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豪華病區,富人們極其重視隱私,護士小姐看了她一眼,嚴肅中帶著客氣:「這個我們不能透漏的,您可以直接問病人。」
可因為過了探視時間,護士小姐又把她攔住。
穆晚晴再三保證不會打擾到病人休息後,終於獲得允許,來到病房外。
是一間高檔套房。
從病房外只能看到會客廳,病人休息的房間還在裡面。
無奈,她只好輕手輕腳地開了門。
找到病房,她靜靜地站在門口,透過門板上的玻璃窗看向裡面。
文湛熟睡著,許是在病中的原因,臉色看著確實有些憔悴。
他從墜江那次後,整個人便一直很清瘦。
哪怕傷勢痊癒,又調養了這麼久,但還是比以前瘦好多。
身體好時,這種清瘦模樣使得他五官深邃立體,整個人瞧著既年輕又陽剛,連帶著那種高冷氣息都越發濃郁。
穆晚晴嘴上沒說,但心裡卻覺得瘦了些的他,顏值跟氣質都更加迷人。
可現在人病了,躺在病床上,這副消瘦的模樣便讓人感覺到濃濃的心疼。
本想隔空看看他,見他安然無事就放心了,不打擾他睡覺。
但現在瞧見人了,看著他這副令人心疼的病態,穆晚晴又不舍了,情不自禁地擰開門板,輕輕走進去。
悄悄來到床邊,她屏住呼吸。
怕坐下會讓椅子發出響動,她沒敢落座,就那麼站在病床邊默默看著。
好一會兒,她才彎腰下去,輕輕幫他掖了掖被角。
動作極輕,可卻讓原本熟睡的人猛地一怔,睜眼醒來。
兩人視線對上,文湛第一瞬還以為是眼睛花了,皺了皺眉。
可穆晚晴露出溫柔動人的淺笑,順勢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的大手,低聲道:「吵醒你了……」
他才知,不是幻覺。
「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文湛驚訝出聲,身體動了動,想坐起身。
穆晚晴立刻上前扶他。
「不用,我沒那麼脆弱。」他語調輕快了些,「我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進來,以為是護士查房,就沒想理會。」
可後來覺得不對勁兒,尤其是鼻端嗅到熟悉的氣息,讓他混沌朦朧的大腦突然清醒。
就睜開眼了。
還真是她!
穆晚晴握著他的手在床邊坐下,盯著他一直看。
文湛很享受被她認真凝視的感覺。
畢竟平時都是他主動,他更粘人些,這女人向來對他不屑一顧的樣子。
現在難得見她這麼認真地看著自己,心頭溢過甜蜜。
但看得久了,文湛就覺得不自在起來。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幹什麼?」他笑了笑,抬起另一手寵溺地刮在女人面頰上。
穆晚晴順勢握住他另一隻手,這才問:「好端端的突然生病住院,先是瞞著我不說,後來又不讓我來看望,我還以為你怎麼了……」
「你以為我怎麼了?」文湛好奇問道。
穆晚晴嘴上沉默,心裡卻想到了最壞打算。
有那麼一瞬,她真以為這人是不是也得了什麼絕症,所以瞞著她,不讓她知道。
甚至想過,這人會不會學電視劇里那樣——因為自己生了絕症,就來個不告而別,自己遠遠地躲著等待生命終結。
她跟葉歡說這些,被葉歡沒好氣地訓了一頓。
說她當作家的職業病犯了,這想像力非同一般。
「沒什麼……」這種晦氣話她自然不會說出,於是一笑了之,又關心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醫生檢查後怎麼說?」
文湛道:「就是老胃病。中午你跟我聯繫那會兒,我正要去做胃鏡,不想讓你過來看到我那副樣子,擔心受怕。」
因為他是胃腸鏡一起做的,直接全麻。
做完後需要一段時間人才能恢復清醒,他確實不想讓穆晚晴看到那一幕,白白擔心。
「那做了胃鏡,醫生怎麼說?」
「唔……情況確實有點小嚴重,除了炎症外,胃裡有息肉,直接切了,需要住院休養幾天。」文湛口氣隨意地一筆帶過,沒有說得很詳細。
穆晚晴眼神帶著幾分懷疑,「只是這樣?」
