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炁千秋
不朽機內部，程序緊急重啟。真械之外的世界，岩刀無情殺來。殺手一言不發，甚至沒有聲息，他如同另一台人形的機械，其行動本身僅為了無情的殺伐。
岩刀淺淺划過裝甲，不朽機退後一米留足距離。它的三條針足驟然暴起，完美合金延長變形化作刀鋒，極速的震盪使足刀變為觸之即死的銳器。
腳腕、心臟、頭顱，瞄準要害的三刀同時斬出，織出必死的刀網。楚衡空微微後仰閃過迎頭一刀，左腳前踏踩中下方的針足，同時反手倒持岩刀迎出，
正格住刺向心臟的刀鋒！
若在戰鬥剛開始的時候，楚衡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會亡於刀下，但現在不同。他能夠反應，能夠反擊，能理解不朽機那堪比神速的行動。一股莫名的力量流轉於筋骨之中，使得這個男人近乎脫胎換骨。刀刃與針足僵持的瞬間他無言擊出觸手，燃燒的觸手抽中那條未能斬出的針足，燒毀即將發力的姿態調節噴口。
不朽機收刀側移，藉助受擊的慣性調節身位。它的左肢流水般打出，鉗般的裝甲上閃著金色的光華。配備幽體滅力場的重擊，一旦命中就將燒毀敵人的精神。楚衡空順勢將岩刀刺入地面，他用一根手指頂看刀柄作為支撐縱身躍起。
不朽機的拳擊僅擦過他的衣擺，他在半空中倒立旋身出腿，勢大力沉的側踢命中赤瞳，在純白裝甲上留下凹陷。他的攻擊力竟然超越了程序模擬的極限，僅憑肉體凡軀就可擊傷完美合金。
撞鐘般的轟響響徹山谷，轉瞬之間楚衡空連出三腳，中招的不朽機被踢得後退。它緊急調整程序開啟反射裝甲，變形的針足斬向入地的岩刀。楚衡空右手一抹拔出岩刀，以後空翻閃過針足斬擊。飛旋的氣流中閃過五道碧影，五枚葉片飛刀脫手而出。其中四枚被裝甲反震破碎，但最後一枚突破了防禦，刺入不朽機的針足。
世上沒有真正的無敵，不朽機反射物理攻擊的機理，是裝甲表層的一體化能量護盾與以此為基礎生成的反向高頻震動。短時間內收到青燒與龍紋槍的兩次攻擊，一體化護盾已被暫時打破。此刻裝甲供能效率下降，只要以相反的頻率擾亂裝甲表面的震盪，凡人的刀劍也可擊傷不壞的金屬！
野心之火熊熊燃燒，隨針足上的傷口侵入機體內部。不朽機開啟修復功能，無視外部裝甲的損耗，優先修復提供機動力的腿部。驗算程序尚在調整，戰鬥邏輯初步修復，它增加噴口出力，提高行動速度。驟然加快的速度令不朽機化作模糊的白影，而沉默的楚衡空同樣發力追來，野心之火在他的身後飄揚，猶如塵埃中燃燒的青色流星。
他們廝殺，閃躲，追逐，拼鬥，光芒自風道之底閃爍到近乎垂直的山壁，又掠過瓔落山峰來到西方的平原。鎮中眾人早已捕捉不到戰鬥的痕跡，
唯有在遠方飛速閃爍的兩道光輝。
人們驚、喜悅、卻又不解。男人的勇武仿若神明下凡，可此處早已沒有神明和救贖。違反根本邏輯的一幕切實發生，鎮民們無意識地呢喃。
「他是——怎麼做到的？」
低威脅。極高威脅。低威脅。極高威脅。自相矛盾的告警以微秒為頻率出現，垃圾文件大量產生，與尚在重啟的驗算程序一同占據運算資源。不朽機索性關閉戰力評估模塊，用本地資料庫進行二次校核。
所有的信息都顯示楚衡空的戰鬥力正以秒為單位上升，其上升速度遠超武修士的正常波動，甚至接近一條筆直的線。幽體篡改攻擊嚴重干擾了驗算程序，使它沒能識別出這顯著的異常指標。它以鉗和足格擋斬擊，只修復必要部位，最大限度保留對惡魔塗層。赤目閃動間敵人的各項信息流入計算中樞、血壓、心跳、體溫、呼吸。
一個顯著異常的指標出現。呼吸頻率為0。敵人沒有呼吸-·
從戰鬥開始直到現在的150秒內，敵人沒有進行過一次呼吸。
