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慈沒想到在這兒竟也能碰見章元衡。
更沒想到自己已經這般素淨也依舊帶著惟帽,章元衡也還能認出她來。
她目光掠過周遭,來往人中無人注意到這處,便點頭,聲音很低,客氣生疏:「章公子。」
章元衡聽著沈微慈這樣客氣的聲音心頭莫名難受。
明明還差一點點,他就可以……
他早該能想到的,為什麼宋國公府的無憑無故會上門,為什麼宋璋總是會出現在兩人身邊……
他後知後覺,看著她如今嫁去高門,他才覺得自己多麼可笑。
心裡的悔恨就越折磨他。
他禁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痴痴看著她白紗下的臉龐:「那天我其實未說完的話……」
沈微慈一頓,後退一步打斷章元衡的聲音:「章公子,就此別過吧。」
「往後便當不相識。」
說罷她放下手上的書冊,攏著袖子轉身,未再看章元衡一眼。
章元衡愣愣看著沈微慈的背影,身形頹然的晃了晃。
那天那句沒說完的話,日日折磨著他,他想著要是他那天鼓起勇氣說出來了,那現在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他失神的看了許久,直到那抹身形遠去。
這頭沈微慈已上了馬車,月燈在旁邊低聲道:「沒想到居然這麼巧碰見章公子了,夫人要不要去其他書齋看看?」
沈微慈搖頭:「回吧。」
回去國公府時天色已是微沉,宋璋尋常不會回太早,一般要夜裡才能回來。
沈微慈回來後便先去沐浴,再獨自用了飯又去閣樓里。
她心裡打算的是做一些藥香,如安神,清氣,清肺,解郁之類的。
她從前看過醫書,曉一些香的藥性。
但她那本香譜又損了,她坐在閣樓屋內的小椅上,仔細翻看那些未被損壞的冊頁。
好在丫頭曬的及時,她未注釋的地方其實也能看的。
之前看過的也能記個七七八八。
沈微慈想了想,又過去案桌上提筆寫信,叫林掌柜的再送一些香料過來。
宋璋回來的時候,沈微慈依舊站在廊下迎他,跟著他進了屋,又替他換下外裳熏衣。
宋璋最喜歡看沈微慈一心在他身上的模樣,但是又心疼她為自己忙碌,又握著她手不讓她做這些事,叫她去看他練槍。
宋璋回京後其實動手的時候幾乎很少,為了避免鬆懈了,他幾乎每日都要練半個時辰。
沈微慈自然陪著,又送補湯過去給他。
宋璋以往練劍不喜歡有人看,周遭更不許有人,可偏偏在沈微慈面前,他便覺得渾身有勁,恨不得將所有招式都用在她面前。
宋璋尤喜歡練完槍後看沈微慈站在他面前為他擦汗時的模樣。
那雙溫柔的眼眸里全都是他,她的指尖也帶著她身上的溫度,又輕又緩。
她袖口掃過他肩頭胸膛,皆能泛起他心頭一股漣漪。
每回他都忍不住在她擦到一半的時候抱緊她,將她的身子狠狠壓在自己身上,讓她的肌膚與自己相貼,隔著單薄的衣料,依舊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軟。
那一雙令人心猿意馬的眼睛,輕而易舉的讓他甘心沉淪。
宋璋又躬身捧起沈微慈的臉,白嫩滑膩的肌膚在他手上的手感實在太好,他黑眸看著她,從懷裡拿出一根鑲綠松石的白玉髮簪插在沈微慈發上:「明日我得空,帶你去郊外騎馬吧。」
沈微慈抬手摸了摸那支簪子,即便剛才未看清,也知那支簪子不菲,她看向宋璋:「下回別在帶首飾回來了,裝了好幾個匣子了,我怎麼戴得過來。」
宋璋拇指揉過沈微慈眼睛,啞聲道:「為你買再多的也不夠,我只覺得你值得好看的。」
「玉翠堂是國公府的鋪子,管事每做出最好的首飾都會先送來,你戴的都是獨一份的,別人都沒有。」
沈微慈搖頭:「我明白夫君對我的心意,只是首飾合適便是,我也不喜愛釵環過多,放在我這兒也不過在匣子裡落灰罷了。」
宋璋神情一頓,濃黑鳳眼裡便不高興:「你不想我再送你首飾了?」
宋璋心裡滿心滿眼都是她,巴不得什麼好東西都送給她,他以為她會高興的,他以為她會更喜歡他的,為什麼他覺得有些不一樣。
女人都愛漂亮的首飾衣裳,他都給她了,什麼都滿足了她。
還是說她心底里其實根本不想要他給的東西。
還是她心底還在惦記另外一個人。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的不高興,她想著估摸著這人又在亂想,一扯他袖子握緊:「可打住別想多了,你送我的我自然都喜歡。」
「只是才兩月,你帶回來的已裝了六七個匣子,好多還沒戴過來,豈不是浪費了?再有我覺得有些鋪張了。」
「你不也將我當做了花孔雀?」
宋璋挑眉牽著沈微慈往回走:「爺樂意,再說我的銀子你不花誰花?」
「爺現在畫船酒樓都不去了,衣裳也沒添了,銀子只能往你身上花了。」
「你還給我省銀子不成?」
宋璋倒是說的有理有據,沈微慈更明白宋璋的意思,她心裡能感受到的,再不提了。
只是宋璋隔三差五給她買的衣裳布料,小庫房都已裝不下,全都是頂頂好的料子,有時候她看見也覺得可惜。
回了屋子,宋璋去沐浴,沈微慈讓人去端魚湯來。
她又見著桌上放著一個盒子,用線纏的嚴嚴實實,問了丫頭才知道是宋璋帶回來的。
