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河沒說話,但看臉色還是不贊成的。
其實,蔣麗娟有這個想法也不是心血來潮。
她已經一個人在心裡悶悶地琢磨幾天了。
誠如丈夫所言,他倆是被自己強行逼迫分開的,她對待穆晚晴一向都是極其排斥反感的態度。
要讓她改變自己一慣而來的想法,去跟穆晚晴求助,這困難程度相當於要用一己之力拉住數頭失控狂奔的瘋牛。
她已經糾結為難得失眠幾夜了。
拉不下顏面。
可現在面對兒子的身體健康甚至是性命之憂,她再尊貴的顏面也不值一提了。
「就這麼定了,我找個時間去跟她談談,哪怕她不能讓文湛改變出國治療的決定,起碼……她也應該陪同著一起去,這樣阿湛心裡有了著落和盼頭,意志也會堅強些,治療效果也好一些。」
文江河想了想,也站起身準備走人,「你願意去,那就去吧。」
蔣麗娟抬頭看向丈夫,「那你呢?你不陪我去?」
文江河轉身走開,充耳不聞。
蔣麗娟火了,提高聲音:「文江河,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兒子生了重病,會要命的病,你做為父親都不想著為他做點什麼?」
文江河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妻子。
原本,這些話他不打算說,想給妻子留點顏面。
可她非逼著自己說。
「之前,你讓人家顏面掃地,被趕出文家,句句話都是輕蔑,瞧不起,覺得她給你兒子提鞋都不配。現在,你兒子病了,你覺得她又有價值了,便又找去找人家,開始道德綁架那一套——你能豁出臉去,我文江河做不到,我要臉。」
說完這話,文江河不理會妻子氣到渾身顫抖,轉身走了。
————
一早,穆晚晴上班路上,給文湛打了個電話。
這兩日,她主動聯繫文湛的時間多了些。
那邊接通,低沉聲線帶著溫柔寵溺:「一大早打電話,做什麼?」
「叫醒服務啊,該上班了。」她笑著回應。
文湛也笑,「等你來叫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我早出門了。」
「這麼早就上班?」穆晚晴驚訝地問。
文湛沉默了下,說:「去醫院,陪我媽複查。」
「噢,這樣子。」穆晚晴點點頭,想到他的身體,問,「你要不要也複查下?你一直這麼瘦,醫生沒給個說法?」
「醫生說了,恢復需要時間,慢慢會好的。」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文湛轉而說起其它,「下午我有空,過去看看孩子們,然後帶著他倆去接你下班。」
「怎麼突然這麼閒?」
「不是你說的,讓我不要太勞累,好好調養身體嗎?」
「那倒是,你那毛病就是累出來的,好好養著肯定什麼病痛都沒了。」她說完,又忍不住嘆息一聲,言辭間透著一絲小得意,「就你這病嬌體質,不如以後你就主內吧,你相夫教子,我賺錢養家。」
以前也開過這樣的玩笑,但只是玩笑而已。
可現在,穆晚晴真有這種念頭。
以他的身價,其實這輩子什麼都不干也足夠瀟灑到老了。
何況還有她蒸蒸日上的事業呢。
把文遠集團交給文岩去,反正文岩週遊世界都幾圈了,早已看遍世間美景,就該定下來好好為家族打拼,為公司奮鬥。
而文湛卸下這擔子,一心養娃,空閒時他們就一起旅遊,吃吃喝喝——嘖,想想就美。
穆晚晴情不自禁地將腦海里勾勒的美好畫面描述出來,原以為文湛會覺得她又在異想天開。
不料文湛卻說:「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你描繪的藍圖,就是我未來的人生規劃。」
「真的?」穆晚晴吃驚地眉眼一揚,「你能放下文家的擔子,放下文遠集團那龐大的盛世帝國?」
「這有什麼放不下的。我來人世是享樂的,又不是專來受虐的。況且,就算不上班,也不意味著我就坐吃山空,多的是手段可以錢生錢。再說了,不還有你嗎?晚晴女士,自媒體人,作家,編劇——可能未來你還有更多頭銜。」
謀生計對他們來說,是最不值一提的事。
文湛早就想過了,如果病能治好,就要躺平好好享受人生,做心愛女人背後的男人。
兩人一路閒聊,直到文湛的車到了醫院,穆晚晴的車也到了公司。
掛斷電話,穆晚晴想著兩人聊天的內容,心情大好,走路都格外輕快。
真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啊!
