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好一個拿來主義!
王允卿和楊拉玉走後,張起峻一個人在屋裡靜下來,想起王充卿懷疑人家報刊會不會給他刊登文章的話,也覺得有道理。
這個時代報刊用稿的風氣其實還是比較清正的,只要文章寫得好,合乎報刊的報風,一般都是會採納的。
張起峻相信他的文稿無論在思想厚度方面,還是在文筆方面,質量應該是能夠達到報刊刊登的水準的。
只是這裡面還是有一個文章的思想和文風符合不符合報風的問題。
他現在毫無文名,這篇題為《中西醫之我見》的文章又有些逆如今的主流思潮而動,不見得會有報刊給他刊登啊。
那該怎麼辦呢?
不如先寫幾篇符合如今主流思潮的文章打打名聲?
可過於激進的文章很明顯是不能寫的,而符合思潮的四平八穩的文章,以他的文筆水平寫到能登報的水平不難,可要指望靠這樣一些文章打出名聲來就難了。
他開始努力回憶前世學過或者看過的民國時期的文章,結果回憶起最多的就是樹人先生的文章。
不如偷一篇樹人先生的文章來打打名聲?
他忽然萌生出這樣一個可恥的念頭來!
樹人先生如今已然成為大作家了,四年前寫的那部《狂人日記》,去年寫的那部《阿Q正傳》,以及其他一些文章,讓樹人先生如今文名大振,已經被視為文學革命和思想革命的急先鋒了!
樹人先生的過於激進的文章是抄不成的,那他如今還沒有發表出來的文章,
哪篇比較適合偷過來呢?
張起峻仔細回憶著前世看過甚至學過的樹人先生的一篇篇文章,不長時間就篩選出一篇寫得相當出彩的文章來一一《拿來主義》!
樹人先生的這篇文章寫於1934年,距離如今還有十二年呢,可是這篇文章用於如今卻更加地符合思潮,也更加切中時弊!
而且最關鍵的,這篇文章和他眼下寫的這篇中西醫對比文章很登對!
我們可以把符合科學思潮的西醫「拿」過來,但我們也不必貶低和拋棄義們的傳統中醫!
對!就偷這篇文章!
「對不起了!樹人先生!為了中醫大業,我今天得對你來一次拿來主義了!
張起峻很沒有牙齒地對著印象中樹人先生的居所拱拱手,然後就鋪開筆墨開始默寫這篇《拿來主義》。
這是一篇被選入中學課文的大作,又不太長,前世老師是要求他們全文背誦的,所以對這篇文章他至今都記得很清楚,以他如今的調動潛意識記憶的水平,
幾乎可以把全文流暢地默寫下來。
但當然不能完全照抄,那篇文章中寫的事情,有些這個時間點還沒有發生,
另外,樹人先生對當局辛辣的嘲諷,他一個商人還是別這麼去寫的好。
所以,默寫下來文刪去了一些文字的《拿來主義》,格調肯定是比不上原作了。
幸好這篇文章核心的部分是完全可以用的。
這樣一來,經他刪改的這篇文章即便不能像原作一樣打一百分,打個九十分還是可以的。
寫完後,他把這篇《拿來主義》用買來的牛皮紙信封裝了,派沈敦子把這封稿件送到騾馬市大街魏染胡同去,此時北平的第一大報《京報》編輯部的地址就在那兒。
送走這份稿件後,張起峻以為得等個十天半個月的才會有反饋,但沒想到,
第三天就有了反饋,並且,竟然是《京報》的社長邵振青按照信封上的地址親自來找他了!
當然,對方只是路過順便來找他。
但一個堂堂的社長竟然會因為一篇稿件親自登門拜訪一個陌生的作者,這也太出乎張起峻的意料了!
可見對方是何等的求賢若渴!
