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基本人格調查問卷(上)
人生、世界、價值,對以上三要素的認知與思考的總結,即為人們口中常說的「三觀」。近年來也有對此定義的擴大解釋,但其概念的基本立足點是不變的。對外界的認知,對自我的認知,對人之所以能活下去,人之所以應活下去的緣由所作出的自我認定。
生命應以何等的姿態活動,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何者應居於高位又有何者應受唾棄。普羅大眾對以上等等問題擁有一套普遍認同的看法,與其背道而馳者無異則是旁人眼中的另類。
不能積極向上地活著。在陰暗污濁的環境裡活動。比起財寶更在意無意義的廢紙。這樣的傢伙真過分啊。這就是沒有常識的另類了。不過反過來想,他人的定義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多數者的共識就是應當遵從的嗎?
不對吧。有什麼地方走錯了吧。走在路上的人是自己,努力去思考的人也是自己。以旁人而非自我的認知作為標準,當這一事實成立的瞬間,當事者所迎來的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虛無啊。
「一一歡迎來到龍城座談室,我是洄龍城的好探長爾哈特,今天也為大家帶來直擊心底的邏輯對談!」
小圓桌,高腳凳,面無表情的觸手男與戴圓眼鏡的黑髮少女。以連珠炮般的語速說出以上371字暴論作為開場白的女孩用拳頭咚咚砸著桌子。她對面的男人以手扶額,長嘆了一口氣。
「不,你是姬懷素。」楚衡空說。
「而今日節目的嘉賓竟然是!城內家喻戶曉的高人氣名人,外出冒險歸來後升變到剛骨的楚探長!」黑髮少女以放著不管的氣勢無視了對方的發言,「他會為我們帶來何等犀利的觀點,想必水幕前的大家也和莉爾哈特小姐我一樣期待起來了!」
楚探長默默伸出觸手,揪起莉爾哈特小姐的黑色假髮。
「不,你是姬懷素。」他再一次重複道。
「配合一下氣氛會死啊你。」
「你的一連串暴論已經把氣氛搞到冰點了。」楚衡空把假髮放回去,
所以這是在搞什麼?」
剛回來還沒休息幾天,大隊長就把他拉到了這間明顯是臨時布置好的訪談室里。牆上貼著知名黑臉詩人的巡遊海報,桌上擺著近期不知為何流行起來的眼魔玩偶,角落裡還有酷似鰻魚頭的盆栽詭異蠕動。房間裡的氣氛何止是不妙,簡直已經到了令人不快的地步。
而懷素小姐對這一切熟視無睹,她一頁頁翻著手頭的稿子,隨意說道:「對於你升變後的基本人格調查,之後還有實戰測試。本來應該是做調查問卷但我覺得太無聊就改成了問答,當成普通的閒聊電台就好順便一提開場白是拜託凡德幫忙寫的。」
難怪這麼多文筆稀爛的廢話。
「給我好好配合作答不准撒謊否則降薪。」姬-—-爾哈特小姐威脅性地露出小虎牙,「順著先前的話題,楚探長是怎麼看的?」
「與供稿人本人一樣偏頗狹隘刻薄的發言,但也不能說一無是處。」
楚探長捲起茶杯,杯中的飲料是冰塊占半的檸檬茶。他喝了口飲料,不急不躁地說道:「三觀的確重要,但也無法稱之為必要,這方面表現最明顯的就是對世界的認知。」
「哦哦,楚探長做出了世界觀沒有必要的問題發言。」爾哈特小姐煽風點火。
「舉個例子。大地是圓的,大海是有限的,星星是遙遠距離外沒有生命的荒土。從前的我如此認知世界,爾哈特又如何做想?」
莉爾哈特小姐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阿空,說真的你在說啥,首先大地肯定是方的啊。」
更新不易,記得分享101看書網
「很有趣。」楚衡空頻頻點頭,「繼續。」
「大海是無限的,天上的星星均是神靈,這些就跟魷魚會從地里長出來一樣是基本的常識吧!」莉爾哈特小姐用稿子啪啪拍桌。
「對於在洄龍城長大的你自然如此,而對於我家鄉的人來說這是天方夜譚。可這世界觀上的差異,對於你與我的生活並沒有實際影響。」楚衡空敲了敲桌子,「我到現在都覺得世界是圓的,這並不影響我在城裡打工賺錢也不影響我正常修行,因為我的活動範圍只是小小的洄龍城,我只需要知曉城內的規則就可輕鬆地活下去。那麼,對於城外世界如何設想的「世界觀」,
