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和徐少鴻回到地宮,悄悄摸近書房。
昏暗的夜明珠,拉長了兩人的影子。
徐少鴻不安地問:「那個女人不會在書房裡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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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會。」小雪篤定地道,「地宮裡那麼多舒服的大床,比書房舒服多了!」
「你真的親眼看到那女人把盔甲放在書房了?」
「當然!借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欺騙徐公子啊!」小雪道,「我還要在徐公子家對面開豆腐店呢!」
說著,小雪來到房門口,轉了轉門把手。
「鎖上了,盔甲肯定在裡面,不然不會上鎖。」
「好,你撬鎖,我給你望風!」徐少鴻背對小雪,朝昏暗的走廊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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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絲撬鎖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徐少鴻的心跳也跟著一點點加快。
既是緊張,也是興奮。
他仿佛聽見寒霜戰甲在隔著牆壁呼喚自己。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原來不僅僅是在人類之間。
「老夥計,馬上就要重逢了—————·
「咔!」
一聲清脆的響動,在徐少鴻急切的心中,是他這輩子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
「開了。」小雪推開房門,露出喜悅的笑容,「寒霜戰甲果然在這後半截話忽然戛然而止。
徐少鴻跟著轉過身去,第一眼也看到了書桌上那副散發著寒光的銀白色戰甲,心情一陣雀躍。
但他第二眼看到了書桌旁邊伏案而睡的那人,喜悅的表情便凝固住了,
像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全身上下都冷透了。
白髮女子,居然睡在書房裡!
而且就睡在寒霜戰甲旁邊!
徐少鴻的一顆心本來已經沉入谷底,但在驚片刻之後,又緩緩恢復了跳動。
白牡丹似乎睡得正香,沒有察覺到兩名不速之客的到來,
趁這個機會,還能逃跑!
徐少鴻的腳悄悄往後挪了一步。
他看見小雪也回頭看了自己一眼,便連忙朝她招手。
小雪卻搖了搖頭,朝裡面指了指。
那表情好像在問,寒霜戰甲不要了麼?
徐少鴻急得快哭出來了,一隻手朝她使勁招手,另一隻手連連擺動這時候還要什麼盔甲,能逃出一條性命就算走運了!
小雪仿佛沒聽懂徐少鴻的示意,朝他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然後轉頭進門,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前。
徐少鴻驚得幾乎全身癱軟,但還是睜大眼晴,想看看她究竟能不能偷走那副盔甲。
畢竟小雪曾經也做過女飛賊,想必是有點本事的,偷東西應該算是她的拿手本領吧?
如果能在白牡丹眼皮子底下偷走那副寒霜戰甲,那就真是太絕了!
徐少鴻心中生出隱隱的期待。
他希望能親眼見證奇蹟的誕生。
哪怕賭上自己的命運。
在他緊張又期待的注視下,小雪膝蓋彎曲,身子向下,躬身跪倒在書桌前。
徐少鴻有些看不懂了。
難道不是扛著盔甲就走嗎?跪下去又是怎麼個偷法?
噢一一可能先要觀察盔甲和書桌的接觸面,這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盔甲偷走·——·
但小雪忽然開口,將徐少鴻的心臟都嚇出了胸腔。
「主人,我把徐公子帶來了。」
徐少鴻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
心中好像開了個油醬鋪子,鹹的、酸的、辣的、苦的,一股腦兒涌了出來。
「主人?」徐少鴻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著小雪跪在地上的恭敬姿態,他立即意識到了一切真相。
隨著這聲稱呼,徐少鴻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白牡丹慢悠悠地從桌上抬起頭,揉了揉惺的睡眼,一臉迷濛的樣子,
看向前面跪著的小雪:「你這狗奴才,又來打擾我睡覺。」
「奴才該死!」小雪以頭觸地,磕得砰砰響,「請主人責罰!」
「你這奴才天天都該死!遲早把你切成零碎!」白牡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臉慵懶地道,「說吧,又犯了什麼事?」