「那不然呢?」文湛笑著,攥緊她的手晃了晃,「你是不是胡思亂想了?」
「……」穆晚晴不吭聲。
文湛寵溺地笑著,感慨:「難得見你緊張我,這感覺真不錯。白天不讓你過來,還因為那會兒我媽在這裡,你不是不喜歡跟她見面嘛。」
穆晚晴嘟囔道:「我也想到了……怕你左右為難,人都到樓下了,又沒上來。」
「委屈你了。」文湛又捏了捏她的鼻尖兒,而後突然拉開被褥,「來都來了,陪我睡會兒。」
「哎呀,我都沒洗,而且衣服——」穆晚晴都沒來得及拒絕,被他一把扒拉,薅進了懷裡。
他身上很暖和,帶著他特有的氣息,混合著微微消毒水的味道,依然讓她眷戀。
既然他都不在乎自己髒不髒了,穆晚晴索性也躺平,還一手攬在他腰間,枕著他的臂彎。
文湛看出她今天格外溫柔膩歪,心頭一片綿軟,情不自禁地湊過來在她嘴角親了親。
「沒想到就是一句話沒交代清楚,讓你嚇成這樣。」
他一說話,胸膛震盪。
穆晚晴枕在他肩窩,感受著聲音從他胸腔發出,震動著耳膜,忍不住又抱著他緊了緊。
「誰讓你一天天跟病嬌似的,三天兩頭不舒服,都快成醫院的常客了。」她在男人懷裡抱怨,實則心疼擔憂。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還沒把你娶回家,我不會中道崩殂。」他說起玩笑。
「呸!又在胡說八道!」
兩人笑笑,柔情蜜意地抱在一起。
穆晚晴出差這麼久,本就累,被他溫暖的懷抱一裹,頓時困意襲來。
「唔,不行……我得回去了,別一會兒真睡著。」強行打起精神,她從男人懷裡掙脫開。
文湛不舍,「要麼就在這裡睡,這床夠我們兩人。」
豪華套間的病房,病床也比普通病床寬一些。
「不了……」穆晚晴搖搖頭,「我剛要進來,護士都不讓,說過了探視時間,影響病人休息。我要是留下來過夜,明天人家怎麼看我啊?」
而且,萬一明天蔣麗娟過來得早,撞見了,那就完蛋。
「沒關係,我跟他們交代下。」
「不行。」穆晚晴還是拒絕,回頭看了看他,見他皺著眉,隨即一笑,轉過身雙手捧著他的臉,主動吻下去。
「你乖乖養病,早點康復出院。」
「明天還來不?」見她起身,文湛問道。
「看情況吧。」
男人主動說:「忙就不用過來了,你出差這麼久,孩子們都快不記得你了,多陪陪他們。」
穆晚晴聽他說這話,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以前,他可是很愛跟孩子們爭風吃醋的。
怎麼今天主動把她往外推?
「嗯,明天一早我就讓周嬸帶他們來我這兒。」說完這話,她拎起包包,看著面色憔悴的男人嘆了口氣,「那我走了。」
文湛伸手,「再抱抱。」
她笑著,很好說話地彎腰下去,不光與他抱了抱,還又主動在他臉側親了親。
「我走了,你快休息吧。」
「嗯,到家說一聲。」
「好。」
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病房,穆晚晴關上病房門,收拾著心情離開。
病房裡,文湛重新躺下去,可睜著眼卻睡不著了。
醫生的話還在腦海迴蕩——這些息肉癌變的可能性有些大,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雖然最終的病理切片化驗還沒出結果,但文湛心裡依然惴惴不安。
他順風順水的人生,從來沒有這樣惶恐、緊張、不安過。
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真是惡性腫瘤,該怎麼辦。
他也不懂,文家這是怎麼了?
一個個體弱多病就算了,還一個個輪流絕症。
細數過往三十年的時光,他確實囂張跋扈了些。
但也沒有幹什麼壞事。
應該不至於被老天爺這樣懲罰吧?
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又回憶起剛才穆晚晴格外溫柔黏乎的模樣。
她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
如果真是最壞的結果,要不要告訴她?
告訴她後,她會是什麼反應?
