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去了廁所洗鞋。
從廁所出來,榮昭南回了房間,不由自主地看向對面新床的小花枕頭。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枕頭,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榮昭南臉色冷了冷,索性躺回自己的舊床上,閉眼養神。
不過同床共枕幾個月,他居然習慣了有人在身側睡著。
不知道那個女人什麼時候回來。
不會又遇上什麼不好的破事兒了吧?
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腦海里出沒的都是一個嬌小窈窕的影。
……
舊貨市場這頭。
寧媛和圖哥、柳阿叔幾個吃著午飯,她看著攤位前的那些古董舊貨,猶豫地道——
「這次除了山貨,爺爺讓我拿了個家裡祖傳的碗出來,想換過年錢……」
圖哥邊啃包子,邊拍胸脯,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么妹兒,不早說嘛,圖哥幫你掌掌眼,貨好的,哥幫你收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幫這可憐的么妹兒瞅瞅。
柳阿叔也點點頭:「叔也幫你看看。」
寧媛要的就是這效果,有行內人幫掌眼看貨,眾目睽睽下坑人也不容易。
她小心地把框裡最下層稻草包的碗拿出來。
等到那隻白底瓷碗拿出來之後,圖哥一看,就眼睛亮了起來:「喲呵,居然真有雍正年間的好貨啊。」
柳阿叔和周圍幾個阿叔、阿伯做舊貨古董買賣,當然也是識貨的。
一幫人湊在一起看了半天。
「叮!」圖哥小心地用指甲蓋敲了下瓷碗,又端詳了碗半天。
他忍不住砸吧嘴:「嘖,這瓷釉、這琺瑯真不錯!」
寧媛一臉『期盼』地看著圖哥:「圖哥,這個碗能值多少錢。」
圖哥瞬間遲疑起來,原本他以為也就是些有點年頭的小破瓷碗,這年頭誰家裡沒個把這種老物件。
衝著這小丫頭嘴甜又可憐的份上,他願意頂格價收,幫襯她一下。
想不到,竟然還真是好東西。
這就不是幾塊錢能收的了,人都是貪心的,無奸不商嘛。
他遲疑了一下,做出心疼的樣子:「這東西還行,就是不成套,而且是白底的,要成套的藍底胎釉,那價格就上去了。」
一聽圖哥這麼說,柳阿叔幾個人都知道他這是打算壓價收了,表情都有點異樣。
可做這行,又有幾個是能不壓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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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先開價了,按照行規,他們就不能再出價,這是惡意競爭,壞規矩。
寧媛仿佛一無所知地,衝著圖哥笑了笑:「我相信哥是好人,一定會給合適的價錢,您說多少錢?」
圖哥仿佛一咬牙,比了個手勢:「這東西就十五塊吧,哥給你收了,念著哥的好。」
柳阿叔的眉頭就擰了起來,這傢伙剛才還義憤填膺把自己當哥,這就開始坑小姑娘了?
但他也不好拆台。
寧媛一臉驚訝:「真的,給這個價格!?」
圖哥看著寧媛的表情仿佛在驚訝他的出價那麼『高』。
他眼珠子轉了下,吃了多大虧似的嘆氣:「是啊,我也是看你可憐,才出那麼高的價格。」
畢竟她那一袋子山貨,今早賣得那麼辛苦也就賣了十塊錢不到呢。
一隻碗就十五塊,快抵得上最低檔次學徒工的工資了,小丫頭被驚到也不出奇。
寧媛下一刻忽然垮了臉,從圖哥手裡一把將碗拿回來,噼里啪啦就說開了——
「這是雍正年間官窯的碗,這色、胎釉肥潤、這碗底的款識精巧,還有這琺瑯哪樣不是宮裡的精品呢?」
「這白底琺瑯碗比藍底的要珍貴多了,成套的是罕見的極品!」
「這隻碗,有人下鄉一百塊收,我爺爺都沒賣呢的!」
宮不宮裡的,她也不知道,反正扯唄。
雍正年間的琺瑯碗確實以白底為貴,因為只有白底才能更好的彰顯琺瑯彩料的精美!
