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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海棠

2024-11-03 01:11:10 作者: 錦一
  山雨瓢潑,落在屋頂淅瀝作響。

  屋中燭火明亮,搖曳著晃出床上那張蒼白的臉。

  ……

  「棠寧,你要讓著蘭兒一些,她身世悽苦,以前又過得不好,你金尊玉貴多年,要有大家風範容人之量。」

  「棠寧,蘭兒只是不懂京中的規矩,她不是有意衝撞你。」

  「棠寧,你怎麼這麼不懂事,蘭兒已經讓著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咄咄逼人?」

  ……

  宋瑾修護著梨花帶雨的宋姝蘭:「宋棠寧,是你自己胡鬧才摔下山崖毀了臉,是你做錯在前才害得你自己受傷。」

  「要不是你先打傷蘭兒,我們怎會一時氣憤離開,你要是乖乖回了靈雲寺,又怎麼會滾落高處落得這般地步?」

  「這兩年為了你的臉,蘭兒四處替你求藥,親自取心頭血為你調養身子,她恨不能以身替你彌補你,你還想要怎麼樣?!」

  謝寅滿是心疼地望著宋姝蘭,扭頭對著她時皺眉嫌惡:

  「表妹,你以前最是懂事的,蘭兒溫柔善良,處處都為你著想,你為何要一直與她為難百般欺負她,你怎麼變成這種惡毒的樣子?」

  陸執年神情冷漠嗤笑:「她本就心性歹毒,臉丑心更丑,她一心針對姝蘭,鬧得闔府不得安寧,讓滿京城都看宋、陸兩家的笑話,她這種人還不如當初就死在了䧿山上。」

  宋老夫人滿是失望:「棠寧,你好好反省。」

  宋棠寧殘了腿,滿面膿瘡。

  她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拼命地哭喊著說她沒有,她沒有欺負宋姝蘭。

  可那房門依舊砰地關上,所有人都不要她。

  他們都不要她了…

  ……

  床上的女孩兒緊閉著眼臉色蒼白,昏睡中依舊淚水漣漣。

  她像是困縛在噩夢裡,一邊哭一邊囈語著「阿兄」。

  幫著宋棠寧換了衣裳上好藥,從裡頭走出來的秦娘子忍不住說道:「督主,這小娘子是誰家的姑娘,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夢裡都一直在哭。」

  蕭厭手指捻了捻,給嚇狠了?

  「她傷得怎麼樣?」

  

  秦娘子說道:「身上都是擦傷倒是不怎麼要緊,就是那手上指甲翻了蓋兒,我瞧著都疼,而且小娘子臉上被樹枝颳了幾道,傷口有些深,本就凍著了又混了垢泥,怕是會起膿瘡。」

  「好生照看,不許留疤。」蕭厭交代。

  秦娘子頗為稀罕,她認識蕭厭好些年,他可從不是個憐香惜玉的,抱著那女娘回來就已經稀奇,如今還關心人家落不落疤?

  「怎麼,辦不到?」

  「哪能,督主放心,有我在,自會保著小娘子貌美如花。」

  蕭厭睇她一眼,徑直轉身就繞過屏扆走了進去。

  床上女孩兒蓋著錦被,身子卻格外單薄,細白的手指上纏著裹簾包著傷口,臉上還掛著淚珠。

  蕭厭坐在床邊瞧著小姑娘委屈的夢裡都在哀泣,指腹蘸了蘸她眼角掛著的淚水,臉上瀰漫霜色。

  這驚恐的樣子,可不像是被他嚇的。

  之前她說,他「們」欺負她……

  「滄浪。」

  滄浪走了進來。

  蕭厭冷聲道:「讓人去查查宋家那邊,看宋家的人往日是否委屈了她。」

  「那今日靈雲寺那邊……」

  「也一併去查。」

  滄浪還沒應聲,跟著他一起進來的縉雲就忍不住眉峰微皺。

  他伸手攔了下滄浪,朝著床上躺著的人影看了眼:

