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磐怎麼可能會說這句話,更不願被她牽著鼻子走,眼下氣勢已經是落於下乘,他還想掰回來,於是話鋒一轉——
「今日就算是你外祖父在這兒,也不敢這麼同我說話,你不經我同意擅自翻牆進商會,我看在微生家的面上,對你一再忍讓,可從進門到現在,從始至終,你有無一個晚輩該有的禮貌?真是不知所謂!」
瞧著葉磐理直氣壯地端起長輩姿態,沈桑寧覺得好笑。
「晚輩?」她不可思議地重複這兩個字,反問時自帶上位者的威嚴,像是質問,「倘若我是沈老闆,那的確是葉老闆的後輩,可葉老闆稱我為裴少夫人。」
還不是從一開始就看不上她女子行商的身份,不願承認,才一口一個裴少夫人。
這裡是金陵,又不是京城,他又不是靠裴如衍得知的她!
沈桑寧聲音微頓,冷笑一聲,笑中沒有諷刺,仿佛是單純覺得有趣,「我既是裴少夫人,便代表了寧國公府,您是哪門子的長輩?將我關在門外,我沒怪罪你,你還妄圖教育我?」
紫靈一旁嘀咕,「就是,你偷著樂吧!」
葉磐臉上一陣青一陣綠,被駁得說不出話來,但不得不承認,確實是這麼個理!
他擰著眉頭沉默半晌,就在沈桑寧再度要開口時,葉磐身後的老滑頭掌事自發地上前一步,疑似要為他主子出氣——
「就算你是裴少夫人,這籌款是男人的事,你不是朝廷命官,憑何代表朝廷籌款?」
另一掌事也附和,「就是,誰知道籌去的銀子是不是送去揚州的,誰知道是不是假公濟私呢!」
聞言,沈桑寧拳頭都緊了,神色凌厲,「我是否假公濟私,朝廷查得明白,我也不怕被查,倒是某些一毛不拔假慈善的人,是否與我一樣經得起朝廷調查,商稅能否繳得明白。」
葉磐眼神一閃,轉頭朝掌事拍了一掌,「不會說話就閉嘴,裴少夫人人品端正,正直的很。」
兩個掌事紛紛噤聲,低頭不再說話。
「咳咳,」葉磐輕咳兩聲,避開沈桑寧探究的目光,「方才我所言是真,一時間的確拿不出銀子來捐,這地方您可繼續用著,我還要去巡街,就不陪您等人了。」
他仿佛生怕沈桑寧再開口說什麼「先記下,算欠錢」的言論,扭頭帶著幾個掌柜佯裝鎮定地走了。
沈桑寧望著他逃跑似的背影,這慌亂的樣子,不得不讓她懷疑葉家的商稅真有問題。
「少夫人,與葉家家主聊成這樣,會不會對籌款更不利?」疾風猶豫地問。
沈桑寧搖頭,她就沒打算與葉磐聊攏,也知道本就聊不攏。
所以剛才……
「我就是純氣他呢,」她口都幹了,「此人越是放肆,代表他背後靠山權利越大,我只是想藉此判斷他背後之人有多厲害,小人向來喜歡狐假虎威,所以摸清他背後靠山,才能方便找到辦法應對。」
只是沒有想到,會有意外的收穫。
偌大的葉家,若是在朝廷有幕後靠山,每年一定要給靠山送很多錢。
甚至比微生家給伯府的都還要多得多,畢竟葉家比微生家有錢,他的靠山顯然也比伯府更有用。
而葉家很有可能將部分商稅上交給了靠山,靠山再幫他包庇漏稅。
此時還有待查證,若是真的,葉家的路便走到頭了。
沈桑寧在商會沒留多久,知道不會有老闆再來了,她忽地想起昨日那名紫衣男子,問起疾風,「今早給越家下的帖子,對方可有答應要來?」
疾風搖頭,「屬下沒見著人,將帖子交給了越府的下人。」
哦,還沒答應,那就不算放她鴿子。
至少沒被放鴿子,還是有希望的。
沈桑寧出了商會,寬袖突然被人從後頭扯了一下,就只是一下。
她皺眉扭頭,身後竟是戴著鐵面具的雲叔。
對方已經退出半臂距離,淡漠開口,「你要籌款?」
她點頭。
對方又問,「他們拒絕了?」
她又點頭。
但其實不算拒絕,一個個貴人事忙,都是因葉磐的緣故。
她聽雲叔的語氣毫無變化,「我們也算是殊途同歸,我幫你。」
沈桑寧伸出食指搖了搖,「我們來時的路一致,想做的事也一致,怎麼能算殊途呢,這是同途同歸。」
謝歡面具下,唇瓣微翹,倒不是愉悅,只是單純覺得眼前的小姑娘好笑。
「小姑娘」本人尚不知他想法,在大街上壓低聲問他,「你要怎麼幫我?」
謝歡低頭,雙眸是無懼無畏的勇,「偷、竊、搶、盜。」
沈桑寧:……
她眼中燃著的光瞬間滅了,反應一會兒,禮貌地抿抿嘴,「其實,還是挺殊途的。」
看著毫無畏懼的雲叔,沈桑寧無奈嘆了聲,「叔,劫富濟貧犯法,您懂些事奧。」
身上還背著馬總兵那條人命呢,可得悠著些,萬一被抓到,數罪併罰,判個死刑可無法用錢贖人!
謝歡也不知她的腹誹,偏開頭,不知想些什麼。
「是下帖的沈老闆嗎?」
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
沈桑寧扭頭望去,是一位穿著鮮艷梳著雙環髻的女人。
女人咧嘴一笑,鬆口氣,「奴婢奉家主之命,請沈老闆過府一見。」
沈桑寧心有猜測,為驗證猜想問道:「你家家主,可是姓越?」
「正是,」越家侍女雙手覆在身前,「沈老闆切莫誤會,家主昨日剛回來,有不少家事與瑣碎需料理,前半個時辰才看見沈老闆的帖子,瑣事纏身來不及趕來是其一,其二是家主並未加入金陵商會,與葉家關係甚淺,還望沈老闆勿怪。」
侍女說完,一把未出鞘的劍橫在沈桑寧身前。
剛才離她半臂的人上前一步,豪橫地開口,「不去,讓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