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的丫頭猛的聽到這麼隱晦的事情,嚇得手指顫抖,給宋璋穿好衣裳後連忙退了出去。
宋璋唇邊壓著唇邊的弧度著看著沈微慈:「你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在你心裡是什麼?」
「你從始至終問過我的意思沒有?」
「你有想過讓我為你做主麼?我知道你艱難,可為什麼你想的是離開國公府,我就這麼不重要,你想不要就不要了?」
黑衣金線的暗花圓領衫格外顯得尊貴。
更襯的宋璋高華冷酷的臉高高在上又清貴。
他抓起旁邊的劍,不給沈微慈留任何說話的機會,轉了身就走了出去。
又是這樣,說了話就走了。
任何解釋不聽。
她是想過離開,但那是她連管家權都奪不到的時候。
宋璋還是沒考慮過她的處境。
沈微慈看著宋璋在細雨里消失的背影,她被門外的涼風吹來,忽的心涼。
鄭容錦從院子外進來問安,正看到沈微慈散發穿著中衣站在廊下,不由怔了怔,忙低下頭走過來扶著沈微慈:「妹妹怎麼了?」
沈微慈恍然聽著這聲妹妹,又側頭靜靜看了鄭容錦兩眼,忽然對她問道:「鄭姨娘是覺得自己仍舊是國公府里的表小姐,還是現在世子的側室?」
鄭容錦呆了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但她在一瞬間就明白了沈微慈的意思:她作為世子側室,仍舊享受著曾經在國公府表小姐的待遇,兩頭的好都落她身上了了?
她面上含笑,裝作不懂的看向沈微慈:「我不明白妹妹是什麼意思。」
沈微慈笑了下,眼裡淡淡的看她:「你什麼都懂的。」
說著她轉身進屋更衣。
鄭容錦若有所思的看著沈微慈的背影,看著她進到屋內,也跟了上去。
門口譚嬤嬤皺眉攔住她:「夫人在裡頭更衣,鄭姨娘在外廳等著就是。」
這一聲姨娘叫得鄭容錦的臉色一僵。
即便是側室,也是妾。
她知道婆子的稱呼沒有任何問題,只是她從小受老太太的喜愛,如今山水居婆子的這聲稱呼到底泛起了她心頭那一絲絲微小的不甘心。
但她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正室,只要她留在宋國公府,只要她還有宋老太太的偏愛,只要她能一起管家,她的身份就不僅僅是姨娘。
其實她是不希望沈微慈被休的,她只需要老太太不喜歡她就夠了,在日積月累下消耗兩人的感情。
另一個高門貴女嫁進來,身後有強勢的娘家在,即便老太太想利用她來掌控著一些管家的權利,估計也是不順的。
同時她也明白,等到後來老太太身子撐不住時,不管她做的多好,老太太還是會將管家完整的交到沈微慈手裡,只因為她才是世子夫人。
但那時候也已經足夠了,她在宋國公府留下了足夠的人脈,往後即便沒有老太太,她也會過的富裕安穩,且有臉面。
鄭容錦臉上笑了笑,臉上僵硬的情緒也只有一瞬間而已,又退去了外廳站著。
譚嬤嬤進到內室里,看向沈微慈低聲道:「鄭姨娘一口一聲妹妹,聽著到底有些不好,好似她還在夫人上頭似的。」
「夫人要不還是與世子說說這事,叫她改了口。」
沈微慈低頭看向譚嬤嬤。
譚嬤嬤是山水居的老人,一直在山水居伺候,因為宋璋幾乎沒怎麼在山水居住過,之前山水居的大小事都是譚嬤嬤在打理的。
沈微慈的神情暖了下來,低聲道:「嬤嬤別擔心,這事我心裡有數。」
上回整容錦在宋老太太面前叫她妹妹,連宋老太太這麼重規矩的人都沒覺得什麼不對,侯府的其他人也沒覺得什麼不對,根本沒意識到鄭容錦已經不是表姑娘了,而是宋璋的側室。
在她們心裡,鄭容錦依舊是宋老太太身邊最喜歡的最貼心的人,這稱呼顯然是宋老太太默認了的。
鄭容錦當著她面在宋老太太面前的那聲妹妹,更像是在提醒沈微慈她在宋老太太心中的地位,像是無聲的挑釁。
之前她尚能忍忍,在國公府里不想爭這一厘長短,但步步退讓,只會讓人更加變本加厲。
沈微慈現在已沒什麼可顧忌在乎的,只要她還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月燈給沈微慈收拾好了,又去給沈微慈的手擦藥,低聲道:「世子都說夫人可以不用去老太太那兒了,夫人還去什麼?」