  「督主,您近來在查漕糧禍首,此事與京中幾個世家關係頗深,宋家的人與崔、陸二氏都走得極近,突然命人查他們,恐會驚動了那些人。」

  「無礙。」

  蕭厭眼尾凜厲地抹掉指腹淚跡,「陸崇遠老謀深算,漕運上下早就打點乾淨很難找到線索。」

  「我本就打算尋個藉口找他親近的人開刀,若被他察覺我找上宋國公府正好,打草驚蛇讓那老傢伙動一動。」

  縉雲問道:「那宋小娘子…」

  「先留在這邊。」

  「督主!」縉雲不解。

  這宋棠寧是宋家女娘,又與鋮王府牽扯頗深。

  鋮王妃極其護短,督主將宋家女娘留在這裡萬一被人察覺,那宋家和鋮王府非得找他們麻煩不可。

  縉雲委婉說道:「督主,宋小娘子云英未嫁,留在這裡於禮不合。」

  「本督是個太監,有什麼禮?」

  縉雲頓時一噎。

  蕭厭見他模樣嗤了聲,拿著先前從宋棠寧頸上取下來的半截玉佩扔了過去。

  縉雲連忙接住:「這是…」

  「薛姨的龍紋佩。」

  薛……

  縉雲猛地睜大了眼。

  蕭厭看著那半枚龍紋佩說道:「當年薛姨拼死護我出宮,將我藏在安全之地隻身引走追兵,沒多久就有一位夫人尋到了我,她拿著薛姨的半塊龍紋佩,說她是薛姨的摯友,受她所託護我周全。」

  「若非那位夫人暗中庇護於我,將我送出京城,我恐怕早就沒命。」

  那年他才十一歲,驟逢大變還傷了眼睛,性情也變得陰暗不定,可那位夫人卻對他卻極為包容。

  他眼睛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清東西,卻記得那夫人親手做的梅花酥,記得她小心翼翼替他上藥時的溫柔。

  後來見他整日鬱郁不肯說話,那小院裡多了個嘰嘰喳喳連話都說不囫圇的粉糰子。

  蕭厭垂眼瞧著床上的人時,眸中寒霜消融了些。

  她小時候臉圓圓的,身子圓圓的,短胳膊短腿兒,走路時像只胖鴨子。

  他不說話時,小姑娘就纏著他小嘴叭叭。

  明明口齒不清,他也不曾理會她,可她總喜歡擠在他身旁不停說著。

  從陽光真好,草兒真綠,小鳥飛過來了,能一路說到阿爹替她摘了梨子,阿娘做的點心真甜,阿兄給她扎了紙鳶。

  他沒回應過她,卻喜歡她口中的熱鬧。

  等他眼睛能夠視物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粉糰子撅著屁股趴在他身邊,瞪圓了杏眼跟只笨拙的小狗兒似的,鼓著臉替他吹著手上已經結痂的傷疤。

  蕭厭還記得他走的那日,奶糰子抱著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眼淚泛濫的能把人都給淹了。

  時隔十二年,她居然還是這麼能哭。

  蕭厭低笑時,如春風舒緩了眼尾凜厲:

  「那時候為保周全,那位夫人從未提及身份,也沒打聽過我是誰,回京之後我尋過她,只是那時住過的地方早就荒廢,周圍荒無人煙,也無人知道當年往事。」

  卻沒想到,會意外遇到那個小娃娃。

  「小海棠……」

  他記得那位夫人曾這般喚她。

  床上的人似乎聽到有人喚她,眼睫顫著像是要醒來。

  一隻勁薄修長的手隔著錦被輕拍了拍她,像是得了安撫,她再次沉睡過去。

  蕭厭冷言:「好好查一查,看宋家是怎麼薄待了她。」

  縉雲和滄浪都是聽出督主動了氣,不敢言聲連忙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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