觀這位三十多歲的社長一身西裝革履,文俊儒雅,作為《京報》如此一家重要大報的社長,在歷史上肯定是有一些記載的,但張起峻努力回憶了一下卻是沒有這方面的記憶,這讓他暗暗感嘆前世涉獵到的歷史信息終究還是很有限的。
不過這幾天為了投稿,他倒是打聽過《京報》的情況,傳聞這位邵社長慷慨豪爽,交遊廣泛,上至總統、總理,下至僕役百姓,他都靠得攏,談得來。
並且此人很重交情,也講排場,經常在酒樓飯館宴請賓客,以期從客人的談話中捕捉新聞信息。
他也因此被稱為「新聞全才」,總是能搶到不少獨家新聞。
「呀!真想不到張先生這麼年輕!對不起,我還是想靠實一下,這篇《拿來主義》真是張先生您寫的嗎?」
初步的互相介紹和寒暄過後,邵振青看著張起峻過分年輕的面容,還是有些不相信《拿來主義》是出自張起峻之手。
畢竟這篇《拿來主義》寫得太好了,立足現實,思想獨到,見解深刻!既否定和批判了當今的一些全盤否定自己的文化,主張全盤西化的錯誤思潮,也批判了一些無視外面的先進文化,主張全盤復古的思想。
這樣的文章,沒有對文化和歷史的深刻洞察是寫不出來的!
此外,這篇文章運用了豐富的比喻和象徵手法,說理充分,文風老辣,嬉笑怒罵皆文章,沒有深厚的文學功底也是寫不出來的!
這樣一篇讀得讓他邵振青拍案叫好的文章,竟然出自這麼年輕的小伙子之手?邵振青真的很有些難以置信!
「邵先生,我是主張對外來文化要勇敢地有鑑別地吸收的,同時也絕不能認定外來的文化就全都是寶,我們的文化就全都是草,對我們自己的文化就棄如履,我們要在吸收外來文化的同時,也要珍惜和保護好我們自己的文化遺產,比如我們有幾千年傳承的中醫文化!不知道邵先生對這篇文章的觀點讚同嗎?」
張起峻迴避了硬性回答《拿來主義》到底是不是他寫的問題,可是他說的話,自然地就會讓邵振青認為《拿來主義》就是他寫的。
這算是張起峻在這件事上給自己的良心留了最後一絲絲底線。
「很好啊,好一個拿來主義!對他們送來的東西我們不見得要接收,可是他們好的東西,我們確實要勇於去拿!要動腦筋去拿!張先生!你這篇文章真的是振聾發啊!」
風度翻翩的邵振青再次緊緊握住張起峻的手道。
「聽張先生口音是北疆省那邊的人吧?不知如今在哪裡高就?」
這副樣子,大有一副惜才愛才,想要把張起峻招攬到報社的意思了。
「邵社長,在下確是北疆省人,如今辦了一個皮毛廠和藥廠,這次是為生意上的事來北平的。」張起峻道。
「皮毛廠?藥廠?————」邵振青聽了一時有些懵逼,在他的印象中,這完全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一個人怎麼可能又搞皮毛廠又搞藥廠?
「是這樣,邵社長,在下起初學醫,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和皮毛加工業結緣,
就搞了一家皮毛加工廠,然後有些余財後又入股了一家醫館,並辦起了一家藥廠。」張起峻簡單解釋道。
邵振青聽了噢了一聲,其實還是不太理解,不過初次見面自然也不好深問,
就問道:「生意如何?」
「皮毛加工這塊還可以,我們從國外進口了一些機器設備,提高了皮毛加工效率,也提高了產品的質量,目前產品在北平和魔都等地很受歡迎。醫館和藥廠目前也正在發展中。」
邵振青聽了又噢了一聲,隨即問道:「張先生是做生意的,聽起來這生意做得很不錯,如今看起來張先生也剛弱冠,不知怎麼會寫得這麼一手好文章?張先生別誤會,本人沒有絲毫貶低商人的意思,只是一個人的精力終究有限,張先生是如何做到兩不相誤的?」
這問題確實很困擾他。
但張起峻也沒辦法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他就微笑道:「在下聽說最近文壇上出了一個很了不起的作家,寫了《狂人日記》和《阿Q正傳》,可這位作家卻並非搞文化的出身,卻是一個學醫的。所以說,哈哈,搞文化這種事,在下認為其實功夫在文章外。"
邵振青聽了微微愣神一下,隨即大笑道:「哈哈,張先生年紀輕輕,不僅才高八斗,還是一個妙人!不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如此說來,寫文章的功夫確實在文章之外啊,紮根於現實的生活,才是寫文章的最大的養料啊!張先生經商還能寫出這麼一手好文章,再次證明了這一點!」
張起峻哈哈一笑:「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