對我又有什麼意義?」
「很想說你這是強詞奪理-」爾哈特小姐磨牙,「就算你一直把世界當皮球,也不妨礙你的探長工作倒是實話。但是這樣過會被人說沒常識的。」
楚衡空把茶杯放下,晃了晃觸手:「常識有用嗎?」
「問題發言二連發了。」
「番茄既是蔬菜也是水果。雪其實沒有顏色。元祖高達只有18.5米。這些普遍意義上的常識與必須知道的知識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想活下去知道進食與呼吸的方法就好,想變強的話學習武術和殺人的方法就行,我以這樣的思考活到現在並未發現不妥。總是碟噗不休地說著『沒有常識』的人,其實未必多麼重視常識,只是想炫耀自己知道的更多吧。」
誇誇而談,指點江山,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那樣沉默而是信口開河起來。如果說是閒談的話,殺手先生倒不會如此多舌,但這次是為了摸清精神狀況而做的問卷,他也就不介意多說幾句。
姬懷素在本子上沙沙記著,頻頻點頭:「楚探長就是所謂的必要主義者,最低線的活動最低線的生存。」
「這個詞不錯。」
「然而這樣的探長卻花時間去釣魚和玩遊戲!」姬懷素單手指向嘉賓,
氣勢仿佛在法庭上指證,「不僅浪費時間更與必要談不上關係,你僅僅是在立特立獨行的人設而已!」
楚衡空單手撐臉,盯著指尖看了幾秒:「你最近在玩逆轉X判是嗎。」
「那遊戲做得超有趣~」
「有趣的遊戲能讓人體會到樂趣,這就是其必要性。」他繃緊觸手針鋒相對指出,「連樂趣都體會不到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7
姬懷素倒吸一口冷氣:「哇,竟有如此正當的玩物喪志發言。」
「你應該區分正當的興趣與玩物喪志。我對遊戲有一套自己的標準。」楚衡空正色起來,「我對於遊戲類型精挑細選,只玩精品,保證遊戲可以隨時暫停不打擾正常工作。我從不碰手遊和競技遊戲,gal也僅是了解性的淺嘗輒止。每次玩遊戲前必然先完成當日的基本工作,連續遊戲時間從不超過1小時,只在遊戲中放鬆而絕不因遊戲積累壓力,老闆都說我很正常。」
「ga1是什麼?」姬小姐眨巴眨巴眼。
「一種沒啥意思的遊戲類型。」楚衡空咳嗽了兩聲,「總之我想說的是」
「所以那個ga|是什麼?」姬小姐興致勃勃地湊上來。
糟,明顯戳到她的興趣點了。為什麼這熱衷戶外活動的姑娘偏偏抓著這種詞不放,總感覺她的眼神不像是單純的感興趣而像是逮到了老鼠尾巴一樣--·-不,像是抓住了人的把柄一樣!這警探的直覺有點可怕。
楚衡空止住亂七八糟的心理活動,不動聲色地道:「是一種和虛擬女性角色互動的文字類遊戲——..."
「阿空,你,你,你居然嘗試過和屏幕里的小人談戀愛?」姬小姐驚地捂住嘴巴,「天啊好噁心———"
「你住口!我為了不被他人誤解很少碰這種遊戲的為什麼偏偏今天要被你抓著不放啊?!」
姬懷素奮筆疾書:「今日的重要進展。升變後的楚探長、喜歡、屏幕里的女孩疑似究體真影響「這有關升變什麼事嗎。我倒是無所謂但感覺背後的脊椎在發怒啊。」
「咳咳,不整蠱了言歸正傳。」姬懷素笑眯眯地轉筆,「剛剛楚探長提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為了不被旁人誤解」。作為必要主義者,他人的看法也是有必要的嗎?」
「程度的高低要分類討論,整體而言是有必要的。」
「理由?」
「心情。被崇拜、被讚揚、被敬重、被需要,雖說是殺手我也是人,享受正向對待會讓我感到開心。被誤解了就要想辦法開脫,被仇視了就要儘快化解,做到這些才能有良好的環境,自己才能活得愉快。"
檸檬茶在剛才的對話中被幹掉一半,添茶後杯中的色澤變成詭異的綠色,口感酷似薄荷。姬懷素一口喝掉半杯薄荷茶,若有所思:「話題推進到這一步干說就有點不夠形象了,那麼——