「再說夫人的手還沒好全,昨夜又受了寒,好好養養再去吧。」
沈微慈低咳了一聲,低聲道:「管家的事不能拖了,我就怕老太太直接做主。」
早上沈微慈問宋璋他也不說,也不知昨晚怎麼說的,老太太妥協沒有,她心裡總是懸著。
從內室走了出去,鄭容景倒是規規矩矩的給她問了安。
沈微慈臉上的神情難得的不冷不淡,起身叫人收拾了往老太太那兒去。
鄭容錦呆呆看著沈微慈從她身邊走過,沒再如從前那般一直對她都是溫和的表情,不由神色又是一僵。
她忙跟上去,自然的挽住沈微慈的手腕,頗是親熱的低聲道:「我與妹妹一起走。」
沈微慈沒說話,神色微垂,臉色淡淡。
沈微慈少有露出這樣的神情來,她本是幾分嫵媚長相,平日裡溫婉和順,眉目間儘是溫和神色,叫人看的賞心悅目,覺得脾氣極好。
但她淡臉不笑時,冷清的眼睛裡便無一物,倒不是生氣,只瞧起來有幾分隔絕眾人的冷淡。
鄭容錦此刻便覺得自己已經被沈微慈隔絕在她眼外了。
她心裡也知道原因,不過是因為宋老太太讓她一起管家的事情。
她觀察著沈微慈的神色,又對著沈微慈道:「昨兒夜裡宋哥哥冒著大雨去找姐姐,姐姐沒事吧?」
沈微慈頓住步子,微微蹙眉看向鄭容錦:「你想說什麼?」
鄭容錦一頓,隨即有些小心的道:「妹妹惱我了?我不過關心妹妹。」
「昨兒老太太罰妹妹的時候,我也是勸了的。」
「只是妹妹不該與老太太頂撞,妹妹不想讓我管家,可說給我,我後頭去跪著求老太太。」
說著鄭容錦又是一頓,低聲道:「我原以為我與妹妹從侯府相識,與妹妹該有姐妹情誼的,以為妹妹也想讓我幫妹妹。」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沈微慈看著鄭容錦嘆息惋惜的面容,不由挑了眉,如今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淡淡一笑:「你要真當我是姐妹,就該知道一起管家,外頭該怎麼傳我了,還要我來給你說什麼?你自己想不明白?」
說著沈微慈看著鄭容錦從來小心又明事理的眼睛:「我頂撞老太太時,我早已想過了我的後路。」
「即便休了我,換一個世子夫人,或是五公主或是哪一門高門貴女,你想想,她能忍受這樣的屈辱?人家娘家會怎樣看你?」
「想一想五公主的脾氣,可不是講道理的人。」
「你要的不過是在國公府繼續體面下去,可是人都有脾性,你如今能仗著老太太偏袒你,可往後呢。」
「積壓已久的怨氣總有發泄的一天。」
「你的身份也僅僅只能是側室而已。」
「我的身份被老太太拿捏,你的身份呢?」
「老太太能護你多久?」
鄭容錦的臉色微微一變。
沈微慈的話沒有錯,她再有體面,也僅僅只是側室而已。
國公府的一切將來都是宋璋的,然後落到嫡子身上,她什麼也算不上。
她只是想為自己謀一些更多的出路而已。
只是想長久又體面的留在宋璋身邊而已。
沈微慈淡淡看著鄭容錦臉上的表情,知道她八面玲瓏,步步為營,可到底是貪。
貪慕國公府的富貴,貪慕男子的愛意。
宋老太太那般疼愛她,即便她因身世嫁不了高門,但嫁一尋常世家卻是能夠的。
偏偏要留在侯府步步算計。
鄭容錦臉色蒼白,看著沈微慈:「妹妹以為是我要與妹妹爭麼?」
「管家的事情,不過是老太太想利用我,繼續掌控國公府罷了。」
沈微慈對上鄭容錦的眼睛,輕輕開口:「我知道。」
「但你心中難道不也是想順水推舟麼?」
鄭容錦愣了愣。
外頭仍舊淅淅下著細雨,落在牙白傘面上細雨無聲,靜悄悄的潤澤草木,帶起絲絲風聲。
鄭容錦覺得有絲絲的涼意。
她覺得她從來小看了沈微慈,她以為如沈微慈這樣身份的女子,該是軟弱溫和好拿捏的。
國公府的其他姑娘夫人,她也不過是多去走動說話,便結交下來了麼。
她正愣神,沈微慈已握著傘先走,留著鄭容錦在雨里,後頭的丫頭才趕忙拿傘給她遮住。
到了宋老太太那兒,沈微慈依舊如往常一樣面色如常的給宋老太太問安。
鄭容錦跟在沈微慈後面,也給宋老太太問安後走去了宋老太太的身邊。
宋老太太看著鄭容錦的神色有些不對,問她:」怎麼了?今早她為難你了?」
這個她指的是誰,在場的人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