的計劃有些出入,不過也沒差別。
唐朝陽笑了笑。
從翡宴管教不力被新皇仗責,到新皇警告朝廷命官約束子弟,建立錦衣衛,再到如今的誠親王府開刀,進行推動刑法。
這些都比上輩子提前了,劉二娘她這輩子不用擔心跟姐姐還有娘親分離。
唐朝陽這輩子並不打算讓劉二娘替她做事,她不會再讓自己活在仇恨里。
養大安安,才是她需要做的事。
凌古容看到唐朝陽勾唇淡笑,那張蠟黃又不好看的臉,竟然有一點生動。
他低沉地問道,「大紅姐姐,很開心?」
唐朝陽,「?」
大紅姐姐?
好難聽。
兩人默默的對望了一眼。
唐朝陽微笑,「很開心,天子聖明。」
凌古容要不是知道『唐大紅』不認識他,他都要懷疑她是故意拍龍屁了。
此時,圍在府衙外面的百姓里,就有識字的學子。
學子們談刑法的時候,老百姓他們也聽了一點,就好奇。
百姓問道,「劉寡婦她們母女三人是不是沒事了?」
他們這些老百姓真的可以告權貴的嗎?他們可以嗎?
而學子們隱隱有種預感。
晉國正在百廢待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