暗夜中,有權有勢的男人,嘆息連連。
————
穆晚晴讓周嬸把孩子們帶過來,特意空出時間在家陪了孩子們一天。
晚上,文湛給她發了視頻,跟她和孩子們聊了好久。
穆晚晴見他精神好轉不少,臉色看起來也恢復了些,心裡鬆了口氣。
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
「你什麼時候出院?出院後回哪裡?我找時間再去看你唄。」穆晚晴握著手機,看著屏幕上某人的俊臉,主動問道。
文湛說:「應該明後天吧。」
「那……要不要我晚上再去偷偷陪你?」
男人失笑:「你好像還挺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誰喜歡了,我又不是變態。」穆晚晴否認,笑了笑,「我不是擔心你住院無聊嘛,要麼明天我帶孩子們過去陪陪你?」
「你不怕遇到我媽?」
穆晚晴心情好,竟有心思開玩笑,建議道:「哎,我要是遇到蔣女士,我們倆就裝不熟唄,就那種前妻前夫尷尬陌生的感覺。」
文湛被她逗笑,調侃道:「你現在還真有編劇的樣子,自己都演上了。」
「行不行嘛,行我就去。」
文湛當然願意,「你不介意就來吧。」
到了臨睡前,穆晚晴又細細想了想,懷疑這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可換個角度,做為前妻,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去看望下生病的前夫,也算人之常情吧。
哪怕會讓蔣麗娟不滿,又如何?
許是事業上的成功給了她底氣,穆晚晴覺得面對蔣麗娟也沒那麼排斥了。
就當給自己高歌猛進的人生增加點阻礙,多點調劑吧。
————
孩子們越來越懂事,知道要去找爸爸玩,兄妹倆都很高興,一路上都在噴著口水喊「爸爸、叭叭」,逗得穆晚晴笑了一路。
結果到了病房,真見著爸爸後,兩張可愛漂亮的小臉都木愣愣地僵住了。
「怎麼,不認識爸爸了?」穆晚晴好奇問道。
估計是文湛穿著病號服,看起來確實跟平時不一樣,兄妹倆都瞪著葡萄般的大眼睛,一聲不吭。
文湛看著穆晚晴,還沒讓她走近點坐坐,見一雙兒女呆愣愣地盯著自己,不由啞然失笑:「媽媽出差那麼久回來,也不見你們陌生,怎麼才三四天沒見爸爸,就不認識了?」
兩個孩子還沒反應過來,病房門又響。
穆晚晴聞聲回頭,不出意外,看到了蔣麗娟夫婦。
病房氣氛瞬間凝固了些。
沒想到會在房間看到前兒媳,蔣麗娟神色一怔,也明顯驚住。
但很快,她臉色就恢復平靜淡漠。
蔣麗娟走進來,眼神掠過穆晚晴,「你來幹什麼。」
雖是問句,卻半點不帶起伏。
幾個月不見,穆晚晴看她又瘦了些,不過能自己走路了,看來去國外折騰了一趟,還是有些用的。
被蔣麗娟這般對待,她笑了笑,很平靜地解釋:「這幾天該輪到文湛帶孩子了,他生病住院了不能履行撫養義務,我想著送過來看看……你們能不能帶?」
放著往日,蔣麗娟肯定會說能帶能帶,巴不得文家的孩子留在文家長大。
可現在……
一個家裡,三個大人都病著,其中兩個還是重病。
哪怕傭人多能照顧孩子,但養育兩個一歲小孩的勞心勞力依然讓人吃不消。
所以聽聞這話,梁麗娟明顯神色一沉,脫口而出:「你是孩子母親,你照顧撫養他們不是天經地義嗎?阿湛生病住院著,你都不體諒下?」
穆晚晴皺了皺眉,說:「我也就是問問,你們如果帶不了,我等會兒再帶走就是了。可我到了時間不送來,萬一您又覺得我是想爭奪孩子撫養權呢。」
「……」蔣麗娟被懟得沒話說。
想知道文湛能不能帶,打個電話就能溝通,何必要把孩子們送來醫院當面問?
蔣麗娟盯著她,從她過於鬆弛隨意的神色間嗅出點什麼。
覺得她專門跑這一趟,要麼是跟兒子藕斷絲連,找機會來見面的,要麼就是兩人徹底掰了,她是來看好戲,幸災樂禍的。
而據她細細打量分析,竟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因為她說這話時雲淡風輕又置身事外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對文湛還有念想。
如果真是幸災樂禍,那她若知道文湛真實的病情,會不會心裡更得意,覺得他們文家活該,都是報應?
蔣麗娟沒說話,但心裡種種情緒交織閃現,一一在臉上划過。
穆晚晴看出蔣麗娟面帶審視,無奈地道:「您不信?還以為我是來糾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