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公公有心想要解釋，可皇帝這個時候卻抬起了頭。
被皇帝用這樣淡漠的眼神看著，錢公公心中頓時一緊，身子都有些微微顫抖，「皇上贖罪，奴才知錯——」
「趙婉兮呢？」
「趙小姐進了長安之後，就直接回尚書府了。」
「你讓她回去的？」
「奴才不敢！」
「去將她接過來。讓李德成進來。」
「是。」
錢公公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不敢有絲毫的耽誤，用最快的速度從屋子裡退了出去。
李德成就是李公公。
他此時就站在外面候著。
孫公公看向李德成，還沒開口說話，臉上就已經堆滿了笑容，「李總管，皇上讓您進去。您可真是得聖心啊！」
李德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孫公公，「孫公公也不差。」
只說了這麼一句，李德成就趕緊進了御書房。
錢公公看著李德成的背影，米麵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是眼底的神色卻一直都在變來變去。
他還想著取代李德成，成為大內總管。
可現在看來，這事兒並不容易。
但不容易，他也要做。
他總不能一直都屈居李德成之下。
錢公公緩緩眨了眨眼睛，將眼底的情緒壓下去，趕忙就帶著人出宮，前往尚書府。
他得趕緊把趙小姐接過來，若是晚了，皇上可是要生氣的。
往外走的時候，錢公公不可避免地從李君衍身邊經過。
看著風塵僕僕站在那裡的李君衍，錢公公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是皇上的兒子又怎麼樣？
是王爺又怎麼樣？
還不是被皇上給厭棄了！
只要是被皇上厭棄了的人，不管是什麼身份，這輩子就都完了。
錢公公表現得雖然不是那麼明顯，但也沒怎麼隱藏。
李君衍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但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即便從進入這個院子開始，就被晾在這裡，沒有人和他說話，但他依舊是從容不迫的。
這和生死攸關相比，這點兒忽視，根本算不上什麼。
書房裡。
李德成一進去，就直接跪在了地上，五體投地行了一個大禮。
「奴才參見皇上！」李德成的聲音裡帶著哽咽，「奴才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皇上了！奴才真是......」
他說到這裡有些說不下去了，幾乎哭出聲來。
「你個老貨！」皇帝的聲音裡帶上了笑意，「有話不好好說，非要作怪。」
李德成直起身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不是奴才故意作怪，實在是奴才太想念皇上了，奴才這次去庭州，差點就回不來了啊！」
見李德成的眼圈又紅了，眼淚又要奪眶而出，且是真情流露，並不是表演出來的，皇帝的表情也認真了一些。
「你且說說，具體是怎麼回事兒。」
「從你到庭州之後開始說，一個字都不准少。」
「是。」
李德成深吸一口氣，緩緩說了起來，沒有絲毫的隱瞞。
就連他算計李君衍，讓人將趙婉兮說成是龍女的事情，也一字不落的都說了出來。
皇帝一臉認真地聽著，等聽到後面，知道神女的各種手段時，表情越發的嚴肅起來。
李德成剛剛說完，皇帝就趕忙問道，「照這樣說，這世上真有神女？那西州和庭州，當真有很多神奇的東西？」
「回皇上的話，的確是這樣！那神女相當厲害，有的時候，可以隻手遮天，有的時候，又和凡人女子一樣，跟在宸王的身邊——」
「這麼說，你見過神女？」
「見過，水災之後，神女經常出現在宸王左右。
不論是西州還是庭州，王府的對面，都建造了神女祠，裡面還有神女像。
奴才聽說，突厥的大王子，為了求得神女的庇佑，在突厥也建造了一個神女祠。
此次大雨，突厥也受到了影響，還有了疫病。
是神女出手，給了他們糧食鹽巴還有藥片，才讓他們度過了這個難關。」
李德成說完之後，小心翼翼地去看皇帝的表情，生怕這些話將皇帝惹怒了。
但看過去之後才發現，皇帝臉上的表情雖然有些複雜，卻並非生氣。
就在李德成心中滿是疑慮的時候，皇帝又一次開口了。
「那你們這次回來，神女可跟著一起來了？」
「不曾。」
皇帝瞬間鬆了一口氣。
「但依照之前的經驗看，只要是宸王所在的地方，神女可以隨時出現。
所以奴才也不確定，神女現在是不是正在天上看著。
也不知道，宸王若是出現什麼危險，神女會不會出手相救。」
皇帝剛剛吐出去的那一口氣，又憋在了胸口。
他之所以不見李君衍，就是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李君衍，更不確定，神女會不會突然出現。
