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媼一驚,那人精立刻就明白了阿磐的意思,氣呼呼地就要找趕車的人算帳,「小賊!」
大手一揮,伸開巴掌就要去砸車門,還不等砸開,將將砸開了縫,便「哐當」一下猛地被趕車的人闔上了。
趙媼氣噎,「欸?你這......」
趕車的人低聲道,「將軍說了好生藏著,你怎不聽?」
趙媼不知外頭狀況,因而也不敢放肆聲張。
趕車人既然壓聲說話,不知怎的她也壓著聲呵斥起來,「小賊!你要把我們帶到哪兒去?進宮的路老婦我走過好幾回,老婦認得!你休想誆我!」
趕車的人不惱,聲音仍舊壓得低低的,只道,「有人跟著,不要多事!」
阿磐心裡一凜,「嬤嬤悄悄看一眼外頭。」
趙媼聞言應了,悄然去掀帘子,露出半隻眼睛朝外頭觀望。
然而只看了一眼便猛地拽下了帘子,肉嘟嘟的手在胸口上下不斷捋著,顯然受了不少驚嚇,「哎呀媽呀!那屋檐上咋還有人跟著?」
阿磐頭皮一麻,隱隱明白是誰,仍問了一句,「是什麼樣的人?」
趙媼幾乎回不過神來,捋著胸口順著氣,「黑衣人!好幾個!在屋檐子上跟飛似的,不知道是什麼人!」
是千機門的人。
是黑衣侍者。
原以為他們早就走了,原來竟還在邯鄲,還一直在這譙樓近處伏著。
如此推斷,趕車的便不是蕭延年的人。
若是千機門的人,他們一得手就該岌岌打馬,以最快的速度出城。
因而趕車的是謝玄的人,繞城半個時辰是為甩開千機門。
譙樓防守森嚴,又有崔老先生的人把關,若不是得了謝玄的令,外人的馬車不會將人就這麼活生生地帶走。
即便千機門再厲害,再怎麼手眼通天,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難怪她進馬車前,陶姬被放下城樓,高聲揚言說人死了,要丟去天坑。
因而黑衣侍者要跟著,大抵是要伺機將她擄走。
不,不是將她擄走,是要查個清楚——從譙樓出去的兩撥人,到底誰才是叛徒阿磐。
是被送去天坑的,還是這馬車裡的。
至於查清楚後要幹什麼,是擄走受罰,還是似孟亞夫一樣,不過是送一具屍首回去,全了千機門的臉面。
那就不清楚了。
至於為什麼又要用陶姬去誆千機門呢?大抵是見了認罪狀便篤定了她的細作身份,篤定了衛姝就是千機門的人。
趙媼還想再問趕車人的話,阿磐已把前後想了個明白。
想得冷汗岑岑,無端端竟打了一個寒顫,只動了一下身子,攔到,「嬤嬤,無事了。小心藏著,不要露面。」
趙媼趕緊停了手,「好好好,聽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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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上的人身姿輕盈,疾步如飛,沒什麼大的聲響。
馬車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著,走得人心驚膽戰。
不管是軲轆軲轆的車輪聲,吧嗒吧嗒的馬蹄聲,還是那哼哧哼哧的馬打起響鼻的聲音,都叫人忍不住繃緊了心弦。
聽趕車的人又開口說起了話,「出來前頭坐著。」
趙媼下意識地便反問起來,「誰啊?」
趕車的人說,「你。」
趙媼一凜,「我可不敢啊,你不是要拿我當靶子吧?他們是什麼人?會不會扔個飛鏢過來,一飛鏢射死我?」
趕車的人道,「想活命,你就快些!」
趙媼既不想出車門,又不想被射死,因而手忙腳亂的,攬住阿磐的那兩隻手開始七忙八亂了起來,「那我出去幹啥啊?」
趕車的人語出驚人,「就扮作我親娘,要去給我談親事。」
這倒是個好主意,也為這二人尋了一個最合理的身份。
趙媼一呆,立即回嗔作喜,「這事兒我拿手啊!」
笑眯眯地就往外鑽,探出去一顆腦袋,聲如洪鐘地說話,「哎呀!我的好兒子哎!」
趕車的人應聲說話,「母親有什麼吩咐?」
「你這磨磨蹭蹭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怎的見新婦都不急?快點兒,再快點兒!我可準備了最好的金簪子,要送與新婦,你可快點兒吧!你不急,新婦都得等急了!」
這就是趙媼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給兒子娶親,這就是她此刻的心境,因而出口十分自然生動,毫無表演痕跡。
趕車的人揚鞭打馬,大應一聲,「母親,這就走啦!」
馬車名正言順地往前飛奔起來,趙媼偷偷掀開帘子一角往外瞧去,片刻後捋著胸口嘆了好大一聲,「走了,走了,總算走了......」
馬車在前頭巷口掉了個頭,就在邶宮的民居中七拐八繞地往邶宮駛去。
阿磐那顆忐忑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然而放下了這一頭的心,另一頭的心又開始懸了起來。
沉重古老的宮門「吱呀」一聲被重重地推開,俄頃又被重重地闔上,馬車沿著邶宮那長長的甬道往前疾馳。
那高高長長的甬道古樸巍峨,在風雨里已經矗立了有多少個年頭。
數日前才被關伯昭的馬拖著出了這條不見盡頭的甬道,而今這輕快的馬車又載著她與趙媼回來了。
此去邶宮,前路不明。
在城門時候那個最想見的人,此刻心中卻那麼誠惶誠恐,畏懼忐忑。
正宮裡的人,他還好嗎?
還願見這個不清不白的細作嗎?
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阿磐心中幽幽一嘆,閉緊了雙眼,幾不可察地說話,「嬤嬤,我害怕。」
趙媼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拍著她,「姑娘是去見王父,見王父有什麼可怕的?」
趙媼總會把複雜的問題想出來一個最簡單直接的處理辦法,你瞧,她說,「你只把這數日受的委屈給王父看,給他看看你這一身的傷,這一雙幾乎廢掉的手,再把你的心剖出來,王父就能心疼死了。」
兀自一人嘀咕著,「真要拿你治罪,就不會留你了。我說了你是能做東壁夫人的,因此你沒什麼可怕的。」
也許是罷。
阿磐不知道。
趙媼也什麼都不知道。
趙媼要知道她原來是個細作,她定要嚇個半死。
不知道,馬車也依舊在疾疾地往前走。
不久趕車的人勒馬停了下來,道了一聲,「姑娘下馬車。」
趙媼掀開帘子,阿磐能看見此刻她們的馬車正停在正宮那九丈高階之下。
有一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