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總坐在茶室里滿臉的不解，他之前走的時候那些業主明明都已經要接受現實了。
業主們很生氣，但那又如何，又不是不讓你們維權，那法院不是開著門呢嘛，你們覺得我們服務不好倒是去告啊，沒毛病。
沒錯，侯總自認為自己說的話並不過分，你看我們物業也沒辦法對不對，我們也被逼著去起訴了，那你們也可以起訴啊。
結果這扭頭的功夫，就說要成立業委會了？
「小孔啊，你把整個情況都和我說說，對，從我走了之後開始都說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業主們就算是起訴了也沒事，到時候他們在法院說幾句軟話，然後賠點錢，基本上就是調解了，要節約司法資源嘛。
但是成立業委會這可不是小事情，雖然侯總並不覺得他們能搞好，但這幾乎相當於要斷了他們物業的根。
別看很多物業公司動不動就說要退出，要讓你們小區變成棄管小區，但你仔細看新聞就會知道，棄管小區很多都是一些老破小區。
換句話就是沒油水的小區。
手機里孔秀芳開始講整個過程，侯總聽的越來越懵逼。
「不是，小孔你等等啊，那個唐方鏡是田書記喊來的是吧，本來要給那些業主做個法律諮詢，結果說著說著，他主動說要幫忙成立業委會？」
「伱確定嗎？就因為成立業委會之後他可以接業委會的案子？」
孔秀芳很是確定道：「侯總，絕對沒問題，我當時聽的很認真，那個唐律師親口說的，為了以後能吃上飯……」
侯總更加懵逼了，如果真的隨便就能弄個業委會出來，弄到一堆案源，那這個活兒根本輪不到其他人，律師和法律銷售們早就已經把小區的門檻踏破了。
這個唐方鏡難道有點大病嗎，那點律師費才幾個錢，他玩這麼大！
「行了小孔，你先去忙你的吧，這件事先別管。」
侯總從之前的懵逼中緩過來後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他打算看看對方會不會真的去做。
真的要幹什麼，等對方開始行動了也不遲，破壞永遠比建設容易，尤其是這種事。
他解決不了問題，難道還解決不了提出問題的人嘛。
…………
社區辦公室內，田書記一臉苦笑道：「小唐啊，你這可是給我打了個措手不及，怎麼就突然想起來要籌備業委會啊。」
礙於身份，田書記沒有把話說明，但她相信對面的年輕人能聽懂。
別拿拓展案源那一套來糊弄，她就是社區的書記，這小區的大概情況都很清楚，物業那麼大的利益，絕對不可能看著什麼都不做。
這和個人好壞沒有任何關係，誰在那個位置上都會這麼做。
唐方鏡聞言也是很無奈，這年頭說實話也沒人信了是吧。
他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聽說過有多少小區的業委會搞得好的。
否則為什麼新聞上經常說哪裡哪裡的業委會做的很好呢，因為少啊，所以才要好好報導……
可是沒辦法，他不干以後真的就吃不上飯。
不過要想成立業委會，必須得有社區和街道的鼎力支持，這是非常肯定的！
否則對方稍微給你拖拖節奏，人心一散，那隊伍就不好帶了。
確實，你可以提起行政訴訟，但是以唐方鏡的經驗來看，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要想做事情，最好還是和基層處好關係。
這個時候你就不能只看法律，還得看人情。
因此唐方鏡臉上同樣露出了一絲苦笑道：「田書記，您也看了之前關於我的新聞吧？」
「那當然，否則我怎麼可能給你開那個推薦信呢，怎麼了？」
「那您應該知道，我已經是癌症晚期了，這個病有的活了好多年，有的呢幾個月就沒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所以在這生命的最後一段路，我很想做點什麼……」
自己這張牌確實不能經常用，但是現在還是得拿出來用用。
不過也得提前打好補丁，否則以後給他預測只能活幾個月的醫生都沒了，他還活蹦亂跳的，那就有點……
田書記看著唐方鏡，久久沒說話。
或者說，在現代社會，已經很少能見到這樣的人了。
這也是唯一的解釋，否則他圖什麼呢，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籌備業委會，換來的可能就是一些案子而已，和冒的風險根本沒法比。
「小唐，那你準備吧，按照程序一步一步來。」
妥了！田書記沒有說其他的，最起碼代表著社區這邊肯定不會有什麼事，最起碼不會壞事。
街道那邊比較複雜，不過沒關係，接下來唐方鏡打算將全部精力投入進來，天天跑，基層的很多事你得去催，你自己不當回事，就指望別人上心也不可能。
比如某件事，法律規定三十天的審批時間，人家給你第三十天做了審批，那在法律上就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唐方鏡等不了，他需要做的不單單是成立業委會，成立之後還有很多事呢，所以必須得加快節奏！