若是他剛下令處置李君衍，神女突然出現，將李君衍救走，或者直接一巴掌拍過來，那天下百姓會怎麼看？
天下百姓會不會覺得，李君衍得到神女庇佑，才是上天看重之人，才應該當皇帝。
而他這個皇帝，名不正言不順，還不得神女看重，到了那個時候——
皇帝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他不敢輕易處置李君衍，可這種不敢的感覺，讓他這個皇帝萬分的憋屈。
自古以來，哪個皇帝當成他這樣？
這要是傳揚開來，甚至載入史冊，他將會成為一個流傳千載的大笑話！
李德成等了好一會兒，也沒再等到皇帝說話，心中越發的惴惴不安。
他知道他剛剛的話讓皇上不高興了。
但他還是要說。
現在說了，皇上只是不高興。
可要是不說，那他很有可能就會沒命。
這兩者之間孰輕孰重，他還是可以分得清楚的。
御書房裡的氣氛越發的凝重，李德成連呼吸都放得極為的輕緩，生怕呼吸打擾到了皇上，就被拉出去砍頭。
正在這時，錢公公進來了。
「皇上。」錢公公彎腰駝背，聲音諂媚，「趙小姐已經帶來了，就在外面等候。」
皇上似乎是被這話驚醒了，淡淡地看了一眼錢公公，「讓她進來。」
錢公公心中一驚，後脖頸一連。
剛剛被皇上看的那一眼，讓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不敢有任何的耽擱，錢公公立即快步走了出去，喊了趙婉兮進來。
趙婉兮現在的樣子，說不上多狼狽，但也有些怪怪的。
身上的衣服明顯是新換的，乾乾淨淨。
髮髻雖然梳得還算整齊，可髮絲卻是濕的，臉上也沒什麼妝容。
很明顯，她正在沐浴，錢公公就去了。
皇上召見，趙婉兮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來了，所以才會是這個樣子。
「參見皇上。」
趙婉兮行了禮，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
皇帝不讓起，她不敢自己起來。
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趙婉兮，朕聽說，神女救了你好幾次？你心中可感激？」
趙婉兮不明白皇帝為什麼會這麼問，但還是只能實話實說，「是感激的。」
被救了好幾次，若回答不感激，皇帝會不會覺得她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皇帝嘴角翹起，帶上了一絲笑意，「神女是支持宸王的，你感激神女，是不是也感激宸王？
朕取消了你和宸王的婚約，你心中可覺得可惜？」
「臣女不可惜。」趙婉兮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壯膽，「宸王對臣女無意，當初的賜婚聖旨，也並沒有接。
臣女雖然身份不及宸王貴重，但身為女子，也尚且自知自重，絕不願意死皮賴臉嫁過去。
臣女甘願終身不嫁，也不願意嫁給一個不愛臣女之人。
至於臣女對宸王，不瞞皇上，救臣女的是神女，並不是宸王，臣女會感激神女，卻並不會感激宸王。
宸王只是王爺，是神女救助世上百姓的橋樑，卻不能代表神女。」
「說的好！」
皇帝拍案而已，「你很聰慧，也很會說話，更分得清事實。
你放心，沒了宸王，朕也不會讓你終身不嫁。
景王尚未成婚，朕將你賜給他為王妃，你覺得如何？」
皇帝雖然這麼問了，但是趙婉兮心中清楚，皇帝並不需要她的答案。
帝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裡需要臣子的同意？
她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叩謝皇恩。
趙婉兮伏在地上，「臣女都聽皇上的。」
「好！李德成，擬旨！」
趙婉兮從御書房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錢公公跟在她的身後，手中還拿著聖旨。
兩人從李君衍身邊經過的時候，都沒有片刻的停留，像是沒有看到李君衍一眼。
不僅僅是他們兩人，這院子裡來來往往的奴才，都像是看不到李君衍的存在一樣。
在這裡，他們的主子只有皇帝一人，他們也只聽皇帝的話。
桑覺淺以前看古代電視劇的時候，也曾看到過類似的場景。
那個時候，除了心疼男主之外，並沒有太多別的感覺。
甚至還會想，時代背景就是如此，沒有必要生氣。
可現在，眼睜睜地看著李君衍在這裡站了一下午，天都要黑了，還要繼續站著，桑覺淺心中都在冒火。
她才不管什麼時代背景，才不管皇帝有多厲害。
她都是神女了，要是還護不住自己想護的人，那這個神女當的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