她拿起來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麼東西,便又放回到桌上去小書房做刺繡。
月燈跟在沈微慈身邊好奇的問:「夫人繡好些天了,到底要做什麼?」
沈微慈笑了下,眼眸始終落在針線上,低聲道:「我打算做一個時興點花樣好看的用來裝香丸的香囊,下頭再繡上招牌,再叫譚掌柜拿去找秀娘按著這個花樣做幾十個來。」
「香囊好看,香味又好聞,價錢可以再提一提,招牌也打出去了。」
月燈笑:「還是姑娘有法子。」
「奴婢都不敢想能掙多少銀子。」
沈微慈笑了下:「且先看看效果。」
月燈又蹲在沈微慈身邊不解的問:「可是現在世子爺對夫人這麼好,夫人又是國公府世子夫人。」
「說句私底下的話,將來宋老太太走了,還不得是夫人您掌家?國公府的所有東西都落在夫人手裡管著,夫人還管顧這香料鋪子做什麼?」
「到時候多少銀子沒有?」
「這上下的人都指著從您手上撥銀子呢。」
沈微慈聽了月燈的話微微一皺眉,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月燈。
以往柔和的眼神里少有的有些嚴肅,低頭看著月燈低聲道:「我嫁進國公府也不是高枕無憂的,國公府的東西也永遠不可能是我的。」
「即便將來宋老太太真走了,留下國公府的所有東西都是世子的。」
「將來的事誰能預料得到,眾人都說我嫁給世子是高攀,即便將來我被休棄或許也無人做主。」
「你更該明白,侯府對我來說亦不可靠。」
「我經營那兩家我唯一名下的鋪子,不過是為了讓我底氣足一些,不管我落到什麼地步都不會伸手同人要。」
「即便往後有我沒法子預料的事情,我也能有一條退路。」
門閥大族不會隨意休妻,那是因為正妻多本是世家女,利益牽連,休妻造成的影響眾多。
可她的身後並沒什麼背景,真說起來,宋璋若是真厭倦她那一天要休妻,她即便不願也無用。
她倒不是覺得宋璋會休了她,或是如何對待她,只是她歷來總想為自己留條後路,不至於被逼到絕處。
她想起她的老師玉先生,直到現在她也時時想起她身上那股從容不迫的堅定。
或許她冥冥之中亦想成為那樣的人,不是任人擺弄,不被人隨意掌控命運。
她沒法子看清往後的日子,也始終不能預料往後的事情。
月燈見著沈微慈嚴肅的神情,怔怔點頭:「奴婢現在明白夫人的用心了。
沈微慈伸出手握住月燈的手指,又低聲安慰她:「這些不過是後話,但你得往好的想,日子才能鬆快。」
「其實我一個人亦是怕的,我只身邊有你才安心,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
月燈眼眶含淚:「夫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沈微慈彎腰用絹帕去擦月燈眼角的濕潤,嘆息道:「我記得我從前從雪地裡帶你回家的時候,你都快凍成個冰雕了都沒落淚,怎麼這會兒倒哭了。」
月燈聲音沙啞:「因為那時候奴婢已經哭不出來了,心死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沈微慈拍拍月燈的手:「現在不是好好的?」
「等後頭我再為你找一個牢靠的人,你順順遂遂的,我亦是。」
月燈心裡難受,搖著頭:「我不想嫁人。」
沈微慈正想說話,又見珠鏈聲響起,抬頭看去,就見宋璋已沐浴完進來。
她便讓月燈站起來,又放下手上的針線叫丫頭來給宋璋將還滴水的頭髮擦乾。
宋璋一下坐在沈微慈對面,看著丫頭拿著帕子進來,想叫沈微慈替他擦卻又不開口,別過臉去,臉上的表情全是快來看我,我不高興了。
他跑過來在她跟前晃不就這意思麼。
沈微慈怔了下明白了,站起身從丫頭手裡拿過帕子,低頭為宋璋擦頭髮。
沈微慈很少見宋璋披散頭髮的模樣,這時候黑髮落下來,還帶有一點點些微的卷,額前凌亂,一雙鳳眼在亂發中看過來,冷清臉龐竟然有些陰沉嗜血,叫人看的有些害怕。
沈微慈已習慣了,宋璋不笑的時候半分溫和氣沒有,帶著一股玩世不恭的陰翳氣,也猜不透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潮濕的打濕宋璋的衣襟,薄衣透出肉色來,沈微慈不小心看了一眼,又移開了目光,手都有點顫。
宋璋即便坐在小炕上,目光也只需稍稍一抬,就能看見沈微慈飽滿的胸脯。
春衫衣薄,即便遮得嚴嚴實實的,他也依舊目不轉睛的看。
要不是旁邊有個礙事的月燈,他是想伸手過去握住的,然後再揉一揉。
這是宋璋自成親後入睡時找到的樂此不疲的樂趣。
月燈莫名覺得旁邊有道涼涼的目光掠過來,站立不安的有些心慌。
沈微慈瞧著宋璋的頭髮擦乾大半,又叫丫頭拿了根簪子來為他在腦後將長發鬆松束起。
沈微慈只束了一半頭髮,額頭前劉海就落下來,她低頭一看,難得見宋璋有瞧起來有幾分溫潤公子模樣的時候。
本來他相貌是極俊美的,只是全毀在他那雙陰冷丹鳳眼上,要是雙柳葉眼,或是狐狸眼,該是許多女子都要湊上來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