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青行審視周鴻遠的時候,裴景川也在看葉青行。
審問完老鴇的這幾天,他一直在想葉家是如何知道姜媚的存在的。
那三年他在軍中歷練,和家裡的聯繫都很少,每次去花樓都是夜裡,還有白亦暗中盯梢,哪怕後來姜媚贖身逃走,他鬧出那樣大的陣仗找人,家裡未曾知曉姜媚的身份。
可葉家不僅知道了,還在姜媚腿上烙下烙印,羞辱震懾她。
花樓老鴇並非等閒之輩,葉家之中能震懾住她,讓她行事卻不敢說出身份的人屈指可數。
裴景川的目光太有存在感,葉青行很快感受到,他偏頭迎上裴景川的目光,詫異地問:「三郎怎麼這樣看著我?」
葉青行神情坦蕩,臉上除了疑惑,再無其他。
裴景川迎著他的目光和他對視,片刻後淡淡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罷了。」
——
姜媚並不知道前院的暗流涌動,吳芳妍一走,這幾位夫人就把她圍了起來。
女子間的話題無非是胭脂水粉、釵環首飾,魏嬤嬤教過姜媚不少,姜媚應付起來倒也不難。
話說多了難免口渴,坐得離姜媚最近的柳夫人遞了杯茶給她。
「姑娘說了這麼久的話也該潤潤嗓子了。」
這位柳夫人是眾位夫人中最年輕也最貌美的,是巡夜司一位司吏的新婚妻子,方才也是她與姜媚說話最多。
見她給姜媚端茶,其他夫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姜媚雖說是跟著裴景川來的,但沒名沒分,不過是個丫鬟,巡夜司司吏的官職再小,那也沒有官夫人給丫鬟端茶的道理。
這柳夫人真是白長了這麼漂亮的一張臉,一點兒腦子都沒有。
「夫人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低下,應該是奴婢給諸位夫人奉茶才是。」
姜媚說著起身,給幾位夫人都斟了茶,見她如此懂事,幾位夫人的臉色才好了些。
「姑娘是裴三公子身邊的人,哪能和尋常婢子一樣?」
柳夫人不以為意,等姜媚斟完茶,又把那杯茶往姜媚面前推了推。
柳夫人自己要丟臉,幾位夫人也沒攔著,自顧自地喝起茶來。
「謝夫人賜茶。」
姜媚道了謝,接過那杯茶以後卻沒有急著喝。
她被周嵐下藥迷暈過,和柳夫人不過初次見面,柳夫人的示好來得太莫名其妙,不得不多防備些。
柳夫人一直盯著姜媚,見她端著茶遲遲不喝,眉梢微揚,冷了語氣:「姑娘怎麼不喝?」
眾人立刻看向姜媚。
柳夫人親自給姜媚端茶雖然不合規矩,但她既然受了,便不能不喝。
「回夫人,奴婢只是覺得有點兒燙,想涼一會兒再喝。」
「不燙了,我喝著正合適呢。」
柳夫人並不給姜媚推辭的餘地,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眾目睽睽之下,姜媚只好端起那杯茶假裝喝了一口。
這是她在花樓學的技倆。
有的客人愛灌花樓的姑娘喝酒,微醺可以調情,但真醉了可能會醜態百出,酒量不好的姑娘都會學這個。
姜媚剛要放下茶杯,被柳夫人抓住手腕:「我好心讓姑娘喝茶,姑娘卻裝模作樣,把茶倒進袖子裡,這糊弄人的手段是從哪兒學的?」
柳夫人說著要把姜媚藏在袖中的絹帕抽出來,姜媚反手按住柳夫人:「奴婢不明白夫人在說什麼。」
剛剛姜媚已經隱隱有了猜測,見柳夫人識破自己假裝喝茶這才肯定。
柳夫人之前也是風塵女子,不然她怎麼能輕易看出自己是假裝在喝茶?
姜媚皺眉,眸底帶了警告,柳夫人並未見好就收,而是就著她的手,又把茶往她嘴邊送了送:「這可是今年的頭茶,姑娘要多嘗嘗才能品出箇中滋味兒。」
這是非要她喝這杯茶了。
姜媚皺了皺眉,目光落在柳夫人塗著紅艷蔻丹的指甲上。
她突然想起,花樓女子的指甲里是可以藏藥的。
在花樓形形色色的客人都有,有的客人癖好特殊,就喜歡往死里折磨人,用藥可以讓他們早些動情,少遭些罪。
今日的滿月酒是吳芳妍一手操辦的,酒水菜品應該都沒有問題,柳夫人非要讓她喝這杯茶,茶里恐怕下了藥,而那藥應該就是藏在指甲裡帶進來的。
茶里放的會是什麼呢?
姜媚垂眸思索著,柳夫人卻已失了耐性,沉聲喝道:「我看姑娘說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給我摁住她!」
柳夫人一聲令下,便有兩個粗使婆子衝上來。
「你們幹什麼?」
玉竹想要阻攔,被兩個婆子粗暴地推開,下一刻,兩人面容猙獰的撲向姜媚。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其他人都有些發愣,便是反應過來,也沒人幫忙阻攔。
一個不識抬舉的婢子,吃些教訓也是應該的。
姜媚意識到不妙,並未任人宰割,她在兩個婆子到來之前,抓著柳夫人的手重重一擰,趁著柳夫人痛呼之際,將手裡那杯茶灌進了柳夫人嘴裡。
「奴婢不喜歡喝茶,柳夫人既然喜歡,那這一杯也給夫人喝吧。」
柳夫人被嗆得劇烈咳嗽,嬌美的面容因為驚恐變得扭曲,她根本顧不上責罵姜媚,等姜媚鬆手,立刻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摳挖喉嚨想要把東西吐出來,那兩個準備按姜媚的婆子也嚇得臉色慘白。
其他夫人嫌棄的掩住口鼻退到一邊,可即便柳夫人的反應迅速,不過片刻,她還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起來。
「啊!死人了!」
不知是誰慘叫了一聲,眾人都變得慌亂。
姜媚站在那裡,暮春的暖陽照在她身上,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沒想到茶里放的竟然是劇毒。
如果她沒有發現柳夫人的異常,沒有把茶灌進柳夫人嘴裡,現在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人應該是她。
裴景川再喜歡她又如何?
她現在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丫鬟,賤命一條,死了就死了。
誰讓她不自量力,非要留在裴景川身邊呢,裴家三郎也是她能覬覦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