到了公司,俞喬看到她滿面春風,笑著打趣:「一大早,這有什麼好消息,臉都笑成一朵花了。」
穆晚晴笑笑說:「沒什麼,但也沒有壞消息啊,幹嘛要板著臉。」
俞喬端著咖啡,跟進了她的辦公室。
穆晚晴抬眸看了眼,「有事?」
俞喬靠坐在旁邊的文件柜上,好奇地問:「你家文總最近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我聽管羿說,文遠最近高層人事變動很大,股權也有變更,其中最最讓人驚訝的是,文湛即將辭去文遠執行總裁的職務,只掛了海外分部的一個閒職,好像是在歐洲那邊。」
俞喬說著,臉色越來越好奇,走近到辦公桌對面坐下,「外界謠言四起呢,盛傳文家內鬥,那些人齊心協力將文湛轟了下來,要扶植集團副總裁文岩轉正,坐上一把手交椅。」
穆晚晴起初聽著還不覺有什麼,漸漸地,臉上神色微變,眸光也沉寂下來。
文湛的話又在腦海里浮現,她前後一串聯,突然明白——原來這傢伙已經悶不吭聲地搞了這麼大動作,難怪他剛說兩人心有靈犀。
可到底為什麼?
就真只是想做「全職丈夫」,想躺平擺爛,想享受生活。
俞喬見她不語,眨巴著眼睛:「怎麼,你還不知道這事?文湛跟你一個字沒提?還是你倆吵架了最近沒聯繫?」
穆晚晴沒回答,只是問:「你剛說的那些,新聞能看到嗎?」
「能啊!你上網查查,或者去文遠集團的官網,都有。」
穆晚晴拉開椅子坐下,馬上開了電腦搜索。
俞喬皺著眉:「管羿還一直為他惋惜,說他是不是戀愛腦太上頭,都無心事業了。可我覺得不像,你成天這麼忙,他若是閒下來那得多無聊?不過,你家有兩個孩子,如果他是想回歸家庭照顧孩子,成全你的事業——倒也說得過去。」
穆晚晴沒回應,只是快速瀏覽著網上的新聞。
果真如俞喬說的這般。
文湛跟她講的,要去海外大半個月,是開闢新的領地,可這新聞寫出來的,他分明就是「淨身出戶」。
文湛肯定瞞著她什麼事!還是很重要的事!
沒心思看完所有新聞了,她抓起手機就給文湛打電話。
可那邊一直沒有接聽。
俞喬看她臉色著急,忙安慰道:「他可能正忙著,你別太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
文湛近來一系列反常舉動,整個人都不對勁兒。
再配著網上這新聞,她竟有一種他在「交代後事」的感覺。
那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他的身體出問題了!
可能前幾天住院,根本就不是他輕描淡寫說的那般。
他肯定怕自己擔心,沒有告知實情。
前些日子的不好預感再次襲上心頭,她坐不住了,忙起身抓了包包:「喬喬,我出去一趟,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俞喬跟著站起身,「好,你別太急。」
穆晚晴風風火火的,還沒走出公司,手機響起。
她以為是文湛回過來,忙拿起一看。
然而不是,竟是許久不曾聯繫過的前婆婆,蔣麗娟。
文湛不是說陪她去醫院複查身體嗎?
她給自己打電話幹什麼?
