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8章 那片花海
「母親……」
許青望著眼前這片沙漠，聽著走在前方的極光仙主傳來的話語。
或許是來自身軀的波瀾，或許是這兩個字所蘊含的意義。
不知不覺中，他的意識，泛起了名為追憶的漣漪。
他的眼前浮現出望古大陸，浮現出無雙城。
記憶里的無雙城，記憶里的爹娘。
記憶里的美好，以及那場揮散不去的血雨。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可能是走過了太多的山河，可能是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許青如今去回憶自己的父母，卻發現，其實也只是剩下了輪廓。
但這輪廓里散出的溫柔，是任何山河，任何事情，任何經歷，也都無法抹去的烙印。
永恆的印在他的心頭。
就如同，人們往往不確定死亡的一刻，自己最後一眼所看的人是誰。
但在來到這世界時，環繞在身邊的，一定有父母。
「母親……」
許青喃喃。
與此同時，他意識寄於的這具身軀，也在此刻本能的浮現出來自宿主的記憶。
記憶里，母親也是成了一個模糊的輪廓，記不清晰了……
一如許青自身的回憶。
二者，在這一刻，有了共鳴。
這共鳴如波瀾，翻騰了心海，波動了時光，蔓延在這沙漠上，隨之起伏。
成了沙漠的一部分。
而極光仙主的聲音，也在這時光沙漠裡，慢慢迴蕩。
「我與你母親，相識在故鄉。」
「她是我的師妹，是你祖父的第七位弟子。」
「那時候的天空，雖也有日月，但並非如今所看。」
極光仙主一邊前行，一邊輕聲開口。
他的話語，似對許青所說，也似在自我回憶。
身上的氣息，也隨著話語的迴蕩，多了一些滄桑，多了一些追憶。
「當時的故鄉，其實只是這第五星環內，被神靈圈養的無數小世界之一罷了。」
「生活在那裡，要拜神，被神奴役，生活在編織的白骨里。」
「所以就連頭頂的日月，也自然是神，準確的說，那日月的光，侵襲了所有的小世界。」
「而祂們，散播在全部小世界的至高神名，是囉音與朦牪。」
「那段歲月，是痛苦的，可因你母親的存在，對我而言，又是幸福的。」
極光仙主聲音溫柔，喃喃低語。
許青跟隨在後，默默去聽。
他知道，這一刻的極光仙主，需要的只是聆聽。
「我們一起修行，我們一起成長，而後遇到了九岸。」
極光仙主搖頭，身上的追憶之意，更濃。
「當時的九岸，與如今的性格沒太大變化，他喜歡沉默，喜歡觀察，喜歡記錄。」
「你母親稱他為大史官，他很認同這個稱呼，於是在此後的很多年，都自稱史官。」
「傻傻的。」
極光輕笑。
「就這樣，歲月流逝……」
「後面發生的事情，你在歷史的典籍上，是知曉的。」
「在神靈紀道末年，在你祖父的帶領下，整個第五星環的小世界，向著神靈發起了崛起之戰。」
「那一戰，慘烈無比……」
「而你，也是在那段歲月出生，但我和你母親不想讓你看見的世界是混亂的，所以將你封印。」
「並約定好，等戰爭結束，等這片世界變的美好時，解開你的封印，讓你第一眼看見的天地，是絢麗的，是和平的，是沒有神靈的。」
「讓你，生活在美好里。」
極光的聲音，在時光沙漠迴蕩。
只是那聲音里，在追憶中慢慢染了悲傷。
「而那場持續了很多很多年的戰爭，最終結束了，身為修士的我們，徹底的崛起，也鎮壓了原本高高在上的神靈。」
「天空的日月，也都隕去，替換了我們的道之陰陽。」
「可是……我的身邊，永遠的少了一個身影。」
「你的母親，隕落了。」
許青默默的聽著。
明明是別人的故事，可無論是這具身體泛起的波瀾，還是他意識里的共鳴，都使得許青能感受到這份來自宿主以及極光的悲傷。
「而我，也在一些特殊的原因下，陷入沉睡。」
「這一睡，就是萬年。」
「當我甦醒時，一切已無法改變，時空之憲，也終有極致……」
「三千三百三十三年，這是這片宇宙所有星環的一個時空界限。」
「於是，封印你的時候，是我與你的母親，而解開你封印的時候，只有我。」
低沉之聲，在天地飄散，極光的腳步，停頓下來。
一片花海，映入許青的目中。
那是一片如幻境般的海，無數絢爛多彩的蘭花在沙漠中綻放。
美奐絕倫。
很難想像，沙漠裡竟有如此蘭花成海。
