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在第二天就安排著鄭容錦在宋璋後院了。
宋老太太倒是沒有怎麼大張旗鼓,沒有宴席,只在早上的時候宋老太太說了這事,叫下頭人知道這個事,連隔壁國公爺庶弟家的也未提起。
沈微慈站在眾人之外,瞧著國公府其他人臉上的喜色,看她們神情倒是覺得是件歡喜的事情。
宋璋一直呆在宮裡沒有回來,說熱鬧也熱鬧,說簡單也簡單的。
但宋老太太對鄭容錦的喜歡卻是明眼人能見的,幫她出了整整兩頁的嫁妝單子,還全是宋老太太私庫里的好東西,將蘭茵院布置的滿滿當當,應有盡有。
就連丫頭也是宋老太太親自撥的,沒叫沈微慈插手。
這宋國公府裡頭,除了宋璋,也只有鄭容錦能讓宋老太太這麼喜歡。
二房三房的見狀,也為了能在宋老太太面前討個喜,都送了一兩件添嫁禮。
下午的時候,鄭容錦就過來沈微慈這兒來讓她教規矩了。
沈微慈看著站在小廳中間規規矩矩攏著手的鄭容錦,忽然想到當初在侯府她過來找自己說話時的場景。
那時的她雲淡風輕,心裡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呢?
沈微慈覺得自己沒什麼規矩可教鄭容錦的,她留在宋國公府的時間比她久的多,她這樣小心謹慎的人,規矩該是深刻在腦子裡的。
她也的確沒見過鄭容錦有做過什麼不合規矩的錯處。
沈微慈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尋常:「規矩我便不教了,國公府規矩你該都知曉的。」
「我們之前便相識,其實你該是了解我一兩分的,不會主動為難人。」
「你盡心伺候世子和老太太就是。」
說著沈微慈叫月燈將一個小匣子送去了鄭容錦的手上。
鄭容錦抬起頭看向沈微慈,一派溫婉大方,溫溫柔柔接過月燈手上的東西,又跪下給沈微慈叩謝。
沈微慈只想將這一過場過去,她叫月燈扶鄭容錦起來,又低聲對她道:「你先回院子,要是院子裡有什麼差缺的,你再來與我說便是。」
鄭容錦看著沈微慈,躊躇間似有話說。
沈微慈便問:「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鄭容錦點點頭,上前兩步走到沈微慈身邊低聲道:「我無意與妹妹爭什麼的,只願伺候老太太,妹妹別與我見外了。」
沈微慈含笑:「我怎麼會與你見外?我與你從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鄭容錦的臉色似放心下來,朝著沈微慈笑道:「妹妹這麼說我心裡便放心了。」
「那我先回院子裡收拾著些,往後常來陪妹妹說話。」
沈微慈點點頭,看著鄭容錦出去。
鄭容錦一走,月燈還沒開口,倒是旁邊的雲嬤嬤臉上有些為難的看向沈微慈:「夫人,鄭姨娘現在該稱呼您為夫人了,這麼姐妹的稱呼似乎有些不妥。」
側室雖說比尋常妾身份高一些,但也一樣是妾,稱呼上也依舊是姨娘。
月燈剛才聽著那一聲妹妹就憋了一肚子不快了,這會兒聽雲嬤嬤提出來,連忙也道:「不管從前怎麼稱呼,她之前是表小姐也好,現在就是世子的妾室,怎麼能還叫夫人妹妹呢?」
「好似夫人矮了她一頭似的。」
月燈和雲嬤嬤說的沈微慈心裡都知曉,她這會兒並不想點出來,她想看看在宋老太太和宋璋面前,鄭容錦怎麼稱呼她。
第二日一早,鄭容錦早早就過來沈微慈這主院來問安敬茶來了。
彼時宋璋正彎腰要給沈微慈戴耳墜,沈微慈聽了丫頭的傳話,起身要出去,宋璋按著她肩膀,一邊略有些笨拙的給她戴耳墜,一邊又道:「你不用急著出去?讓她多站站也沒什麼。」
宋璋自昨日帶簪子弄出趣味,今早見著沈微慈去戴翡翠耳墜又來了興致,非要過來。
兩人一人頎長高大,俊美高華,英氣逼人,一人溫婉嫵媚,雨怯春情,楚楚動人,站在一處猶似一對璧人賞心悅目。
月燈在旁看得高興,世子對夫人越好她便越高興,也覺得外頭的鄭容錦擾人。
只是她看著沈微慈臉上的神情,莫名察覺到那股應付的情緒,臉上的笑意又一收斂。
等著宋璋給沈微慈戴好了耳墜,他才牽著沈微慈出去外頭正廳。
鄭容錦視線落在宋璋牽著沈微慈的手上,兩人手上一對的翡翠戒指分外醒目,她低下了頭,恭敬的給沈微慈敬茶:「夫人,請用茶。」
沈微慈接過來便飲了一口,又輕聲道:「往後你盡心侍奉好世子就是,我不會為難你的。」
