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馬車走遠,荊岩方才揮手,命身後那群士兵離去。
而後俯身拾起了地上的髮簪,繞到喬念的身後替她挽了一個最簡單的髮髻。
卻也是在替她挽發之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右手竟到此刻都還使不出力氣。
想著蕭何雖然這五年來一直閉門不出,但手底下的功夫卻依舊了得,荊岩便是忍不住低低笑了開來。
聽著那發自肺腑的笑,喬念忍不住疑惑,「怎麼了?」
荊岩這才收回思緒,微微搖了搖頭,「沒什麼。」
說話間,他抬眸看了太傅府那高高的匾額一眼,眸色沉了沉,這才道,「我送你回去。」
喬念這才深吸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是該回去了。
不多久,喬念便回了府。
卻不想,恰好就遇到了正要出府的林侯爺跟林燁。
見到喬念跟荊岩,林侯爺跟林燁皆是一愣。
他們原本是想去太傅府的,沒想到喬念竟然先一步回來了。
林侯爺率先反應過來,怒斥道,「荊岩,你竟然敢私自調兵,可知這是足以殺頭的死罪!」
卻不想,荊岩只是淡淡應了聲,「這是荊某的事。」
言下之意,林侯爺管不著。
林侯爺氣急,卻也只能瞪了荊岩一眼,而後衝著喬念道,「還不速速回府?」
喬念冷漠地看了眼林侯爺,這才轉頭看向荊岩,「你也早些回去吧。」
荊岩微微點頭,便見喬念轉身進了府。
林侯爺也跟著進了府。
可當林燁也要轉身進府之時,荊岩卻喚住了他,「她今日受了驚嚇,你莫要再與她爭吵。」
林燁心下一陣怒意湧起,想告訴荊岩,這是他的妹妹,他要如何管教自己的妹妹,荊岩也管不著。
可,看著荊岩一身盔甲的樣子,林燁卻忽然意識到荊岩今日敢以副將之軀圍了太傅府是何等膽大之事。
他意識到,荊岩說會為了喬念豁出性命的話,是真的。
以至於,他心中的那些話,便就說不出口了。
於是,只是看了荊岩一眼,便轉身進了府去。
卻不想,等他來到前廳之時,竟發現林侯爺已是被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著,而林夫人則是站在林侯爺的身邊,一邊抹著淚,一邊替林侯爺順著氣。
至於喬念,則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可林燁卻清楚得很,能將自己的爹娘氣成這副樣子的,也就只有喬念了!
當下便是上前兩步,冷聲呵斥道,「你又在發哪門子的瘋?」
喬念眼觀鼻,鼻觀心,看都不看林燁一眼。
只聽著林夫人道,「燁兒,你快勸勸你妹妹,她,她逼著你爹寫斷親文書呢!」
聞言,林燁瞬間大驚。
先前喬念口口聲聲說等祖母離世之後便要與侯府斷親,他只以為是她的氣話。
她一個女兒家,與侯府斷親之後能去哪兒?
卻沒想到,她竟然來真的!
想到方才她與荊岩告別時那溫柔如水的樣子,與現在這副冰冷的面孔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燁心中一凝,壓低了聲呵斥道,「怎麼?如今是覺得已經找到了婆家翅膀就硬了?你當真以為你能嫁給荊岩?」
喬念這才緩緩開口,「只要你們不從中作梗,我就能嫁給他。」
語氣,格外淡漠。
卻是將林燁氣得不輕,「從中作梗?喬念,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爹娘在意你的婚事,是因為他們還認你是女兒!如若斷了親,侯府豈會再管你!」
聽著這番話,喬念卻是忽然笑了起來,這才道,「所以,我要斷親。」
方才林燁所說的那些,便是她要斷親的理由!
林燁愣住了。
只覺得喬念是被鬼迷了心竅。
正想著該如何將她罵醒,卻沒料到喬念反倒是率先開了口。
「林侯爺可認出那章印有假了?」
她的聲音輕柔,竟是半點兒怒意不沾。
就仿佛只是在問一件很尋常的事,一件,與她無關的事。
可這話卻是惹得林燁跟林夫人雙雙皺了眉,「什麼章印有假?你說那太傅的章印是假的?」
喬念沒有回答,一雙眼很是平靜地看著林侯爺。
就見林侯爺眼神閃爍著,嘴硬道,「那,那就是太傅的章印,如何能有假?」
喬念低頭一笑,苦澀蔓延來開,「可邱予說,那章印蓋歪了,林侯爺與太傅同朝為官多年,不可能瞧不出來。」
這話,若是旁人說的,也就罷了。
偏偏,是邱予說的。
那個不學無術,混帳無賴的邱予!
林侯爺心頭一僵,終是無從抵賴,只道,「是又如何?你今日也該瞧見了,太傅是有多護短!這些年,邱予正是有太傅護著,才敢如此猖狂!他連邱予這樣的敗類都能護著,日後你嫁入太傅府,定然也能被他護著!那可是太傅!有他庇佑,你往後的日子還用愁嗎?」
他根本不覺得,他有錯。
就如當初林夫人將她介紹給明王,林燁將她往蕭何的床上送一樣。
他們,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們,打著為她著想的幌子,欺負了她一次又一次。
喬念嘴角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差點就垮了下來。
只好在,她深吸了一口氣後,便又笑了開來。
看向林侯爺的眼神里,染著輕蔑,「那,收到拜帖的若是林鳶,林侯爺會讓她去嗎?」
聽到這話,林侯爺只覺得呼吸都是一滯,那微張的雙唇之下,到底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反倒是林燁染著怒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拿鳶兒說事?你與鳶兒如何能一樣?」
鳶兒溫柔,善良,聽話,懂事,可她呢?
只是這後半句話,林燁還沒來得及說,便被喬念打斷了。
「我與她確實不一樣。」喬念緩緩說著,一雙眸子從林侯爺與林夫人的臉上掃過,笑容依舊苦澀,「我不是你們親生的。」
林夫人猛地深吸一口氣,心中的酸澀逼得眼淚不住地往下來,「不是這樣的,念念……」
喬念卻已是聽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來,衝著林侯爺與林夫人行了一禮,「十五年的養育之恩,喬念銘記於心,但這三年來的苦楚,也算是還清了從前的罪孽。還望林侯爺與林夫人能寫下斷親文書,放我一條生路。」
說罷,喬念竟是對著二人跪了下來,緩緩磕下一個響頭。
林侯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喬念。
她說,他們養她的從前是罪孽。
她說,求他們放她一條生路……
她這是,當真不要認他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