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了一會,他的指尖在觸碰到裡面一個小小硬物的時候,頓了頓。
榮昭南瑞鳳眼裡精光一閃——找到了。
上次幫她撿行李,連她的內衣,他都摸索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她藏的東西。
原來藏在枕頭裡。
榮昭南從枕頭心裡,摸出了一個褪色的小小絨布袋子,倒出來一枚翡翠辣椒。
他把手裡的翡翠辣椒對著窗邊的光,看見上面有一個篆刻的"寧"字。
這翡翠辣椒,綠意深濃,水頭極好,雕工精緻,一看就是大家手筆。
寧媛家是什麼條件,竟藏有這種頂尖兒的翡翠把件?
榮昭南若有所思,懷疑愈深。
……
寧媛去村小隊辦事處之前,先花了一個多鐘頭去一趟公社附近的供銷社。
忍痛從自己僅有的三塊錢里花一塊錢稱了一紙包的水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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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趕到村小隊辦事處的時候都快晌午了。
老支書看著她提著東西進來,蹙眉:「寧知青……」
寧媛輕咳一聲,把水果糖放在桌子上,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喜糖,謝謝老支書昨天幫我說話。」
老支書一愣,放下水煙筒,皺眉:「寧知青,你真的想好了,要跟那個下放改造分子領證結婚?」
這水果糖也不便宜,這年頭,村里人也就逢年過節和結婚才會買糖。
也是頂漂亮的一個小妮兒,還是省城人,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寧媛嘆了口氣:「老支書,你覺得我不領證,這名聲還能要嗎,寧南市絹紡廠招工辦來的人還會要我嗎?」
老支書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頭吧嗒、吧嗒地抽水煙,沒說話。
昨晚寧媛忽然和榮昭南成了「對象」,還同處一屋,之前他們壓根就沒什麼交集。
他當然也知道不對勁。
下鄉的知青們這兩年為了爭回城指標,鬧出來的事兒,他多少也有耳聞。
可是,就像寧媛說的——如果她不領證,名聲只會臭大街。
生活作風不好,思想道德敗壞,誰會要?
就算招工辦的人之前本來看上的是寧媛,出了這檔子事兒,也不會再把招工回城的指標給寧媛。
「行,那我讓辦事員給你開證明。」老支書嘆氣,點點頭。
就是這姑娘,可憐了,要賠了自己一輩子。
寧媛瞧著村支書的表情,就知道老支書在同情自己。
她需要的就是這份同情。
寧媛坐下來,眼巴巴地看著老支書:「老支書,您看,榮大夫不能離開村里,但我們得去縣裡辦事處領證,怎麼辦吶?」
他們村離那寧縣城不算遠,也就四十多里地,可榮昭南沒辦法離開村里。
老支書眉頭一蹙,這是個問題啊。
他們這裡知青嫁娶的事兒有,但確實沒有下放牛棚改造的特殊分子還能結婚的。
「我……能不能請人幫忙代領?」寧媛看著老支書皺眉頭,她小心地支招。
她一路上想過來,這年代可沒有什麼攝像頭、人臉識別、戶口身份證聯網。
代領結婚證的事兒也不出奇。
只要她能在隊裡給榮昭南開好證明,再找個男的去縣裡領證,別亂說話就成。
老支書一愣,看著她的表情有點古怪。
他印象里的這個姑娘是個老實孩子,大部分時候是內斂沉默,埋頭幹活做事,任勞任怨。
還能想出代領證的法子?
寧媛垂下閃過冷意的眸子,做出無奈的樣子:「不然,我還能怎麼辦呢?沒名沒分嗎?」
她如果和榮昭南領證了,是法律上的夫妻。
至少,王建華那渾蛋再敢騷擾她,別說他還想回城,那就是調戲婦女,流氓罪!
她比其他人多活了一輩子,哪裡可能還是當初少女時代的包子性格。
畢竟,肉包子打狗,只能有去無回。
老支書見小姑娘萎靡可憐的樣子,同情心又占了上風。
他琢磨了下:「行,我先讓人給你們開證明,明天我讓華子去縣裡拉一批農藥,順便也幫你領證。」
華子是老支書家裡三兒子,也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寧媛頓時高興起來,站起來就朝著老支書鞠躬:「多謝老支書!」
「你啊,把糖拿回去吧,以後日子不容易。」老支書搖搖頭,把水果糖推回去。
他自己三個兒子,唯一的小女兒和寧媛一樣大,難免覺得這姑娘跳火坑。
跟著成分不好的男人,以後生的孩子別說當兵和找工作了。
讀書考學都困難,只能一輩子沒出息。
寧媛搖頭,按住糖:「您幫了我,這是喜糖!給小國華他們吃!」
老支書家可有好幾個孫子、孫女。
她這人情就得做到位!
老支書見她堅決不收的樣子,就想了想:「這樣吧,村小學倉庫還有些以前大隊裡淘換下來的辦公舊家具什麼的,你看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找個板車拖回牛棚那邊。」
那榮昭南雖然給村里人看病,但是兜里比臉上還乾淨呢,窮得叮噹響。
牛棚破屋裡什麼情況,他也清楚。
寧媛聞言,高興極了,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又朝著老支書鞠躬:「謝謝老支書!」
大隊淘換下來的,那能用上就是好東西!
總不能還比榮昭南那解放前乞丐破屋似的東西差吧?
寧媛很快借到了板車,背上板車繩子,拖著車就朝山腳下牛棚的方向走。
榮昭南不能離開村子,但是可以跟她一起在村里搬東西!
已經到了晌午下工的時候,不少村里人和知青們都要回去吃飯了。
看著寧媛拖著板車埋頭走路,沒有人和她打招呼,都只是遠遠地看著竊竊私語。
畢竟,她是個「自甘墮落」和改造分子混一塊的人。
唐珍珍和黃學紅、覃曉霞一幫人扛著鋤頭瞧著寧媛的樣子。
黃學紅幸災樂禍:「你看她那倒霉樣,活該!」
唐珍珍卻眼底閃過狐疑,奇怪,寧媛看起來不像被王建華糟蹋了的樣子啊。
王建華那傢伙沒得手?
……
寧媛懶得理會別人的目光,她拖著板車回到山腳下的牛棚和小屋。
可遠遠地,她卻看見榮昭南被四五個戴著紅袖章的人押在了牆角。
她一驚,扔下板車,就往牛棚跑去。
「各位同志,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她和榮昭南現在算是一損俱損,至少在榮昭南回城前,她不能讓他出事。
這時候,從小屋裡走出一個中等身量,結實挺拔的人影。
「寧媛,你不要怕,榮昭南耍流氓侮辱婦女的事實,大隊裡已經知道了!」
看著對方,寧媛怔住了。
面前戴著工人帽的年輕男人,是典型時下審美最受歡迎的國字臉,挺鼻,單眼皮,眉眼正氣。
男人上身一件村里少見的海魂衫、外面是綠色軍外套、深藍色工裝布褲讓他看起來英氣十足。
寧媛愣愣地看著年輕的男人片刻,不由自主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五味雜陳——
「李延……李書記。」
他是管著好幾個村小隊的大隊書記,也是……
她上輩子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