鄭容錦應一聲,又去給宋璋敬茶。
宋璋卻不耐煩的負著手,絲毫沒有要接的意思,只是沉聲對鄭容錦道:「記著你自己的身份,別想著越了誰去,那是不可能的,往後也別往主屋這邊湊過來,好好服侍好老太太就是。」
「你的本分是伺候好老太太,你明白了嗎?」
其實宋璋心底深處對鄭容錦是有些不屑甚至於厭惡的。
從宋老太太第一回對他提起想讓鄭容錦進他後院時,他便嚴聲拒絕了。
那時候鄭容錦才十二,年紀根本不大,他對這個木頭似的女子也根本沒有心思。
後來在鄭容錦快十五的時候,宋老太太又提了一回,宋璋依然拒絕了的。
其實那時候要是鄭容錦願意說親,年紀不大,也能說一門尋常親事,他也願意替她出一份嫁妝。
他私底下找她說過這事,讓她別一棵樹上吊死,他給他找門親。
鄭容錦偏當場就哭了,還說不願嫁給別人。
如今拖到現在,他也不知她哪來的執拗,非得要進他院子裡來。
要她早嫁人,老太太也不至於非得留著她。
在他印象中,自己對鄭容錦可謂是冷淡。
鄭容錦聽著宋璋這冷酷的話臉色白了白,緊咬唇畔卻又恭順的應下。
宋璋說完也沒再看她一眼就走了,那杯茶始終也沒接過。
鄭容錦還是情不自禁回頭看向宋璋背影,她不明白為什麼,那道背影從始至終對她都是冷酷的。
從鄭容錦七八歲開始懂事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要竭盡所能的討好宋老太太,她往後才能在國公府里有一席之地。
她無父無母,沒有親人,沒有依靠,唯一能靠的就是老太太。
唯一動心喜歡的人便是宋璋。
無人知曉當她十二歲時,宋老太太說將來讓她成為那個從來高貴的世子側室時她有多麼欣喜。
即便是為妾,她也依舊歡喜的徹夜難眠。
她愈加盡心伺候老太太,討老太太歡心,更想讓他多看看自己而已。
她是有執念,也曾想放棄過,也有權衡利弊,至少她目的達到了。
手上的茶水越來越涼,鄭容錦將茶盞放在旁邊丫頭手上,又一臉恭敬的看向沈微慈:「我與妹妹一塊兒去老太太那兒吧。」
鄭容錦沒再稱呼沈微慈表嫂,她如今明面上已是宋璋的人,表嫂的確有些不合適。
但這聲在宋璋面前夫人,她面前的妹妹,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尋常侍妾是根本不用去婆母和老太太那兒問安的,即便是側室也不用去。
但鄭容錦的身份有些許不同,宋老太太離不得她。
沈微慈看了鄭容錦一眼,一言不發的帶著鄭容錦一起過去。
到了宋老太太那兒,才剛進去,宋老太太就朝著鄭容錦招手:「快過來我身邊,我同你說話。」
二夫人三夫人見狀都自動站到了旁邊一邊去。
沈微慈都讓開在了一邊。
宋老太太這般厚此薄彼的大家早見慣不慣,二夫人更湊上去笑道:「府里添了一樁喜事,老太太瞧著精神頭都好了。」
「什麼時候再添樁喜事才好呢。」
宋老太太未理會二夫人的話,只是拉著鄭容錦問:「院子裡的一切可滿意?」
鄭容錦親熱的挨著宋老太太:「世子夫人一切都叫人打理好的,沒有不滿意的。」
說著鄭容錦眼眶還紅了紅,靠在宋老太太的肩頭道:「容錦有老太太疼著是容錦的福氣,老太太賞了那麼些東西,哪能有不滿意的呢。」
說完她還站起來當著眾人的面給宋老太太跪下磕頭道:「容錦感激老太太,往後定然常陪在老太太身邊孝順。」
這一番情深意切的話,叫宋老太太感動不已,忙叫身邊的婆子扶著她起來,又拉到身邊坐下,嘆聲道:「我是瞧著你長大的,當你是我孫女一般。」
「如今你既入了璋兒的後院,要緊的是子嗣。」
鄭容錦臉頰羞紅,又淚盈盈的:「只怕我沒那福氣。」
宋老太太眉頭一皺:「怎說這話。」
鄭容錦便咬唇搖搖頭,又道:「容錦只伺候好老太太便高興了。」
宋老太太瞧鄭容錦模樣,又擺手讓其他人退下去。
沈微慈連跟宋老太太一句話都沒說上,就退下去了。
跟著二房三房的一起出去,甄氏走在最後挨著沈微慈,觀察著她的神色,像是要從中找出一些讓她八卦的不高興來。
她湊上去問:「昨夜世子去蘭茵院了麼?」
沈微慈看她一眼,淡笑:「三嫂也這麼好奇我院子裡的事?」
甄氏臉色一僵,又尷尬笑了笑:「只是瞧著老太太這麼上心容錦,怕老太太為難弟妹罷了。」
沈微慈自然也明白甄氏這話什麼意思,來國公府這些日子,她是真真瞧徹底了宋老太太對鄭容錦的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