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中,一輛華麗的馬車停下,從裡面下來一群妙齡女子和一隻搖著尾巴的大黑狗。
眾人撐著精緻的油紙傘,傘面上繪著各式花卉。雨滴沿著傘緣輕輕滑落,滴落在被雨水潤濕的青石板路上,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響。
她們的衣裳隨風輕輕搖曳,色彩斑斕,如同夏日裡最絢爛的花朵。
唯最後出來的女子披著月白色披風,如同一抹純潔月光飄然而下,落入了吱吱喳喳和滿是歡笑聲的凡間。
老闆帶著小廝丫頭們忙上前來,將眾人迎進畫舫去。
今日的畫舫早就被時安夏包下了,不接待外客。裡頭吃的喝的都備齊,老闆便領著人退下了。
畫舫緩緩行在叢茵河。
時安夏吩咐大家與她同坐一桌,北茴等人先是推辭了幾下才妥協。
待眾人落座,時安夏便招呼大家放開手腳吃喝,就連夜寶兒都分到了一大盆好吃的肉骨頭,自個兒埋頭啃去了。
等眾人歡歡喜喜吃了半輪,時安夏才從袖裡拿出一疊紙,緩緩道,「在座的,都是安夏的姐姐妹妹們。我們之間,有很深很深的緣分。這些,是你們幾個的身契,今日我便當著你們的面撕毀。明日就去官府登記,給你們去奴籍。」
說著,她利落盡數撕毀。
眾人大驚,竟無一人喜悅。
紅鵲一塊雲片糕還在嘴裡,眼淚就掉下來了,「夫人不要奴婢們啦……」
時安夏忍不住心頭一軟,拿手帕給紅鵲擦眼淚,「你和紅顏倒還真是一對,半句話不對就先哭為敬。」
紅鵲撇嘴,「人家難過嘛。」
紅顏小嘴一撇,偏過頭也哭。
時安夏無奈地問,「紅顏,你又哭什麼?」
紅顏低著頭,眼淚嘩嘩流,「我幫紅鵲哭。」
時安夏:「……」
一屋子人本來都很彷徨,卻生生被這兩人的哭給逗笑了。
北茴站起身,冷靜又直接,「主子撕了奴婢們的身契,去了奴籍。那奴婢們是要被調到別處,還是繼續留在主子身邊?」
她理解的「身契」,主要是方便主子拿捏她們是否忠心。
如今主子要撕毀這東西,還她們自由身。這是不是說明她們在主子心裡,根本不需要拿捏就忠心耿耿?
時安夏讓北茴坐下,鄭重回答,「往後餘生,日子還長。你們願意留在我身邊就留下。若有更好的去處,我祝你們前程似錦。」
眾人看著夫人,總覺得今日的夫人跟往日有很大的不同。其實這個話題早前也有說過,但不知為何,今日夫人說得尤其熱烈沉重。
眾人起身要謝主子恩,被時安夏按住了。
時安夏道,「往後,私下裡咱們禮數可少些,不必拘著。」她指了指北茴,「尤其是你,你知道的,我一直拿你當姐姐……」
「可……」
時安夏笑著打斷,「別可了,咱們又不是在皇宮,需要一步三磕頭。我只要你們好好的,沒病沒災活到老。」
「是!奴婢跟著主子到老到死,哪也不去!」南雁最開心。
眾人七嘴八舌,都表忠心要留在時安夏身邊。在主子跟前,吃得好穿得好還睡得好,日子過得安安穩穩,誰願意到外面去前程似錦?
最好的錦就是主子這裡。
時安夏順手塞了一粒花生糖進南雁的嘴,然後伸手一拉西月,「傻姑娘,你就不說點什麼?」
「啊?」西月被點名,一時不知所措,「夫,夫人,要奴婢說什麼?是奴婢侍候老夫人不夠好麼?」
時安夏看著老老實實的西月,心頭就是莫名疼痛,「沒有,你很好。我阿娘交到你和南雁手裡啊,我放心得不得了。」
西月這才放下一顆心,輕輕笑起來,「是奴婢應該做的。」
南雁沒什麼心眼,快人快語,「其實西月姐姐可能幹了。現在誰有個小痛小病,西月姐姐都能治。」
「沒,沒那麼厲害。」西月小心翼翼。
「你有天分的。」時安夏柔聲道,「你知道你弱在哪裡嗎?」
西月抬起頭,又斂下眉,不敢看主子,「西月哪裡都弱。」
時安夏笑了,「傻瓜!」她將面前裹著糖霜的山楂推到西月面前,盯著她吃了一個,才笑道,「你就吃虧在不識字兒。所以我打算讓你去雲起書院先學習認字。」
西月臉一紅,「可,可奴婢不放心老夫人……」
時安夏早有打算,「老夫人那邊我會再安排人。你白天去書院學習,晚上回老夫人那邊住,順便照看照看老夫人的身體就好。」
西月心跳得劇烈,想起身給時安夏磕頭謝恩,被時安夏阻止。
時安夏故意很嚴肅,「你先別高興早了,讀書可是個吃苦的活兒。你這一邊學認字兒,還得一邊學醫。別以為去了書院可以躲懶,我花銀子在你身上可不是白花的。你這一輩子,都得做我的府醫才行。我不放心外面的人,有個頭疼腦熱,我又不能請申大夫來。你說是不是?」
西月果真聽進去了,瞬間覺得自己肩上責任重大,重重點頭,「夫人放心,西月一定努力學習。」
時安夏卻想的是,等西月能認字兒了,還能送到安國夫人那裡學習。既然安國夫人和凌雲夫人紛紛入仕做女官,那她的西月為什麼不可以?
只要西月有真本事,她就敢走後門把西月送進去。
時安夏想想就開心,又把視線放在東蘺身上,「東蘺,我給你請了個師父教你練武,以後可要用心啊。」
東蘺性子直爽,聽夫人說「不必拘禮」,她就真的不拘禮。從上座開始吃到現在,聽主子點名,嘴裡那塊紅糖糍粑還吞不下去。
時安夏看著好笑,「你慢慢吃,不著急。」
東蘺終於吞下去了,忙回話,「紅顏姑娘說這裡的紅糖糍粑好吃,所以奴婢就嘗嘗……哎呀,這一大盤子,被奴婢吃了一大半。」
「愛吃就多吃點,不打緊。」時安夏縱容道,「人生在世,可不就得吃好穿好睡好!」
東蘺搖搖頭,「不是呢,主子。奴婢沒跟著您以前,吃不飽穿不暖,更睡不好。要不是有這麼點三腳貓功夫,原先的東家差點把奴婢打死。也就夫人您最好,只要夫人不發賣了奴婢,奴婢這輩子就賴在夫人身邊了。」
時安夏聽得心頭越發暖,「你不問問我給你找的師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