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著,過道上傳來急速的腳步聲。
「大嫂!」
「清兒。」
顧清扭頭看去,陸夫人和陸景鳴快步朝她走來。
陸景炎出現這一狀況,他們二人作為他的家人,有權知曉。
所以陸景炎一進檢查室,她便打電話通知了兩人。
陸夫人身上還穿著西服,顯然是剛從公司趕來。
她語氣焦急:「清兒,景炎到底怎麼回事?」
陸景鳴也急忙問:「是啊,手術不是很成功嗎?我哥為什麼還是下不了地?」
顧清理解他們的心情,但她知道,她身為醫生,現在不是干著急的時候,應該想辦法找出緣由。
她看向陸夫人,認真道:「媽,景炎的手術很成功,後期的傷口恢復得也很理想,按道理,他今天就可以下地進行康復訓練,可他還是站不起來,這已經不是病理上的問題了。」
停頓了兩秒,她繼續道:「如果他的身體狀況再次檢查,還是沒什麼問題,那極有可能是他心理的障礙導致的。」
「媽,請您儘可能詳細地告訴我,當初景炎出車禍時的具體情況,這很有可能是他恢復正常的最重要一環。」
聽罷,陸夫人連連點頭:「好好,我告訴你。」
她視線偏向空中,每每回憶那悲慘的過往,眼底就不禁湧出一陣淚花。
「當時我趕去現場的時候,景炎和他父親坐在車后座,車子行駛在高架橋的時候,被大貨車撞上,司機當場沒命。」
「景炎的父親撐起雙臂,留出一個空間將他牢牢地護在身下,他父親的身體已經被撞得扭曲,兩條腿還被貨車上掉下來的鋼筋橫插進去,有一部分鋼筋還插進了景炎的大腿。他父親的血全都噴在了他的身上……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這樣走了。車裡活下來的,就剩下景炎一個人。」
陸夫人抹著眼淚,嗓音沙啞:「也是從那之後,景炎就再也沒能站起來。話也越來越少,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還是你出現後,他才有所改變。」
陸景鳴在旁邊聽著也跟著掉眼淚,他摟著陸夫人的肩膀,小聲安慰她:「媽,哥一定會好起來的。」
顧清聽了,亦是眼眶泛紅,鼻腔湧起一陣酸澀。
不過根據陸夫人說的情況,景炎出現這種情況,一定跟車禍有關,所以才導致他跨不了這關。
這就是他為什麼連她也一起忘記的原因嗎?
這樣看來,要想他真正地好起來,得先讓他過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才行。
陸夫人害怕陸景炎好不容易手術成功了,偏偏要敗在最關鍵的一步。
她眼神無助地看向顧清,帶著哭腔詢問:「清兒,景炎的情況……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顧清怕她憂思成疾,柔聲安慰道:「媽,您別擔心,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
「景炎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健康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理問題。這個問題交給我,我會慢慢引導他,跨過這一關的。」
陸夫人緊張擔憂的內心被她這話撫平了不少。
她眼眶含著感激的淚水,連說了三個「好」字:「清兒,媽相信你一定可以帶著景炎,度過這個難關。」
這時,檢查室的門打開,夏今遙推著陸景炎從裡面出來。
夏今遙先是朝陸夫人微微頷首,表示問候,隨即對顧清說道:「Evelyn,目前沒有查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需不需要叫我們的團隊來開個會,討論一下進一步的治療方案?」
結果如她所料,顧清並不意外。
看來,確實是由於心理因素導致的。
她斂了斂眸,對夏今遙說道:「不用,我已經有打算了,你先去忙吧。」
見狀,夏今遙點頭應道:「那行,您有需要隨時叫我。」
陸景炎一從檢查室出來,陸夫人跟陸景鳴便連忙上前將他圍住。
「兒子,你怎麼樣了?」陸夫人輕輕捏了捏陸景炎的胳膊,心疼道:「瞧你在醫院的這段時間,瘦成什麼樣兒了?媽媽待會兒就回家煲個雞湯,送過來給你補補。」
陸景炎薄唇微張,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陸景鳴垂下腦袋,帶著懺悔的語氣說道:「哥,我以後一定好好聽你的話,在學校認真讀書,放假了就跟著你學習打理公司,再也不讓你操心了。」
陸夫人一轉以前那副嚴肅的神情,眼裡滿是心疼,事事體貼入微。
陸景鳴也不再像從前那般吊兒郎當,連說話都刻意壓低聲音,生怕驚擾了他似的。
這不是兩人平時的作風。
陸景炎眉心不自覺蹙起,他們突如其來的轉變,令他不由多想。
難道他真的好不了了,所以他們才這樣小心謹慎地對待他?
看見母親和弟弟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樣,陸景炎心底泛起一陣無奈與酸楚。
他微微垂下眼睫,輕嘆一聲道:「你們不用這么小心翼翼。車禍後醒來的第一天,我就已經接受了這一切。」
「不就是與輪椅為伴嗎?反正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只不過是回到以前的生活方式罷了。」
陸景炎唇角噙著一抹淺笑:「你們放心,我現在有清兒和孩子,我會好好活下去,不會想不開的。你們也不要因此難過,更不用特殊對待我,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
聽上去十分樂觀的一席話,落在陸夫人和陸景鳴耳里反倒更加心疼。
他們不是醫生,完全不知道陸景炎身在什麼處境。
作為他的家人,他們只難過陸景炎會不會很有可能一輩子都註定在輪椅上度過。
沒得到希望之前還好,看見希望後,再讓他們面對這一現實,他們一時真的無法接受。
見陸景炎心裡明明也難過,還笑著安慰家人,顧清忍不住疼惜。
她來到陸景炎身邊,俯下身,手輕輕搭著他的肩膀。
「景炎,跟你想的不一樣。」她嗓音輕柔:「檢查結果顯示,你的身體狀況沒有任何問題,經過手術治療,你的雙腿恢復得很好,已經和正常人一樣,恢復健康了。」
和正常人一樣?
陸景炎微愣。
那為什麼他還是不能下地行走?
迎上陸景炎不解的眼神,顧清溫聲解釋:「你還記得出車禍時發生的事情嗎?」
陸景炎神情微微一動,顧清繼續道:「你的腿好不了,極有可能是你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一關。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剛好我們醫院來了一位非常優秀的臨床和心理學雙修的醫生。」
「我會替你安排好心理醫生,然後陪你一起度過你不想面對的一切。別怕,有我在。」
溫聲細語的聲音貫入陸景炎耳膜,如同一場大旱後的春雨,令他胸腔湧起一股暖流。
陸景炎的眼眶漸漸泛紅,這一瞬間,甚至忍不住想,她能這樣對他,就算她心裡還藏著誰,他也可以不在意。
只要她一直這樣關心他、在乎他,這就足夠了。
陸景炎注視著她的眼眸,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好,我全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