她從背後拿出一封信,展開念道:「現在開始進入市民信箱來信環節!」
這個坐著干聊啥也不乾的問卷調查到這裡了還不打算結束嗎。
「來自市民飄浮啞鈴先生的來信。」姬懷素模仿起大叔的口音:「我的女兒因為種族原因只能住在保險箱附近,不方便出門。近期通過不斷鍛鍊我終於能背著保險箱上街了,但是女兒這周說想要去學校上學了。作為父親聽到這話很欣慰,但又擔憂父親背著保險箱陪讀會讓女兒被排擠,該怎麼做呢請教教我吧探長先生。」
「嗯——.」
念完來信的姬小姐在安靜半分鐘後說道:「比起同班同學的看法這位父親似乎有更多應該關心的事情吧,比如保險箱之類的,保險箱。」
楚衡空讚賞道:「用半年時間就鍛鍊到能背起保險箱了,幹得不錯。」
「關注點在這裡嗎?是肌肉問題嗎?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女兒住在保險箱裡很奇怪嗎?」
「這位父親的困境,說白了就是剛送孩子上學的家長常有的畏懼心理。」楚衡空用觸手拋起眼魔玩偶,「我建議還是要送孩子去上學。」
姬小姐投出一小片碎屑似的光點,將半空中的眼魔玩偶擊回去:「你完全沒考慮女兒的心情。想要被同學尊重、想要與大家友好,想要平和的學校生活,抱著如此這般的美好暢想來到學校卻因為保險箱被人排擠的話,那女孩會多麼傷心呢?所以父親才會猶豫啊。」
這姑娘對微光力量的控制又精細化了------剛入職的時候她還沒這麼得心應手。好端端的盾牌硬被成光飛鏢,再找不到升變的渠道感覺她要把自己卷瘋啊····
楚衡空揮散習慣性的實力評估,他拿出杯中的紙吸管,隨手將其裁剪攤開摺疊拼接做成薄如蟬翼的紙凳子。半空中的眼魔玩偶不偏不倚落在紙凳上,神態好似被高高捧起的國王大人。
「父親期待的生活就像這個樣子。」他陳述道。
「雖然畫面上有點荒唐但大體沒錯。」
「那麼你沒有體會小孩子的心情。」楚衡空笑,「長輩總希望孩子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環境中,但希望去上學的孩子渴求的卻不是眾星捧月的待遇。
希望與同齡人交流、希望與家長外的人溝通、希望在陌生的環境中度過集體生活-·--我曾有過相似的經歷因此非常清楚,這些被家長忽視的要素才是小孩子最看重的心情。畏懼困難而選擇放棄,在孩子的角度上全然就是主次顛倒。」
姬懷素向紙凳子扣指一彈,椅子腿當場折斷,眼魔玩偶從椅子上滾到桌上,又從桌上滾到地下,哩噗嚕的樣子相當悽慘。
「但天真的小孩子們也有惡意,歧視、議論、排擠、欺凌、不提前考量受傷的可是自己。鬧到這一步的話又該怎麼辦?」
那就去思考、去溝通、去鬥爭,發揚自己的優勢將這些統統解決享受愉快的學院生活,這才是上學的意義。」
「小孩子可不講道理,按你這套理論女兒到最後發現溝通不如暴力該怎麼辦。」
「那就用暴力啊。既然暴力能幹脆地解決問題,那為什麼不用?包括展示力量的『度』在內,這些才是在學校里能掌握的能力,是比知識更珍貴的體驗。」楚衡空用觸手將眼魔玩偶勾起來,「因此決定權在於女兒而非父親,之後不妨問問女兒,有沒有克服這些困難與掌控自己的信心。」
「幫不上忙的父親很可憐啊."
「不要考慮陪讀,把保險箱放下後就去上班好了。在女兒的角度思考,
這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姬懷素在胸前交叉雙手:「殘忍。無情。冷血。沒有一點人情味!難以置信這是我們要給出的見解!」
「你上小學時會樂意姬先生陪讀嗎。」
「開什麼玩笑給我速度回家裡喝茶去。」
楚衡空重重嘆氣:「我當年天天聽這樣的話所以才懂啊———"
姬懷素很自然地無視了搭檔的碎碎念一一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某段時間在校園出任務時的體驗一一而後拿出了第二封信。
這個莫名其妙的讀者來信環節居然還要繼續嗎,到底是從什麼渠道搜集的意見,不如說這基本人格調查打算搞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