小雪一邊磕頭一邊說:「奴才唆使徐公子越獄,還帶他來偷主人的盔甲,沒想到主人睡在這裡,被逮了個正著。」
「噢,徐公子啊。」白牡丹懶散地打著呵欠,朝門外僵立的徐少鴻警了一眼,「來都來了,就進來吧。」
徐少鴻沉默了半響,站在原地沒動。
白牡丹不耐煩地道:「還要我親自去請你嗎?『
一縷森然的殺機湧上身來,徐少鴻渾身一抖,才邁著僵硬的步子,慢吞吞地走進書房。
「砰!」
房門自動合上,徐少鴻的心臟也隨之一顫。
白牡丹雙臂枕著後腦勺,靠著椅子往後躺,兩腿翹著放在了書桌上,面上不見絲毫怒氣,看也不看兩人,隨意地問道:「徐公子為何要逃跑?我不是答應你了嗎,只要你好好在牢里待著,就不會為難你和你的夫人們。」
徐少鴻沒說話,低著頭盯著小雪。
小雪趴在地上道:「回稟主人,是奴才騙他,說青冥殿的殺手們快要打進來了,主人準備把徐公子留給青冥殿拖時間,徐公子一急,就跟著奴才一起逃跑了。」
徐少鴻臉色鐵青,緊拳頭,指甲嵌入肉里。
他的聲音從牙縫裡進出來:「原來你在騙我——」
白牡丹翻了個白眼:「你這賤婢,真是會給我找事。人家徐公子在籠子裡待得好好的,你卻要騙他逃出來。這下好了,落得個眾叛親離的悲慘下場,你怎麼忍心?」
小雪道:「徐公子本來要逃出去了,奴才跟他說,寒霜戰甲就放在書房裡,誘他過來拿———.—」」
「好個賤婢!」白牡丹一拍桌子,一臉嗑怒,「連主人都算計上了是吧?非要打擾我睡覺!你這條賤狗,真是...」
她仿佛氣到極處,渾身都在發抖,胸膛劇烈起伏「..——真是越來越—·會逗我開心了!哈哈哈哈!」
白牡丹捂著肚子,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擱在桌子上雙腳也抖動起來。
徐少鴻同樣也在發抖。
那是悲憤交加,逆血沖腦,氣得渾身發抖。
他兩眼充血,死死盯看前面跪著的小雪,恨不得秋住她的頭髮,將她提到自己面前,大聲質問她,為什麼要欺騙自己、戲弄自己!
白牡丹朝小雪招了招手,姿勢輕慢得像是喚狗一般。
小雪也像條狗一樣露出欣喜之色,膝行向前,從書桌底下鑽過,鑽到白牡丹腿下,那副急切又興奮的樣子,恨不得把舌頭也吐出來。
白牡丹隨意摸了摸小雪的腦袋,在她光潔的後頸拍了拍,說道:「好狗兒,今天被你逗開心了!就獎勵你一次,由你來處理徐公子吧!」
小雪意外地道:「主人不親自處理他嗎?」
白牡丹捂著嘴,又打了個呵欠:「我很困啊。睡到一半被你吵醒了,沒力氣動手。再說了,他也不配。我本來都不想理會他的,是你非要給我找樂子。」
「噢———.」小雪有些失望。
「去吧。」白牡丹拍了拍她的脖子。
『是。」小雪就像狗一樣從桌子底下爬了回來,爬到徐少鴻面前。
四目相對。
徐少鴻低頭看著眼前這個狗一樣的女子,很難相信她跟自己記憶里的那個要開豆腐店的「豆腐西施」是同一個人。
他面上的悲憤表情,也清晰的落入小雪眼中。
「對不起了徐公子,主人沒空處理你,只好由我來動手了。」小雪仰起臉,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我的手法遠遠不能與主人相比,如果浪費了樂器,請你多多擔待啊!」
「為什麼?為什麼—————」徐少鴻像是在做一場噩夢,嘴裡發出語般的呢喃。
「哦,忘了重新自我介紹了。」小雪臉上的笑容嬌媚且甜美,「徐公子應該知道我全名叫雪荼靡,是沙丘上的四劍之一一一「飛雪無痕」。不過我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主人的狗,前幾天也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混進你們之中的。其實呢,我對徐公子你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一切都是逢場作戲,如果讓徐公子產生了什麼誤會的話,小雪在這裡賠不是了!」
說著,她抬起上半身,雙手作揖。
她作揖的動作,是捏著雙拳挨在一起搖晃,仍像是一條學人作揖的狗。
徐少鴻死死盯著雪荼靡,嘶聲問道:「小雪,我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麼要害我?」
「因為主人喜歡。」雪荼靡微笑回答,「主人喜歡欣賞獵物痛苦的表情,尤其是像你這樣想要逃走的可憐蟲,遭受同伴背叛,又被送回主人身邊,這種驚恐絕望的表情,主人和我都百看不膩!」
「你,你-———.」徐少鴻嘴唇發顫,看著雪荼靡缺失的手指,問道,「你根本不是女飛賊!你的手指是被白牡丹割下來的!」
「沒錯!」雪荼靡露出遺憾的表情,「可惜我不能多長几根手指,讓主人多演奏幾次。」
徐少鴻痛心疾首:「你明明被她這樣折磨,為何還助紂為虐?」
「折磨?」雪荼靡用力搖頭,「不,能成為主人的樂器,這是無上的榮耀!」
她嬌艷的臉上透出幾分狂熱,「你從沒見識過,就不會知道,主人的手法簡直就是藝術,那不是殺戮,而是一場完美的演奏,將每一寸肌膚沿著紋理完美地撕裂下來,那是天籟之音-—--我本來也想讓徐公子你親身體驗主人的完美演奏,可惜,你卻沒有這種榮幸———.—」
「你這個瘋子!瘋子!」徐少鴻又驚又怒。
看著雪荼靡隨手拿起了桌上的剪刀,徐少鴻的眼瞳也隨之縮緊了。
「應該怎麼處理你呢?」雪荼靡歪著頭,打量著徐少鴻,像是在打量一堆食材,「砍掉手臂?挖出心臟?唉,我真是太笨了,連主人的一丁點技巧都沒學會—.