寧媛跟個機關槍似的巴拉巴拉掃射了一堆話,把大傢伙都鎮住了。
這看起來啥也不懂的村里丫頭居然懂那麼多。
她很委屈地低頭,雙肩聳動:「爺爺說我一個丫頭出來賣好東西會被騙,我說世上都是好人多,圖哥,你還吃了我的包子呢,為啥要欺負我?」
眾人看向圖哥的目光頓時滿是指責。
柳阿叔忙著寬慰寧媛:「小妹兒,你莫哭啊,這不還有阿叔呢嗎?阿叔絕對不欺騙你,一百一十塊收你的碗!」
圖哥表情精彩紛呈——這小姑娘是鄉下來的嗎?
她哪裡是什麼都不懂,她懂行得很,張嘴都是行家話。
他沒好氣地看向柳阿叔:「柳阿叔,你這是裝心善,搶我生意呢,這是壞行規的!」
柳阿叔同樣沒好氣地懟了回去:「行規也不能讓你這麼欺負小姑娘吧,她男人跑了,已經很可憐了,還有爺爺奶奶要養!」
邊上幾個攤主也跟著幫腔:「就是啊,哪能這樣呢,誰頂著投機倒把罪的風險出來賣東西不是為了養家?」
一來,他們也吃了寧媛的包子,大家也都認識了,不好看著她被坑。
二來,這姑娘是懂行的,擺明坑不了她,乾脆做個順水人情。
圖哥又鬱悶又憋氣,早知道他不吃她包子。
他湊到寧媛面前,嬉笑道:「么妹兒,我這也是一時間看走了眼,你給哥一次機會補償,哥給你一百二十塊?」
柳阿叔瞧著他還跟自己競價,黑了臉:「你……」
「我什麼呀,按照規矩,我先開口、先鑒的寶,就有優先收貨的權!」圖哥不客氣地道。
寧媛心裡樂了,嗯,這就是她一上午盤舊貨市場要的效果!
如果不是大家都熟絡起來,柳阿叔這幫人也不會出聲抬價了。
她垂下眼,很老實又無辜的樣子:「爺爺說,要一百五十塊,他才考慮賣呢。」
這話一出,圖哥就瞪大了眼:「一百五十塊,他怎麼不去搶啊?」
這東西,到時候拿到東南邊的渠道上去賣,給能賣幾百塊,可那是倒了幾手的價格啊!
他們這小縣城的舊貨市場,哪能那麼貴!那還有什麼賺頭?
別說圖哥,就是柳阿叔幾個都表情有些不太好。
一百五十塊可是幾十年工齡的熟練頂級技工兩個多月工資了!
寧媛伸手拿過稻草,開始把碗包起來,邊說:「爺爺說了,他餓死也不會賤賣他祖傳的東西,東南那邊省份的人來收這個東西,能賣大幾百塊錢呢。」
唐爺爺的名頭就是好用。
圖哥和柳阿叔幾個攤主聽到寧媛說的話,臉色也變了變。
他們這幫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
但都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正式工作,被叫做二流子,扒火車走南闖北地收貨。
他們當然知道東南那邊省份指的是靠著香港和閩省的意思。
只是沒想到小姑娘的爺爺懂那麼多,看來也不是一般人啊。
柳阿叔蹙眉看了眼圖哥,忽然問:「你收不收,不收我要了。」
圖哥猶豫了:「這……也太貴了。」
收了也不是沒有利潤,就是利潤會薄很多。
寧媛卻看向柳阿叔:「阿叔,你真的收嗎?」
柳阿叔剛要張口,圖哥突然拔高了聲音:「行吧,一百五十塊,我收!!」
柳阿叔徹底拉了臉:「你這傢伙……」
圖哥乾笑:「行規、行規,老哥,承讓!」
說完,他也不看看柳阿叔,就看向寧媛:「行了吧?么妹兒,給我包起來哦,包仔細點!」
寧媛笑容甜甜的:「哎,好嘞。」
她手腳麻利地給他「打包」。
圖哥則從自己內褲最裡頭的袋子摸出一把錢來,數了十五張大團結。
他點了又點,呲牙咧嘴,無比肉疼地遞給寧媛:「吶,吶,么妹兒,收好咯。」
寧媛:「……」
這帶著男人內褲騷味的錢,她有點不想收啊……
她連榮昭南的內褲都沒摸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