至少，許青在未來的那一天，來到這片沙漠時，他並未看見過。
仿佛，這是隱藏在沙漠深處的秘密。
而放眼看去，可見這些蘭花擁有各種美妙的形狀和顏色，有的像翩翩起舞的蝴蝶，有的像展翅欲飛的仙鶴，每一朵都散發著獨特的芬芳。
尤其是此刻，隨著許青與極光仙主的到來，似有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落在蘭花海上，金色的光線瀰漫，不知不覺里，為這片花海增添了幾分神秘與浪漫。
更有微風拂過，花海搖曳。
如夢境。
依稀間，似乎有一位仙子，在花海里，凝望這對父子。
傳出輕聲的呢喃，露出溫柔的笑。
於是極光仙主，望著花海，望著那位記憶里的仙子，也笑了。
笑著笑著，他走到了花海的邊緣，蹲在了那裡，從懷中取出了一些種子。
這一刻的他，不是第五星環位高權重的未來之尊，不是修為驚天的萬仙之主，他只是一個沉浸在亡妻記憶里的普通人。
在此地，他將那些種子，種在了沙漠裡。
它們，一定會盛開。
「你母親名字里，有個蘭字，而她也偏愛仙蘭花。」
「這種花，不能沾染神靈的氣息，那會讓其很快枯萎……可就是這種花，在我們的小世界裡，明明異質瀰漫，可它卻從未絕跡。」
「即便是枯萎，也會再開。」
「所以我們曾憧憬過，當戰爭結束，當一切都變的美好之後，要找一個地方，種下仙蘭花，使其成海，常年盛開。」
「這些年，我每次過來，都會種下一些。」
「漸漸地，的確成了海。」
極光仙主笑著呢喃，輕柔的在埋下種子的地方，以手掌撫過。
隨後，坐在了一旁，望著花海，不再說話。
可臉上的笑，越發溫柔。
許青望著這一切，默默地走到極光仙主的身邊，一樣坐下，陪著他一起，看著花海。
時間，慢慢流逝。
當天邊出現了晚霞時，極光仙主輕聲開口。
「你已長大，也要成親了。」
「未來，在我無暇時，你要記得每年來此，為你母親種下蘭花。」
「讓這裡，永遠都有花海。」
許青心中複雜。
他知道，一個月後，死亡的不僅僅是眼前這位極光仙主，也包含了自己所寄身的宿主。
所以這片蘭花海，在未來的時光里，註定無法再有蘭花出現。
或許，這就是他那一次明明走過了沙漠，卻沒有看見任何花海的原因所在。
這片花海，早已枯萎在了歲月里。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極光笑了笑，少見的抬手，在許青的頭上摸了摸。
「你要記得一句話……」
「父母無法陪伴你一生，子女也不能時刻隨在你的身邊，唯有你的道侶……那是唯一能陪伴你一輩子的人。」
「所以，要保護好她，不要和我一樣……」
「失去了我的愛人。」
說著，極光站起了身，望向許青。
「還記得你小時候，我告訴你的，關於黑夜的故事嗎？」
許青點頭，輕聲開口。
「黑夜降臨時，莫要去見您。」
這句話，牢記在這位極光少主的記憶里，無比深刻。
在其記憶中，極光仙主不止一次的告知此話。
這讓許青想到了冰湖下的倒影……
而縱觀記憶中極光仙主每一次的出現，也都是天亮。
極光笑著點了點頭，望著天邊那即將散去的晚霞。
「天要黑了，我們回去。」
說著，極光向前一步落下。
天地模糊。
下一瞬，沙漠不再，花海不再。
許青的身影，出現在了少極宮內，與之前離開的地方，一模一樣。
就好似，這一路的經歷，只是一場虛幻。
至於極光仙主，身影也不在了。
唯獨天空……
之前許青離去時，是天亮的一刻。
而如今，是黑夜降臨的一瞬。
夜色，籠罩大地。
明月，升空。
……
而此刻，仙宮之下，一片神秘的地窟之中。
燈火通明。
極光仙主的身影，正步步前行。
只是所過之處，他身後燈火，一一熄滅。
而隨著外界黑夜的降臨，他身上原本的白衣，慢慢的被黑色侵襲，直至完全渲染，成了黑袍。
臉上的溫柔，也被猙獰與邪惡取代。
其身，隱隱有些顫抖，但腳步依舊很穩。
最終一步步，走入地窟的深處。
踏入一間密閉的牢房。
進入的一刻，無數符文組成的鐵鏈憑空出現，將其全身纏繞，不斷地加持，不斷地封印。
而光芒，也在這一瞬，徹底的消失，陷入漆黑。
在這極暗的空間內，唯有低沉的呻吟，以及鐵鏈的劇烈拉扯聲，持續地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