看著她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像迷路的小姑娘一樣懵懂誘人,櫻唇里卻吐出殘酷的話語,讓徐少鴻心裡一陣陣發寒,恐懼緊了他的心臟。
書桌後的白牡丹淡淡地道:「別太血腥,我還要在這裡睡覺呢。」
『是!奴才明白了!」雪荼靡嬌媚的回應了一聲,轉向徐少鴻的時候表情重新變得陰森可怖,「那麼,就不能流太多血,傷口不能太大,要能夠立即堵住的—————我想到了!」
她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既然芸娘娘和乾娘娘都在等你回去,那小雪也不能讓她們失望!」
隨著她的視線下移,落在某處,徐少鴻打了個哆嗦,顫聲道:「小雪,
你想幹什麼?你別亂來!我把手掌賠給你好不好?十指連心,手掌也很痛苦的,一定能讓你滿意—」
雪茶靡伸出手掌,將殘缺的斷指疤痕晃了晃:「十指連心,我能不知道嗎?但如果只是一兩根手指的話,根本不能讓主人滿意!如果把十根手指全部切下來,又會流很多血,不好處理傷口—————」
「好處理的!只要把手掌整個包紮起來就行!」徐少鴻把雙手伸到雪茶靡面前,「求求你了,就剁了我的手指吧!」
雪荼靡卻只是搖頭:「小雪還是覺得,我的主意更好。」
她撥開徐少鴻的手掌,低下頭,張開了剪刀,「別亂動哦,如果剪壞了,可就不好止血了。」
「小雪,小雪,求求你———.」
徐少鴻涕淚橫流,「看在我倆這幾天的情分上,給我老徐家留後吧!」
「我倆的情分?那是什麼東西?」雪荼靡咧嘴一笑,淒艷又詭異,「不過我跟芸娘娘和乾娘娘還真有點情分,看在她倆的份上,我給你留一小半吧。應該也能用。」
她回頭向白牡丹請示,「主人,可以留一半嗎?」
白牡丹躺在靠椅上,閉目假寐,語氣空靈,像是在說夢話:「別打擾我睡覺。」
雪茶靡看向徐少鴻:「你可以放心了,徐家後繼有人。」
「別,別———·
「別動!」
「啊徐少鴻悽厲的慘叫,向地宮四面傳開。
地宮之外,芸娘微微皺眉。
「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乾姐姐,你聽到了嗎?」
乾達婆傾聽片刻,搖了搖頭:「沒什麼聲音。」
「那可能是我的錯覺。」芸娘輕輕舒了口氣,「還以為是少鴻出事了「關心則亂。」乾達婆淡淡地道,「放心吧,無論他回不回來,我都會護送你倆逃出去。」
「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
「如果他出事了,你就更不該為他擔心了。我會帶你一起改嫁的。」
芸娘搖頭道:「乾姐姐,你知道我不可能改嫁的。如果少鴻-—----遭遇了不測,我就陪他同去——.·
「當初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有人以死相托,非要我來找少鴻。」乾達婆咧嘴一笑,「他沒有給我選擇,同樣,我也不會給你選擇。」
她眼中蕩漾的冰冷的光芒,仿佛又想到了那一日,沙漠綠洲上,平等王中毒之後七竅流血的面孔。
為了他的遺願,自己破了誓,放下了一切,甚至連緊那羅的血海深仇都擱置,委身於希寧城中一個平凡少年緊那羅倘若泉下有知,是會勃然大怒,還是會欣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