無呼吸的敵人。在寂靜中上漲的威脅。無需檢索，離線資料庫中立刻彈出對應告警。以往的戰鬥資料中曾多次觀測到同類異常，這是質點3，心劍修士的特徵！
巨鉗合攏，如禮佛般推出的一擊擦過岩刀，令楚衡空飛出百米開外。他在半空中伸展肢體，眼耳中的意氣將環境信息送入腦中。他砸穿三塊大石，
砸入玉色的山壁。這一記重擊令骨骼斷裂4根，然而雄渾的意氣拼接了碎裂的骨骼，使他的姿態不至於崩潰。
刺擊。斬擊。即將發射的射線。楚衡空的視線流轉，攻擊前的徵兆盡入眼中。他大力踩踏山壁，如衝刺般直衝而出。在這短短瞬息間他的速度再次增長，攻擊到來時他已來到不朽機側方。
岩刀入鞘，他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斬出30道斬擊。刀光縱橫連成鋒銳的線，仿若劍客在無盡遠處出刀，數不盡的斬痕將整片區域斬做破片！
「楚衡空，再快點！」凡德急切地道，「只剩189秒了，再慢就來不及了！」
急躁如劇毒般侵蝕精神，凡德心急如焚。旁人只見到楚衡空隻身與真械抗衡如神兵天降，可唯有它知曉這份力量之後的沉重代價。別說區區巧手，
如今楚衡空的力量和速度已超越了質點2武修能達到的極限，這份不合理的強盛背後是他所付出的代價，與死亡相鄰的代價！
呼吸靜止。血液冷得像冰。視覺近乎半毀，層次不一的血色描繪出敵人的行動。心臟不自然地脹大，好似有一枚炸彈在體內擴張，這具軀體隨時都將粉身碎骨。他聽不清凡德的聲音，刺耳的雜音侵占神經，那是骨骼折斷後又被拼起的聲響，是肌肉斷裂後被強行接續的噪音。
他感覺自己好像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沉默的殺手與真械廝殺，另一個早已倒下，在深不見底的海潮中沉淪。沉靜的海底中有男人的聲音迴響。那是不久之前姬求峰的教導。
衡空，武修為何而強？
因為意氣。
對，因為意與氣。升變後得到的佚秘，使得我們得以發覺潛力。窮極武煉的修行，讓我們從招式中凝結出意。意是武學的神髓，氣是武者的根本，那歸根結底都是生命的力量。因而你可以燃燒血液，製造意氣。而你覺得，生命在何時最為強盛？
生死關頭。
這就是你今日要學的秘法。你要在與死亡最近的時刻—----爆發出至強的意氣！
那是楚衡空有記憶以來最痛苦的修行。在胸中溫養一口意氣，而後停止呼吸，抑制心跳，在近乎自殺的情況下開展戰鬥。每時每刻死亡的危機都在逼近。他一次次昏迷，被叫醒，而後繼續殘酷的戰鬥。
他所能依靠的僅有這區區一口意氣，以求生本能逼迫意氣壯大，逼迫自已超越極限。起初他根本無法堅持，其後他逐漸能掌握將死的軀體，第十五天他第一次維持住意氣不散，第二十天他成功把握住意氣的流轉。越靠近死期意氣越強，越是苦痛實力增加越快。他一次次挑戰極限，加深研習。在離開洄龍城前，他最多能堅持一個小時。在鍛骨初步完成後，他知曉自己的極限已經攀升，於是他制定了這個簡單而瘋狂的計劃。
在戰鬥開始的第一擊便集中所有的力量，將僅限一次的青燒攻擊作為盛大的障眼法。把重要的陣法加持放在凡德身上，趁機對不朽機使用催眠術。
凡德只下了一個最簡單的暗示。
楚衡空很弱小。
楚衡空沒有威脅。
然後拖延時間，盡一切所能拖延時間，用啟蘇爭取的時間增強秘法的效果。直到生命來到瀕危關頭，暴漲的意氣使凡人超越極限。意氣會支撐殘破的身體，意氣會提供無盡的力量，這份力量隨死期接近而提升，堅持時間越久，越是靠近死亡，其效果就越加顯著。
在呼吸停止十五分鐘後，楚衡空的力量、速度、反應能力等綜合實力變為先前的一倍。
呼吸停止三十五分鐘後，變為先前三倍。
五十分鐘，五倍·—.
