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十幾二十步了,劉文三才停下來。
他回頭瞅了瞅,我也順著回頭看了看。
老柳家的院子門大打大開!香燭供果,已經擺放得一應俱全!
可院子的側門口竟然站著個人!
我心裡頭咯噔一下,那人貓著腰,鬼鬼祟祟地望著院門裡頭,定睛一看,這不就是老柳嗎?
他還是穿著昨天被救上來的時候,那身又老又舊的皮衣,身上濕噠噠的,還在吧嗒吧嗒往下落水。
可這大白天的,也能見鬼?!
我覺得是我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去看,老柳已經扭過頭,定定地看著我們了。
他臉慘白慘白的,像是被泡多了水一樣,顯得格外的浮腫,並且他的眼神裡頭,儘是陰翳和怨毒!
我打了個寒顫,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嘩啦!
忽然,院門口走出來個人,潑了一大盆髒水出來。
那正是柳志帶來,和老柳年紀差不多的婦人。
她衝著我和劉文三這邊瞪了一眼:「走都走了,還瞅啥瞅!老柳不惜得你來送!」
嚎完這一嗓子,我才發現,側門旁邊的老柳不見了……
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我心跳突突的,果然是幻覺。
劉文三搖了搖頭,轉身就繼續往遠處走去。
我跟著他走著,沒想到,劉文三竟然沒有回院子裡,反倒是到了村後頭的柳葦盪!
地上全都是雜亂的腳印,濕漉漉的,雖然這會兒是中午,但依舊是陰冷陰冷的。
「文三叔,咱來這兒幹啥?」我問了一嘴。
劉文三沉默了一下說道:「老柳,鬧鬼祟了,我本來以為,他頭七回魂那天才回來的,沒想到就剛才,他都進門了!這柳葦盪裡頭,恐怕沒那麼簡單,王夢琦不過是一個剛化煞的母屍,殺個人,怎麼就會馬上鬧鬼祟?」
我被嚇了一跳,說道:「文三叔……這不是大中午的嗎……怎麼可能……」
劉文三忽然定定地看著我:「十六,你剛才不也看見了嗎?」
忽然,周圍的所有聲音都變得寂靜了……
剛才,竟然真的不是我眼花?那真的是老柳的鬼魂!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說道:「可這會兒是中午……」
劉文三搖了搖頭說道:「一天之中,有一個至陰之時,雖然看似子時是午夜之中陰氣最凝聚的時候,可其實,這樣的陰氣很渙散,是小陰,不算大陰!午時三刻,陽極生陰!這時候,就是至陰之時!也就是大陰!鬼祟能夠出現在白天,也就這個時候。」
「老柳那侄子,帶來他老婆,老丈母娘,我看得出來,是想要占了老柳的家業,他雖然沒結婚,但是子侄輩還是有幾個的。」
「柳志來辦喪事兒,再讓老柳的棺材進門,誰還敢和他搶?我劉文三可沒有胡說八道!敢在家裡辦橫死客白事兒的,絕對沒幾個人!」
「貪錢,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老柳!」
「剛才剛好就是午時三刻,老柳瞅見自己棺材進門了啊,哪兒能不回去?這一進去,他可就不想走了!」
說著說著,劉文三眼珠子都瞪圓了,明顯是忍著心頭的那口氣。
我總算明白了過來,點點頭,不然劉文三想求我奶奶辦事兒,我爸辦白事兒那會兒,奶奶還沒答應他呢。
若是他真有辦法讓我爸在家裡停棺,我奶奶不得更感激他,跟他來的概率更大點兒?
老柳和他關係也好幾十年了,絕不算差!他不是不幫忙,而是真的沒那個本事!
「那文三叔,現在咋辦?真不管老柳的事兒了嗎?」我試探地問道。
劉文三搖搖頭,喘了口粗氣兒:「他侄子不想我管,我管不了,現在我們自身還難保呢,王夢琦可凶得很!昨天要不是你搖搖鈴鐺,你文三叔可就真的上不來了。」
想到昨晚那驚魂一幕,我現在還心有餘悸……若不是我媽送我上來,這會兒我也和老柳一樣,喪命在蘆葦盪里。
「那文三叔,我們來這裡做啥?午時不是鬼能出來,蘆葦盪也不太安全……」我繼續問道。
劉文三卻彎腰鑽進了旁邊的柳蔭下頭,推出來了上次那艘小船。
「午時三刻,也就那一瞬間至陰的時候,現在已經過了,什麼鬼都出不來。」
劉文三跳上船,沖我說道:「怎麼樣,十六,跟我去梁灣子走一趟不!晚上不好對付這王夢琦,她這會兒肯定在梁灣子裡,天黑了才會來找我們麻煩!」
「現在你文三叔要直搗黃龍!把她給端了!」
我被劉文三嚇了一跳,果然,他幹了半輩子撈屍人,不是說亂來的,連王夢琦在哪兒,都直接能說出來。
索性我心一橫,直接點頭:「成,文三叔!我跟你去!」
我也直接跳上了船,心裡頭想得也簡單,大白天,能有啥事兒?再說劉文三也不可能去送死!王夢琦這亂子不解決,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我和奶奶也不安生,更別提再跟著劉文三去接陰賺錢,再者說,怎麼能讓我媽去投胎,他還沒說呢!
