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文菁菁的言語,阮凝玉撩起了眼帘,裡頭波光清淺,盪著媚色,雖抿唇在笑,但眸子卻如月色般幽然。
阮凝玉倒也沒鬆開她的手,垂著眼觀察著她。
文菁菁卻沒發現她的古怪之處。
府中只有她們兩位表姑娘,自然要多多幫扶才是。
而她的歲數,比阮凝玉要大些。
文菁菁與她兩心一體,語重心長:「妹妹下次便不能再做這種傻事了。不過,妹妹也不要擔心,祖母寬厚,舅母們也溫和,舅父們雖嚴厲,但都將我們這些表姑娘當府中庶女一樣疼愛。我們同舅兄們,畢竟血連著血,就算舅父們重罰妹妹一下,那顆心呀都得跟著疼一疼呢。」
「你同沈小侯爺私奔,名聲雖壞了,但長輩們氣歸氣,心裡必定也是極為心疼你這位外甥女的,畢竟是女兒家,誰家裡不疼?」
見阮凝玉垂著眼帘,如尋常一般,文菁菁便繼續道:「你私奔一事滿京無人不知,女兒家的名聲是最要緊的,我怕……阮妹妹錯過了這回,今後怕是尋不到出嫁的好人家了。」
文菁菁拍著她的手,為她著想:「我想,不若妹妹抓住這次機會,趁熱打鐵,求舅父們讓你嫁與小侯爺為妾,先前舅父們不肯,可如今你同小侯爺私奔了,京城百姓都見證,事已至此,你若提出做妾的請求,我想舅父們八成是會同意的……」
「何況,小侯爺何等身份,這事鬧得沸沸揚揚,你拿私奔一事'逼一逼』,舅父們雖無奈,但哪有不肯的道理?」文菁菁彎眸一笑。
怕她害怕,文菁菁又柔聲安撫她。
「小侯爺心裡有你。」
「有小侯爺在,阮妹妹還怕些什麼呢?」
阮凝玉微牽唇,不語。
她跟文菁菁差不多是同一時候入府的。
同為謝府表小姐,文菁菁待人和善婉順,對她有時常照拂。所以前世怯弱的她,便將文菁菁當成了知心姐姐,平時事情無關大小,都會告訴這位表姐。
而文菁菁,當著是一位「好」表姐。
她之所以會跟沈景鈺私奔,背地裡都是文菁菁在推波助瀾。
別看文菁菁這樣,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一句輕飄飄的話都是精心設計過的,看似無害,可說出來的話都能無形中挑唆到前世的阮凝玉。
前世也正是這樣,文菁菁假作關懷,一片誠心為她,蠱惑她去求舅父們將她嫁到侯府做妾,還讓她帶上了跟小侯爺的定情信物。
她與外男私奔本就有辱了門風,外面鬧得風言風語,而她回府竟然還不知悔改地拿著跟沈景鈺的定情信物,混帳地要以私奔一事逼迫嫁入侯府。
謝家人本就在氣頭上。
文菁菁這番教唆,害得她在祠堂上被打了個半死。
而事後,文菁菁竟美美地隱身了。
等阮凝玉後面慢慢醒悟過來後,早就遲了。
沒有證據,連謝府的小廝奴婢都知道文姑娘好施樂善,心地善良,誰會相信她呢?
於是,她跟文菁菁也在謝府里鬥了好久。
只是她卻遲遲想不明白,文菁菁究竟為何要如此針對她?
細究下來的話,她跟文菁菁實質上並沒有什麼利益矛盾。
難不成,只是單純的看不對眼麼?可是文菁菁後期的手段陰狠得好幾次差點置她於死地,又實在與這個結論自相矛盾。
而她後面成了皇后,偶爾回想到閨閣時跟文菁菁的勾心鬥角,總是有幾分懷念。
如若不是年少跟文菁菁的那些往事,她可能也無法在陰謀詭計殺人不見血的宮廷里得以立足。
後面,她就很少見到文菁菁了。
據說她嫁入東宮的前幾年,文菁菁遲遲不肯嫁。其實按她挑剔的眼光來看,文菁菁的姿色才華都不算差,稍微使點力,釣個金龜婿,嫁給京中有頭有臉的權貴綽綽有餘。
但文菁菁竟不知為何,居然在謝家多留了好幾個年頭。
京城不少貴女都恥笑她將自己熬成了個老姑娘,二十多歲了,竟還賴在外祖母家不走。
再後來,阮凝玉聽說文菁菁嫁人了。
似乎嫁得還不錯,男方是三品官員,再見面的時候,文菁菁已經是以臣妻的身份著命婦禮服出現在宮闈筵宴上。
阮凝玉即使貴為皇后了,也依然記著閨閣時的恨。
文菁菁狡猾,每次她快要報仇解恨的時候,都讓文菁菁鑽了空子及時脫身。
而她一個皇后,也不能隨意打殺朝廷命婦。
而再後面……便沒有機會了,她很快被人毒死在了她的未央宮裡,死不瞑目。
「妹妹?」
文菁菁說完,見眼前的少女始終垂著睫羽,不發一言。
阮凝玉終於回神,對她露出一個親近的淺淺笑容。
文菁菁怔住,本來覺得她今日不太尋常,見狀她徹底安了心,文菁菁握著她的手,剛想舒展眉眼繼續喊「妹妹」。
只見迎面來了一團墨色!
園中陡然爆發出了聲狼狽的尖叫。
眾人回過頭,便見方才還笑吟吟的阮凝玉突然抄起了桌上的硯台,將上面謝易墨在裡面磨好的墨水朝著表姑娘文菁菁潑了過去!
「啊!!」
文菁菁那姣好的細白臉蛋一下烏漆嘛黑,墨水從她的頭頂一路流到她的衣襟。
阮凝玉懶懶地靠在桌邊,手裡還握著那方硯台。
她眯眼笑,「抱歉。」
「剛才光顧著收拾謝易墨,都忘記收拾你了。」
文菁菁:……
謝易墨:……
「阮凝玉你什麼意思!」謝易墨心性高,正想上前找她理論,但想起阮凝玉對她說的話,竟蒼白著臉給忍了下去。
「小姐!」
隨著一陣哭聲,文菁菁的婢女急得上前拿著帕子幫她擦拭,卻不料越擦越黑,這裡白那裡黑的,實在很不雅滑稽。
文菁菁沒了淑女的端莊,女兒家平日裡最注重形象,見周圍的侍女看過來的目光里皆帶著或多或少的笑意,到底也是個小姐,她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很快,文菁菁委屈得紅了眼睛。
「阮妹妹,我勸你都是出於一番好心,你何必如此針對我……竟叫我如此不堪!」
她不說還好,她又露出這副可憐樣,阮凝玉直接冷了目光。
她在後宮當娘娘多年,打打殺殺慣了,最看不得別人矯揉造作!
阮凝玉直接冷著臉將硯台砸向了文菁菁。
「好,我倒是來跟你好好理論理論!」
巨響的一聲,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文菁菁更是後退了一大步。
她在後怕得顫抖。
只差一點……這方硯台就差點砸到她的額上!
阮凝玉竟真是下了狠手!
只聽哐當一聲響,這硯台非但沒誤傷到文菁菁,反而差點砸到了最不該砸的人!
只見滿園竟是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阮凝玉覺得不對勁,僵硬地抬起頭,便與一雙禁慾微沉的鳳眼對視上了。
幾乎是生理反應,她瞬間感到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