而如今，他已閉氣一小時三十六分鐘八秒。意氣自骨骼中瘋狂噴涌，如一條長龍游於四肢百骸，肌肉骨骼一旦傷損就會被直接修復，反射能力與動作精度堪稱匪夷所思。從沒有一個低階修士能堅持如此長久，也從沒有一場戰鬥能給予修土們如此充分的準備時間。在這史無前例的契機下，楚衡空早已突破理論極限，他的綜合實力變為常態下的——·
十三倍！
這就是唯有心劍修士方有資格修行的絕技。龍泉鄉秘傳·一千秋！
風聲激盪，殺氣刺目。沉淪的意識飛離海底，以苦痛為鎖鏈回歸身軀。
橫刀抵禦攻擊，伺機刺向真械。岩刀因反射裝甲而震離，鉗狀的鋼拳砸中胸膛。肋骨碎裂，心臟停跳，血與臟器的碎片湧入喉中。男人退後一步。
他咽下血液，咽下聲音，後退時觸手化槍刺出。死期逼近，男人心中意氣暴漲，速度與力量再次提升，這一刻他的速度凌駕於真械之上，天槍擊入不朽機的傷口阻斷修復，野心之火的湧入激起電火花的狂舞。
攻勢被打斷，體內器件損毀，不朽機後退一米。它的獨目中閃過赤光，
驗算程序即將重啟完成，現有的計算資源足以進行初步自檢。能量儲備49.4%，以補充資源為目標。射程距離驗算完畢，目標鎖定，能量集中。物質裂解射線發射。
毀滅的紅光激發，以不可觸及的天威滅絕前方的一切物質。沒有物質能在這道光芒下存活，即使是武修的身軀在射線之前也與廢土無異。武者被紅光淹沒，人形輪廓瞬間蒸發，但那不過是留於原地的殘影。真正的楚衡空矮身前沖，以近乎緊貼地面的角度閃過射線。
他鼓舞力量揮出沉重的拳，這一拳正中不朽機的底盤，將真械打得後仰飛起，令破滅的光束射向天空！
當基本的素質與真械來到同一水平線上，視野也就隨之拔高。究體真械的設計的確完美，它所配備的功能足以應對所有情況。但這結論需要一個預設的前提，那就是「不朽機」這一型號的用途。
究體真械·不朽機，是以「回收資源」為目的設計的機械。它是工具而非兵器，是匠人而非士兵，因而它的攻擊威力有足但欠缺精密，當敵人擁有與不朽機同台競技的實力時，這份身份的差異就將成為它的弱點。
再一次驗算失誤，耗能極大的射線未能回收充足資源。楚衡空的身影從正面消失，不朽機導入最新數據，修正攻擊模式。它沒有熄滅裂解射線，紅光反而越加熾盛。有成百上千道細線自光中抽離，它們曲折，迴旋，摺疊，
如千道必滅的血針刺向地上的武者。
物質裂解射線·遍歷模式。
針般纖細的光線如雨落下，一道綠影突出逃離追殺。楚衡空果斷收刀放棄追擊，他以毫釐之差閃過光線，其行走之處土地消失，留下空無一物的空洞痕跡。不朽機自身不動維持射線放射，其鉗狀肢體金光閃爍，被壓縮的力場化作飛彈直衝楚衡空的面門了。
