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氏乾笑了一聲,道:「婆母,那不知您看好誰家的姑娘,兒媳去給您說回來?」
余氏不快地瞧著她:「你休要裝傻!硯書心裡只有容家那個姑娘,老身自然也只認這個孫媳婦!」
這些年她勸硯書成婚,不知道勸了多少回,這孩子每回都敷衍了事。
叫余氏越發絕望。
正當她以為對方是要打一輩子光棍的時候,小子忽然開竅了,有了成婚的心思,余氏哪裡容得人破壞?
公孫氏不想去容家低這個頭,便一臉遲疑地開口:「婆母,那容枝枝到底是個二嫁婦,哪裡配得上我們硯書?」
余氏不由分說地道:「硯書既然喜歡,那便是配得上!你自己的兒子,都快三十歲了,還沒娶妻,你就一點都不操心?」
「難得他有了心思,你還要去攪黃了?」
「我告訴你,如今只要硯書願意成婚,莫說那容家姑娘是個二嫁婦,便是五嫁、六嫁,你也給老身張羅著,風風光光地抬進門!」
若是十年前,叫余氏給沈硯書張羅婚事,她是絕不會瞧上已經嫁過人的容枝枝的,可催促了這麼多年都沒個成果……
余氏的想法,早就從要給孫兒挑個世上最完美的女子,變成挑個過得去的女子,最後變成了如今的——是個女子就行。
不接受孫媳婦是男人,是余氏最後的倔強!
公孫氏苦著臉道:「可是婆母,話是我今日一早去放的,難道您是要我去給她道歉,將人哄回來不成?」
「您也是做婆母的,這哪裡有還沒過門,就要先給兒媳低頭的道理?」
「硯書,要不你自己上門,與她說說好話,就說是我誤會了,想來她便不會計較了!」
沈硯書面色冷然:「她不肯見我。」
公孫氏:「這……她還沒嫁給你,氣性便這樣大,日後若是過門了,那還得了?硯書啊,照母親說,你還是換一個媳婦好了!」
沈硯書也不與公孫氏說什麼,只看向余氏:「祖母,孫兒只認這一個夫人,若不是她,孫兒終身不娶。」
余氏聽完便怒喝公孫氏:「換什麼媳婦!你說的都是什麼話!」
「人家還沒嫁過來,你自己就上門羞辱她一番,還將硯書送她的禮物都帶走,還不准人家有脾氣了?」
「若那容家姑娘,被你這樣輕賤,都逆來順受,我反而還瞧不上她!」
若是那樣沒臉沒皮的女子,哪裡能做硯書的夫人!
「你立刻去容府道歉,務必要求得容家姑娘的原諒!」
公孫氏嘴裡發苦:「母親,兒媳也是要面子的……」
余氏斜著眼睛瞧她:「你要面子,那容家姑娘不要面子?你不願意去,那老身親自上門,替你道歉?」
公孫氏哪裡敢啊。
若是叫外頭的人知道,她羞辱了人不肯道歉,逼得余氏這個婆母前去,怕是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她。
她委屈地道:「婆母,在你眼裡,兒媳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年,還不及容枝枝一個沒過門的媳婦重要嗎?」
余氏差點聽笑了:「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為沈家付出了什麼?硯書的父親活著的時候,是他養家。」
「他父親去世後,是老身拿銀子接濟你們,還為你請了僕從照看孩子。」
「但是你呢?處處偏心小兒子硯明,苛待硯書!」
「你眼下還有臉面說你為這個家付出!倒是那容家姑娘,還救過硯書的性命,比你對這個家的貢獻大多了!」
公孫氏聽著這些話,面色一陣青白,低聲狡辯道:「我何時苛待硯書了?」
余氏:「你莫要以為我不在你們身邊,你做的那一樁樁、一件件事情,我都不清楚!」
「公孫氏,這歉你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
「你若當真是不肯去,礙著硯書娶新婦,那老身只好替我兒給你一紙休書,讓硯書與你撇清關係,如此也算是給容家一個交代了!」
公孫氏聽余氏都說到這兒來了,急著眼淚都險些掉出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作為沈硯書的母親,她如今是這個京城最風光的老夫人,可若是真的拿了這休書,自己臉上的榮光,就從此都變做難堪了。
余氏青著臉道:「你現在便去!」
公孫氏灰頭土臉地道:「是,婆母!」
話音落下,她便出門往容家去了。
沈硯書看向余氏,溫聲道:「多謝祖母!」
余氏嘆了一口氣:「也是我應當做的!這些年未曾在你們身邊照看,我也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做祖母的失職。」
沈硯書:「孫兒知道祖母不易,您做得並不少。」
祖母當初本就是與余家鬧翻了才嫁給祖父的,余家一氣之下,都沒有給嫁妝。
祖母幾乎是身無分文,回了余家養病,仰人鼻息,還要找娘家拿銀子,接濟他們,這其間或許看人不少臉色,沈硯書豈會不知?
余氏一聽這話,眼眶便是一熱。
孫兒到底是懂事的,知道她的不容易和委屈,哪裡像是公孫氏,這些年還一直以為她當初回娘家是享福呢。
余氏道:「好在都熬過去了,你知事後,便不再准我接濟。如今更是出息了,祖母在余家也更體面了。」
從前見她在余家「吸血」,她的弟媳總是想將她掃出門,可為了當時還在幼年的孫兒們,她只能厚著臉皮伸手。
硯書出息了之後,弟媳待自己的態度也是大變,孫兒幾次想接走自己,弟媳都是不讓。
因為她的弟媳清楚,養著她一日,沈硯書便會照拂余家一日,余氏也自知承了余家的情,便依著弟媳。
若非是這一回,為了孫兒的終身大事,余氏也下不了決心回沈家。
「你也莫要怪你舅公一家,你舅婆雖從前嘴上刻薄了些,卻也是多虧了他們一家,否則憑當初重病的我,與你糊塗的母親,你活不過五歲。」
沈硯書:「孫兒明白。」
是以他功成名就之後,給余家送過不少厚禮,也給自己的兩個表兄安排了不錯的差事,叫已經落敗的余家,再次起勢了。
余氏忽然想起來什麼,問道:「對了,當年那個八歲的小恩公,你這幾年找到了嗎?」
她知道孫兒前些年,一直在找人。
說起此人,沈硯書清冷的眸中有了暖意,輕聲道:「找到了。」
看著他的神色,余氏一愣,問道:「莫非……?」
沈硯書笑了笑:「正是。」
余氏很是欣慰,拍了拍沈硯書的手背:「好好好,你們兩個孩子,也當真是有緣分!」
沈硯書淡聲道:「她沒認出孫兒,孫兒在等。」
等她自己認出來。
她曾經說過,只要他做了大官,她一定會認出的,可他已經位極人臣,她的記憶里卻好似沒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