穆晚晴感到奇怪,但也只是一瞬,她突然反應過來。
她肯定不跟文湛在一起,這電話卻極可能跟文湛有關。
停下腳步,她沒有遲疑,立刻接通:「餵。」
她沒有稱呼,而那邊蔣麗娟也不在乎這個了。
「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見一面。」蔣麗娟也沒稱呼她,語氣平平淡淡,說不上熱絡,但也不像過往那樣充滿敵意。
穆晚晴劈頭就問:「是跟文湛有關嗎?」
蔣麗娟吃了一驚,「你都知道了?」
據她所知,兒子生病的事目前知情人不多。
她不知道自己兒子有沒有跟穆晚晴說。
「我應該知道什麼?文湛怎麼了?他生了重病是不是?」穆晚晴心跳加速,一股令人心慌的恐懼從不知名的地方凝聚,鑽進她的身體,讓她說這話時聲音都在顫抖。
蔣麗娟聽她這麼問,估摸著她是不知情的。
隔著話筒,她感受不到穆晚晴的情緒,也不知她對兒子生病的事是什麼看法。
「你出來,我們見面再談。」蔣麗娟說了個地址,掛斷電話。
穆晚晴落下手機,深呼吸,定了定神,離開公司。
剛坐上車,手機又響。
這次是文湛回過來的。
他還不知道,穆晚晴已經知曉一切,電話里依然口氣輕鬆:「怎麼又給我打電話?我剛陪我媽去做檢查了,沒聽見。」
不知為何,穆晚晴聽著他撒謊,眼淚突然就像斷線的珠子,瘋狂下落。
胸口被沉重酸澀的氣息填滿,她努力深呼吸,調整情緒,可張了張嘴,依然發不出聲音。
文湛這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兒,馬上關心問:「晴晴,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穆晚晴再次狠狠用力呼吸,這才終於推動胸口哽咽的酸楚,發出聲來:「我在。」
「怎麼了,哭什麼?」文湛擔心起來。
「沒什麼……」她回答,又故作輕鬆點的語氣,「你跟蔣女士在一起,那你不知道,她剛給我打了電話?」
正在醫院裡等著檢查結果的文湛,聽聞這話,清瘦英俊的臉龐驟然變色。
穆晚晴沒等他回應,直接問道:「文湛,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得什麼病了?是不是很嚴重?你說要去歐洲,是去治病吧?你跟我說大半個月,難道那個病……大半個月就能治癒?」
她在心裡寬慰自己——如果大半個月能治癒,那應該不算很嚴重吧。
文湛原以為,自己能瞞到動身出國時。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心頭慌了一瞬,他很快冷靜,低聲問:「我媽跟你說了什麼?」
「她沒說什麼,只是約我見面。」
「約你見面?」文湛吃驚了。
穆晚晴「嗯」了聲,不解地問:「她是不是知道我們偷偷在一起的事了?又要來警告我的?」
文湛想了想,覺得不可能:「她應該是有另外的打算。要麼,你別去見她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穆晚晴心想,他自己說,肯定又會避重就輕,該說的重點一句不提。
但現在不答應,他會不放心。
「好吧……那等你在醫院忙完,直接來找我——或者,我直接去醫院找你?」
她算準了文湛不會讓她去醫院。
因為他肯定不想自己看到他做檢查的過程,也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病弱的樣子。
果然,文湛拒絕道:「你別過來了,等我忙完去找你,一起吃午飯。」
「好。」
掛了電話,穆晚晴毫不猶豫地啟動車子,去跟蔣麗娟見面。
到了地方,蔣麗娟已經等著了。
是一個茶室,安靜優雅,私密性也極好。
管家帶著穆晚晴進去後,就躬身退出了。
蔣麗娟坐在藤椅里,背後墊了兩個靠枕。
短短几日沒見,穆晚晴覺得她跟前些日子在醫院碰上時,看起來又衰老憔悴不少。
想來是操心文湛的病情,夜不能寐吧。
何況她自己也身患癌症。
「坐吧。」蔣麗娟正在喝茶,看到她後抬了抬手,語氣比以前緩和了些。
穆晚晴看著她對自己的態度變化,心裡率先有了猜測。
難不成,因為文湛生了重病,她想法變了,想讓自己跟文湛合好?去照顧文湛?
她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
蔣麗娟欲起身給她斟茶,被她搶先一步:「謝謝,我自己來吧。」
她看不慣蔣麗娟是一方面,但做人良心是另一方面。
讓一個虛弱憔悴的病人給自己泡茶,她怕喝了折壽。
穆晚晴給自己斟茶後,又順手幫她茶杯也滿上。
蔣麗娟看著這幅態度,七上八下的心裡踏實了點。
她覺得,穆晚晴是個軟性子,事情可能比自己想像的容易些。
「你找我來,要說什麼?」喝了茶之後,穆晚晴率先開口。
蔣麗娟平靜地看著她,直接問:「阿湛生病的事,你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