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著保護膜的商務車,裡面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裡面。
副駕駛座和后座之間拉起了擋板。
壓下了對身旁那女孩兒的嫌棄,顧明乾沖遠處的米白色別墅揚了下下巴,「看清楚了嗎?那兩個,就是你要認的親生父母。」
任小碗有些怯弱的抬眼看了過去。
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看就很有錢,比她打工那家酒吧里見過的大老闆更像老闆。
男人身邊的女人穿著一件米色長裙,比電視裡的明星還好看。
而此刻,那兩個人伸長了脖子看著車子,一副期盼已久的模樣。
想到要認他們做父母,再也不用回去賣酒,任小碗一百個情願。
可是心裡依舊有些不安。
小時候村里唱大戲,一出狸貓換太子,總能惹得大人們高喊「再來一遍」。
及至後來到城裡打工,從服務員到酒吧,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她也就知道了什麼叫做白月光。
如果說男人們心裡都有個不可企及的白月光。
那麼對面前這對夫妻而言,找不回的女兒,就是他們一直惦念的白月光吧?
住別墅。
開豪車。
一想到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未來都是屬於她的,任小碗眼睛發亮的點了點頭,「看清楚了。」
「大哥……」
任小碗有些緊張的拽住了顧明乾的袖子,「可,可我不是他們的女兒啊。萬一,萬一……」
「沒有萬一!」
農村人就是這麼目光短淺。
揮手甩開任小碗那塗著廉價指甲油的手,顧明乾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的厭惡,「你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反正你只要記住,你從前那對爹媽不是親的,其他的就不用管了。而以後……」
顧明乾的神色溫和下來,「只要你想留下來,你自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忘掉這幾天我跟你說過的話就好了。記住:你是今天上午才見到我,然後被我帶到這裡來的。記住了嗎?」
畢竟讀過書上過學,還外出打工多年經歷過人情世故的。
車子停在顧家別墅前,自動車門緩緩拉開,看清中年女人那張臉,任小碗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面前這對夫妻,丟了一個女兒。
而她,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
只憑這張臉,無論誰看到了,恐怕都會覺得她們是親母女。
身後是足有三四層樓那麼高的大別墅。
眼前是那對中年男女瞬間紅了的眼睛。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用被爸媽嘮叨,讓她踏踏實實回去跟那個木訥的男人過日子。
再也不用因為沒完成業績被主管罵,不用被打著買酒的旗號讓她陪唱歌陪跳舞,動不動就在她身上揩油的男人們之間周旋了。
她可以像晚八點黃金檔的電視劇里演的那些千金小姐一樣,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開著跑車挎著包包,眼都不眨的買下那些在她看來是天價的首飾衣服。
她不是出身農村的酒吧公主任小碗。
她是顧家大小姐顧知夏。
一顆心激動的無以復加,似乎直到這一瞬才明白,身旁那男人說的「滔天的富貴」是什麼,任小碗一激動,眼淚花兒都出來了。
「我的女兒啊……」
渾渾噩噩的,連自己是怎麼走下車的都不知道。
被漂亮瘦弱的中年女人撲上來抱在懷裡的時候,任小碗的眼淚就那麼跟著掉了下來。
「媽,媽媽……」
任小碗哭的滿臉是淚。
這一晚,對任小碗來說,仿佛是在做夢。
二樓那間米白色,有原來那個家一整個院子那麼大的房間,媽說是她的。
本來以為房間就更大了的。
沒想到推開門,衣帽間跟房間一樣大。
白色的衣櫃裡,春天的套裝夏天的裙子,秋天的絲巾冬天的羽絨服,長長短短,按色系厚度整理的整整齊齊。
走去另外一邊,推開來,是一個巨大的露台。
走到露台邊,一眼看不到邊的白。
這不是別墅。
這簡直就是個莊園。
任小碗想到了電視裡那些國外莊園的GG。
顧家的房子,就像那些莊園一樣華麗。
「小碗……」
似是生怕她凍到了,馮雅茹只讓她看了一眼,就急急拉著她進了房間。
指指寬大的床。
再指指床上的被子枕頭。
馮雅茹目光溫柔的說道:「都是洗好烘過的新被子新枕頭,你晚上睡睡看,要是不喜歡,我們再換。」
「喜歡的,喜歡的。」
任小碗連連點頭,目光落在哪兒,一想到那從此以後都是她的,就捨不得挪眼了。
馮雅茹想過女兒流落在外會受苦。
但是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苦。
顧明乾找人調查回來的資料里,任小碗初中畢業就外出打工了,在學校里的成績也不怎麼好。
打工的這麼多年,當過服務員,端過盤子。
這幾年才穩定下來,卻是在酒吧里賣酒。
馮雅茹沒去過酒吧,可聽帝都豪門裡那些夫人說的,也不難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於男人而言,那是喝酒買醉的地方。
可於女人,尤其是賣酒的女人而言,就像是小白兔進了狼窩。
想業績好就得賠笑臉陪喝酒,據說還有陪睡的。
馮雅茹不敢再想下去了。
只要她的知夏還活著,能這麼平平安安的找回來,她就什麼都不求了。
事無巨細的跟任小碗說著房間裡的智能開關,浴室里的花灑哪邊是熱水那邊是涼水,以及護膚品都在哪個柜子里。
馮雅茹轉身要走時,回頭看著任小碗問道:「小晚,你的晚,是哪個字?夜晚的晚嘛,還是,溫婉的婉?」
「飯碗的碗。」
任小碗壓下眼底那雀躍的光,神情低落的解釋道:「以前叫招娣,後來,爸媽……不是,是我養父母,他們真的生了弟弟。我上學的時候,他們說招娣不好聽,給我改了名字叫小碗。說……」
父母原本的意思,是有本事的人端大碗吃飯,他家小碗只要好好念書,將來有點兒小本事,端自己的小碗也能衣食無憂。
可想到顧明乾的話,說只要她想留下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任小碗再抬眼看向馮雅茹,眼裡就有了委屈的淚,「養父母說,我端小碗,就可以少吃幾口,讓弟弟多吃一點。」
馮雅茹一怔,眼圈倏地又紅了。
「好孩子,不哭……」
伸手抱住任小碗,馮雅茹輕撫著她的背哄道:「回家了,就好了。過去的事情,咱們不想了,啊?」
「嗯。」
目的達到,任小碗點頭,藏起了唇邊的那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