申請書已經被交到了蘭山路街道辦的物管科，通過條件肯定符合，交房已經十多年了，早住滿了。
交完申請後唐方鏡便打算回家了，他得好好的計劃一下，怎麼才能讓小區裡的居民都認識自己。
貼傳單，業主群里發消息，上門拜訪等等都是辦法。
正想著呢，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老宋。
「餵老宋，哦你回去了啊，那什麼我出來有個……好的。」
老宋發脾氣了，弄了一堆證據回去還說和他一起整理呢，結果發現人都不在所里。
這得回去好好哄哄，不然以後自己可沒時間來弄業委會。
一路回到所里，老宋坐在辦公桌前，臉拉的老長。
其他幾個實習生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李偉龍這會兒都想開視頻了。
這才是正常展開方式嘛，一個實習生再牛，你總得幹活吧！
現在這位宋律師已經發火了，看到你老唐被罵的樣子我們就開心，都是實習律師，我們做牛馬，你居然閒的打瞌睡，這誰能受得了。
「老宋……」唐方鏡上前滿臉笑容道：「這不是小區裡有點事嘛，我就去了，也是為了以後能有更多的案源。」
「那你就讓我一個人弄這個案子？這麼多的證據我得弄到猴年馬月去啊！」老宋很是不滿地說道。
「而且我們之前是不是說好的，你的案子我不插手，可是現在連證據都能我自己做了，這些證據弄好，牽條狗去都能贏，你憑什麼……」
老宋炸了，黑著臉要罵人，看的幾個實習律師很開心。
而就在這個時候，唐方鏡終於開口了：「老宋啊，不要動怒，要不這樣吧，這幾個勞動糾紛案子，收的錢都歸你，我一分不要，怎麼樣！」
然後，在實習律師們懵逼的眼神中，剛剛還好像想打人的老宋一下子閉上了嘴。
「老宋，可別說我對你不好了，你看所有的錢都你拿，這不就是你的案子了嘛對不對，那按照約定，你的案子我不需要插手，也不能分錢，沒問題吧？」
「我把我的好案源都給你了，你就說我對你咋樣吧！」
老宋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這勞動糾紛的律師費可不少呢，而且對方不分錢的話，那確實就是自己的案子了。
沒毛病，邏輯很通順。
「這還差不多，那我幹活了啊。」老宋說完便打算繼續整理證據。
現在這可是自己的案子，必須得上心。
不過很快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問道：「老唐，今天下午回去幹嗎了，我聽他們說你接了個電話忙著就走了。」
「哦，小事情，準備在我們小區成立個業委會。」
什麼？老宋聞言抬起了頭：「他們給了你多少錢啊，我跟你說這事可不能接，裡面麻煩著呢！」
「要是完了業委會辦不起來，更是麻煩！」
唐方鏡聞言笑了笑，老宋這人雖然油了點，但很不錯。
「我知道啊，所以我沒收錢。」
嗯……嗯？
眼見得老宋一臉呆滯，唐方鏡笑道：「我畢竟也是小區裡的一員嘛，再說了這種事也沒人給錢。」
「不過嘛老宋，你得向前看，要是我主導業委會成立了，最起碼和物業公司之間的一些案子不就都是我們的了嘛。」
「行了，我得回去開始宣傳了，這小區住的人不少。」
唐方鏡說完直接離開，只留下老宋一臉懵逼，和物業公司的案子能有幾個錢啊，值得你這麼做？
這個人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啊……
時間已經來到了一周後，同樣的話也出現在了物業公司侯總的嘴裡。
「真的就是那個姓唐的主導是吧，什麼？他已經開始挨家挨戶地宣傳了？不是，他踏馬的腦子真的有點問題吧，他至於這麼做嗎？」
辦公室里，侯總滿臉的不理解。
他是真的知道情況的，所以更加不理解對方的行為了，說的難聽點，這叫殺敵零自損八百。
而在這幾天裡，他們已經用了很多辦法阻止對方宣傳了。
貼了傳單馬上撕掉，業主群里宣傳就踢出群……反正只要能做到的都會去做，只是業主而已，沒什麼事。
結果呢，對方居然開始挨家挨戶地上門宣傳了！
這是真的沒辦法阻止，人家也是小區業主，物業費剛剛才交了，也沒車，不可能不讓人進小區。
只是……侯總的臉上很嚴肅，因為街道那邊已經出了《關于越府小區組建業主大會籌備組公告》，七天的公示時間。
七天後，就會正式成立籌備組了。
「侯總，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那個人感覺像是一根筋，不知道圖什麼。」
面前一個男人開口道。
他是物業公司的經理，姓白，可以說平日裡就是他來負責物業公司的一應工作，同樣屬於職業經理。
「這樣吧，和那個叫唐方鏡的人聊一聊！」
解決不了問題，把提出問題的人解決掉，那自然而然就沒有問題了。
每一次「鬧業委會」，都有一個帶頭的刺頭，只要把這個刺頭解決掉，剩下的人翻不起什麼風浪。
時間一長，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也就沒人上心了。
至於街道以及住建部門等等，那都是到了什麼程序做什麼事，沒到那個程序，人家絕對不會多插手。