劉文三給我豎了個大拇指,笑呵呵地說:「好樣的!文三叔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這陽江撈屍人,可不是吃素的!」
說完,劉文三就開始撐船,朝著梁灣子趕去。
這會兒陽光照在臉上,我也覺得很舒服,暖洋洋的。
柳葦盪哪兒有昨晚那麼恐怖嚇人?
或許是白天,又或許是劉文三心急,撐船的速度更快!
我只覺得,那天晚上一半的時間都沒用到,我們就出了柳葦盪,到了梁灣子了!
兩座山的夾縫之間,梁灣子的水域就顯得幽靜無比。陽光照得進來,卻不怎麼暖和了,反倒是風涼悠悠的。
劉文三慢慢地撐著船,來到了之前撈起來王夢琦屍體的地方。那一片水域,更是要幽冷一些,靠近了我都冷得打了個寒顫!
劉文三抹了一把臉,拆開了他背著的包,換上了一身行頭。
深黃色的麻布小褂,墨青色的粗布褲子,緊緊地貼著腿。
他換衣服的時候我也瞅見了,雖然四五十歲了,他一身精壯的肌肉,讓我這個二十二歲出頭的大小伙兒都看了羞愧。
換好了衣服,劉文三在嘴巴上咬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身上還是纏著撈謝玉潔時候的那些麻繩,以及桃木釘的布帶!
他拉了拉麻繩,又取下來短刀,和我說道:「十六,等會兒叔下去了,要是一時半會兒沒上來,你也別怕!白天,水裡啥東西都奈何不了我!」
「不過這梁灣子的確有點兒陰,可能某些特殊的地方,你還是能見鬼,就像是風水死位上頭,指不定這山腳旮旯裡頭哪兒就有。反正就待在船上,哪裡都別去就行了!也不用划船走!」
我鄭重地點點頭:「放心文三叔,我不添亂。」
劉文三笑呵呵地拍了拍我肩膀,咬住刀子,一下子就跳進了水裡頭。
我坐在船邊,衝著水裡頭看了好一會兒。
剛開始劉文三下去的時候,水波還在晃動,這時候已經平靜得像是一面鏡子,一點兒波紋都沒有。
差不多等了十來分鐘,水面嘩啦一聲,劉文三上來了。
他臉色卻不太好看,爬上了船。
「文三叔,咋了,遇到麻煩了嗎?」我心裡咯噔一下,問道。
劉文三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不太對勁,王夢琦肯定死在這裡的,可她的屍體,卻不在這下頭。」他眉頭緊皺,明顯是在思索。
我試探了一下說道:「會不會她沒帶著陰胎回來?」
劉文三搖頭:「不可能,她肯定得回來,這是她喪命的地方,尤其是她又連著殺了好些人了,待在這裡,才會讓她的煞氣更強,能做的事情才越多!」
「離了這裡太久,她的煞氣只會越來越弱。這裡肯定有個聚陰地。否則的話,她就可能不是死在這裡,屍體當初是浮上來,想要人看到,給她接陰的!」
我聽他這樣說完,心裡頭也打起鼓來。
因為我壓根不懂這些啊,只能聽劉文三說,看他做。
劉文三沉凝了好一會兒,又在周圍四看起來,撐著竹竿,緩慢地朝著山腳邊緣的位置划去。
十幾米垂直下來的山體,石頭上面都是墨綠的青苔。
越靠近,就越冷,就像是靠近了冰塊兒似的。
晃眼間,我覺得身上一陣雞皮疙瘩,就像是被人盯著看似的。
順著山腳往前劃了七八米了,我猛地回過頭,盯著一處山岩青苔的位置!
隱隱約約,下面有一簇水草,若隱若現的。
人有一種第六感,就是被人注視的時候,即便是背對著,也會有那種感覺,就是有人在偷看!
我就有那個感覺!有人在盯著我!
「文三叔,我覺得那邊兒有點不對勁……」我聲音沙啞地喊了劉文三一下。
劉文三停下來,也順著我指著的位置看了看。
「一團水草,有啥不對勁的?那裡不是聚陰地。「劉文三搖了搖頭。
「過去看看吧,我覺得有人瞅著我似的。」我又說了一句。
劉文三撐著船往回走,然後蹲了下去撥開一團水草,他笑呵呵道:「十六,沒啥不對勁,就是一團水……」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這裡的水流,似乎有一些流動,就像是在往裡躥一樣,就像是這水草下頭,有什麼流口似的。
並且,隱隱約約在水草後面,有一條不小的裂縫。我不知道哪兒來的膽氣,伸手進去拽開了水草!
那種水流的感覺更強了,這裂縫裡頭在灌入梁灣子的河水!
大概一人寬的裂縫被水草擋住,弄開水草後,能夠看到還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這分明是頭髮……
我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連汗毛都炸了起來!
「文……文三叔!這裡有具屍體!」我一嗓子吼出來,都快破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