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皇與青帝對坐論道。
兩人的神魂似在混沌外的另一片天地中,無人打擾。
從混沌未分,論至混沌消亡、萬族凋零、人族崛起、三界始生……
霓皇也透過青帝,看到了萬古長青。
她於萬古長青中,窺見了綠意紮根的廣袤褐色,她抬手捻去,手觸及的是混沌,那抹褐色在她腦中具象,那點褐色也在她指尖化形,被她從混沌中凝聚而出。
隨著那點褐色的出現,她身上蓬勃不休的怒意竟都變淡了些許。
霓皇訝然一瞬,沉思看著指尖的褐色,「此為何物?」
青帝含笑:「泥土。」
青帝手中法印變幻,雙掌相合,轉腕間,右手指天,左手指地。
「混沌分,上為天,下為地。大地為土靈所聚,厚德載物。」
霓皇輕捻著指尖泥土,若有所思:「此物,可助我克制怒生之道。」
「霓皇大帝想克制自身之道?」
「為我所控,才能為我之道。被『道』所控,何來本我。」霓皇語含輕嘲,看向青帝:「你已超然,應該知曉修羅若無法克制自身,註定窮途。」
「我之遠矚不如地母霓皇。」青帝搖頭:「此世的我,尚不明白此理,而地母你已然窺見結局。」
霓皇淡淡一笑,並不在意。
「地母嗎?這名字倒是不錯,可怒生之主為暴怒所控,失控者,做不了一個母親。」
青帝目光澄明,緩緩道來:「可在未來,霓皇大帝成為了一個母親。」
霓皇眸光微動,「我有了孩兒?」
青帝頷首。
霓皇端坐:「願聞其詳。」
青帝與霓皇講述起了一個孩子的兩世。
那個孩子叫蒼溟、也叫蕭沉硯……
霓皇安靜聆聽著,面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最後,她才開口詢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青帝正要說時,頓住了話鋒,笑道:「一切皆有緣法,地母有客臨門,今日的論道,就到此了吧。」
青帝說完,身影淡去。
霓皇並無阻留。
她凝視著指尖那點泥,心裡默念著『蕭沉硯』這個名字。
這是她未來孩兒的名字。
孩子?
好陌生的存在。
母親?
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霓皇還想知道更多關於那孩子的事,可青帝說,他也只是旁觀者,只草草知曉那孩子的一些故事。
只是零星一些事,但霓皇聽罷卻很憤怒。
她憤怒著,卻又怪異的克制住了這種怒火。
自誕生時起,暴怒常伴她身,這種怒無從說起,不知源頭。
她自怒火中獲取力量,又被暴怒裹挾,無法擺脫。
可今日,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怒火的原由。
她因那孩子的身世而憤怒,她憤怒於修羅族憤怒於在未來帝陀竟敢如此謀算她的孩兒!
更憤怒於自身,竟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
還憤怒那個不知在哪兒的孩子父親。
未來的她,到底是選了一個怎樣無用的男人,才能令孩子遭逢那麼多磨難?
凜冽的殺意與陰濕惡意出現在後。
霓皇回首,撤去環繞在四周的大霧,看到來人,毫不意外。
「阿姊~」十難露出看好戲的嘴臉,「藍藍不請自來,阿姊你不會生氣怪罪藍藍吧~」
「會。」霓皇頷首,然後抬手。
啪——
十難直接被一巴掌抽飛。
他哎喲一聲轉成個陀螺,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停下,捂著臉幽怨道:「阿姊你厚此薄彼,你怪罪藍藍,打我作甚?我是什麼下賤的東西嗎?」
霓皇看了眼十難的犯賤模樣,蹙了蹙眉,垂眸思索起來。
孩子的父親,不可能是十難。
縱然她未來瞎眼耳聾缺了心,也不會選擇這等貨色。
剩下的便只有無盡和伽藍。
無儘是最先被霓皇剔除掉的夫選,她是暴怒,無儘是暴食,談不上多厭惡對方,但無盡一直以來都更親近帝陀。
僅剩下的,便只有……
霓皇看向伽藍,眉頭皺的更緊了些,被克制下去的怒意,隱有破土之勢。
「殺伐伽藍連十難的痴愚把戲都看不破?」
伽藍眼中殺意不減反增,手中巨劍蠢蠢欲動:「他的蠢笨把戲隨時可收拾,但你殺了我麾下血羅,當給我一個交代。」
十難趕緊煽風點火:「是呀是呀~我承認那個小血羅是中了我的痴愚道過來找阿姊你麻煩的~」
「可阿姊你明明可以不殺他的呀,但你還是殺了~這不是明明白白打藍藍的臉嘛~」
「必須打一架!不打一架,藍藍大帝的顏面怎麼擱啊~啊!」
一隻巨手將十難拍扁,一把巨劍順勢將十難釘死。
兩人齊齊出手,倒是罕見的默契。
十難齜牙咧嘴,獰笑起來:「過分了啊,怎麼都來打我呢?」
伽藍躍躍欲試的盯著霓皇:「打一架?」
霓皇打量著他,忽然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的慈悲骨何時再發作?」
這個問題顯然踩了伽藍的痛點。
巨劍朝霓皇面門直襲而去。
怒生之力如海潮,擋住殺伐巨劍。
十難雙眼放光,狂喜拍手,打起來打起來!
下一刻,殺伐巨劍連同他和伽藍一起被掀出暴怒之島。
褐色的土壤自混沌中衍化而出,化為土牆,擋住兩人。
十難和伽藍也是第一次見到大地之力,前者咦了聲,後者見獵心喜,霓皇的力量竟又變強了?
殺伐巨劍攻伐土牆,卻不能破。
霓皇的聲音從土牆後傳來:「待你慈悲骨發作時,來找我,與你打。」
聽到這話,伽藍眼中戰意熊熊:「一言為定!」
十難卻失望了:「啊~又要等啊,我還想馬上看好戲呢~」
他話音剛落,土牆中生出一隻巨手,對著十難狠狠拍去。
他作勢要飛走,又生出另一隻巨手,兩手合攏,似拍爬蟲一般,將他困在中間,重重擊打。
伽藍不在意挨揍的十難,渾身血液都在沸騰,他迫不及待想與霓皇一戰了。
當下持劍而去,擋下暴揍十難的巨手。
十難感動:「嗚嗚~就知道還是藍藍你對我好,見不得我挨打~」
伽藍沒搭理他。
見不得十難挨揍?
不存在的。
只是抓住機會先和霓皇過過招。
只是沒打兩下,巨手就風化,土牆依舊聳立,但任由伽藍怎麼挑釁,霓皇都再也不給反應了。
霓皇的視線穿透土牆,看著一心沉醉在殺戮中的伽藍,眉頭越皺越緊:
「莽夫。」
這等莽夫,自己怎會選他成為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