只要申請人撤回申請，那街道也就不會再主動管。
「這種人就是為了能有更多的好處，你不是已經查過了嘛，他買這裡的房子還背著房貸，現在只是個實習律師，沒什麼錢，就是想弄點好處呢。」
「去和他好好聊聊，不行就給點錢打發了！」侯總直接說道。
…………
越府小區五號樓，唐方鏡從門口走出來，身邊還有趙瑞霞。
只是這會趙會計的臉上很是不滿道：「成立業委會也是為了他們好呢，什麼叫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拿了好處，這誰會給我們好處啊，好心當成驢肝肺！」
現實和想像的差距太大了，趙瑞霞也是因為和物業之間的衝突所以來幫忙，但是很遺憾，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工作卻沒有任何起色，趙瑞霞已經有點不想參加了。
時間才是很多維權者最大的敵人，畢竟我們常說時間會抹平一切。
爛尾樓也沒多大事，反正大家的生活總要繼續，人們總會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蒙蔽自己，比如「就當丟了那些錢」。
趙瑞霞心裡的氣已經被疲憊給覆蓋了，再加上業主群體裡已經出現了這樣那樣的怪話。
比如他們剛剛上去的五號樓301家的女人，就說你們這麼上心，是不是有什麼好處呢，氣的趙瑞霞直接和對方吵了起來。
傳單列印可都是錢，又出錢又出力，還不被人理解……
眼看著等會要去六號樓了，趙瑞霞吐槽完後還是說道：「那個唐律師啊，要不然你自己先去吧，我這邊還得去接小孩呢，行吧？」
唐方鏡聞言點點頭道：「行沒問題，你有事先去忙吧，我來弄。」
早就已經想到了會是這樣，最開始一起宣傳的有好多人，結果才一周的時間，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了。
只可惜自己為了掙命，沒辦法。
正準備去六號樓呢，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電話。
「餵你好，請問是唐方鏡唐律師嗎？」電話里一個男聲問到。
「對是我，請問你是……」
「哦唐律師你好，我呢是咱們物業的經理，我姓白，叫白禾山，那個您現在有空嗎，來物業或者是我去找您？」
物業居然聯繫自己了，猜都能猜到他們要說什麼，畢竟過去這一周里，對方可是用各種各樣的法子來阻止自己宣傳的。
想了想直接道：「我這段時間不在小區，你就在電話里說吧。」
電話有個好處，默認是可以錄音的，能直接拿出來當證據的那種，不像是當面聊，你自己錄的錄音有可能因為非法取得而不被採納……
所以你就可以知道，為什麼通訊這麼發達，但各行各業的銷售們還是喜歡和你當面聊……
結果人家也是懂得，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滿臉堆笑道：「唐律師，我就是那個物業經理，那什麼挺巧的，剛好路過。」
唐方鏡見狀掛了電話，看著面前的白經理，隨即將手機的錄音按鍵打開，並且展示給對方道：「白經理，那你有事直接說，我這全程錄音。」
對面，白經理頓時有點不滿道：「唐律師，你看你這就不好了吧，我是有個比較重要的事想和你談，而且對你有好處……」
「我習慣錄著音談，白經理您要是不能接受，那就算了吧，我這也不圖什麼好處。」
要是你能補上我的命，怎麼都好說，可惜你補不上。
白經理有點犯難了，這人簡直就是一顆砸不爛的豌豆，咋就這麼不聽勸呢！
不過他也沒辦法，只能開口道：「唐律師，前段時間你不是提起了籌備業主大會的申請嘛，然後呢我是想說，唐律師你可能剛剛搬進來不太了解這個小區。」
「你看以前我們物業管理了十多年，一直都挺好的，所以這個業委會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啊？」唐方鏡直接問道。
「就是，就是那什麼……沒太必要吧？」
唐方鏡搖搖頭道：「我覺得很有必要啊，你們物業的總經理那天可是說了，說如果有不滿可以起訴，也可以成立業委會，我們這不是就想著成立嘛。」
「而且你們現在也很難對不對，很多人不交物業費，害的你們還得去起訴，多麻煩呢是不是。」
白經理的臉色變了：「唐律師，你這樣子讓我們很難辦啊，我們還是很有誠意的，對吧，你看我們也了解到你背著貸款，還在律所實習……」
「但如果你一直這個態度，那我們也不好做……」
「那就別做了，啊，就這樣，我還得去六號樓宣傳呢，走了啊。」
說完，唐方鏡轉身就走，根本不帶猶豫的，只剩下滿臉呆滯的白經理。
他不明白，對方又不是什麼有錢人，至於這樣嗎？
還是說他是裝出來的？
心裡想著，白經理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餵侯總，對他直接現場錄音，連什麼好處都不聽，行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