前沖之勢瞬時停止，武者90度轉向登上側方山坡，赤色射線整齊劃一地掉頭，形成尾隨其後的重重尖利銳角。岩刀已在先前的交擊中達到極限，因而楚衡空不再動刀，他在奔走時不斷投擲葉片，以落葉飛刀維持攻勢。
然而不朽機已重新調整反射裝甲的頻率，白色外殼上波紋激盪，所有葉片都被彈飛。楚衡空放眼望去，只見赤色光芒鋪天蓋地，金色飛彈無孔不入，每一道都是致死的攻擊，每一擊都會讓戰局無法挽回。他知道自己還能更快，可是現實中已沒有閃躲的空間。
先前的閃躲讓周圍變作無物的空地，天地間均是肅殺的光芒。不朽機遠在50米之處，這50米的距離被物質裂解射線完全清空，他縱使神速也插翅難飛。直覺比思考更先一步得出結論。他聽到凡德在吼叫。
「再快些！還剩10秒鐘！！』
一小時40分鐘。這就是楚衡空預估自己能堅持的極限，也是這場戰鬥最終的期限。10秒鐘後無論不朽機狀況如何他都會因軀體崩潰而死，或是因一千秋的解除而敗亡。還有9秒，攻勢依然密不透風，他向不朽機的方向突進，身後立足點被擊潰。8秒，攻擊自所有方位來襲，武者軀體被光線淹沒。
一道碧綠色的樹葉立起，如護盾般將楚衡空包裹！
落葉的第二效果，維持一秒的「歸根」。楚衡空指間的落葉隨之回歸，
然而其將離的殘影卻被金光擊潰。不朽機的攻擊遠超常規範圍，它的幽體埋滅力場甚至能將思念毀滅。落葉形成的護盾瞬間摧毀，可是紅光間卻已沒有武者的身影。他出現在五十米之外，出現在不朽機的後方，因光芒而生成的陰影處。
鐵蜘蛛手甲，影子移動。
第7秒。不朽機中斷裂解射線，停止激發飛彈。它轉身撤離，調節噴口卻被重拳砸毀。楚衡空的拳頭劇烈顫抖，不朽機身軀各處出現迴旋的波紋。
此時驗算程序的重啟終於完成，一條早應出現的告警升到應對序列的最高級。
偵測到體內存在374道能量反應楚衡空擰拳，發力，最後一道力量注入鋼鐵，此前打入的所有氣力同時激發，如紛亂的星辰擊潰天幕。不朽機體表近三分之一的裝甲碎裂，暴起的電火花仿若星光。
龍泉鄉秘傳·亂星！
凡德的催眠術既是為了讓一千秋有時間蓄力，也是為了在這過程中埋下亂星的種子。他們一開始就知道真械的防禦難以擊破，因此楚衡空將勝負手賭在了這招秘傳上，用曾經了結貝森分身的絕技作為決定勝負的一擊。
第6秒。裝甲碎裂，內部結構暴露，不朽機的赤瞳混亂地轉動。這就是僅此一次的機會，本戰唯一的生機。楚衡空收縮觸手，天槍擊出時他看到一抹純白的光。
那是不朽機的裝甲碎片，被擊飛後以違反邏輯的軌跡飛來，似一道薄到極致的劍影。劍影入目的瞬間他什麼都看不見了，碎片如刀鋒般抹過，將楚衡空的雙眼完全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