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奶奶就往院子走,我忍著疼痛,起身跟了出去。
院子裡站了個光頭,四十歲出頭,一米六高,很精幹的模樣。他皮膚蒼白,眼珠子透著土黃色,卻炯炯有神!
他就是隔壁村的撈屍人劉文三!
我們村子地處南方,多江多水,溺水死的不在少數。
方圓三十里,就劉文三一個撈屍的,天天晝伏夜出。
上個月,村里還淹死了個人,劉文三給撈回來的。
他來過我家好幾次,都是求我奶奶跟他走一趟!
說是梁灣子裡,溺死了個城裡的貴人!她肚子裡還懷著身孕,撈上來就得接陰,不然他不敢撈!
那家人為了讓女兒能入土為安,開了三十萬的天價!
劉文三願意讓出來一半,就是求我奶奶出手接陰!
奶奶沒答應過。
而我爸死得不正常,村裡的人不准我撈他上岸。
劉文三來了,就不會有人攔著了!
這會兒,我奶奶忽然看了我一眼。湊到劉文三耳朵邊,說了幾句話。
劉文三眉頭都擰了起來,看向了我:「劉陰婆,這樣能行嗎?」
「十六這娃子,碰了他老爸這個鬼祟,陽關是沒勘成了,能行。」
我奶奶回答道。
我聽得不明所以。
心裏面滿是記掛著我爸,他還泡河裡呢!
於是我打斷他們的話,說道:「奶奶,啥時候去接我爸回來?」
「你跟你文三叔兩個去,白事兒的要來了,奶奶得在家裡備靈堂。」奶奶說道。
劉文三也衝著我招了招手,朝著屋外走去。
到了小柳河邊,我還能聞到尿騷味兒。
昨晚上往河裡尿尿的,可不是一兩個人。
我呆呆地看著水面,氣上心頭,哇的一聲,竟是吐出了一口發苦的黑血!
「真的是作孽啊。」劉文三搖了搖頭。
「人死得不安生,本來就死不瞑目了,竟然還給打成了豎屍,不好辦了……」
說著,劉文三就拿出來一張白布,直接鋪在了地上。
緊跟著,他噗通一聲,跳進了小柳河裡。
沒半分鐘,他就浮起來了。
我這才知道,啥子叫豎屍……
我爸的屍體,被他順著從水裡緩慢提了上來!
屍體竟然是站著的,頭頂距離水面,也不過一個手指的深度。
尤其是我爸還睜著眼珠子,就像是躲在河裡,隨時注意著路過的人!
我難受得緊,胸口憋著悶氣。
劉文三把我爸撈上來,平放在了白布上。
陽光下,我爸除了膚色鐵青,沒有呼吸,不像是個活人之外,屍體竟然都沒腫大。
我忽然想起了昨天,他沉下去的時候那個眼神。
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劉文三忽然把我爸翻了過來,他眉頭緊皺。
在屍體的後脖頸上,有個烏青的巴掌印!
當時我眼睛就紅了,顫聲道:「我爸是給人害了!他被人推下去的!」
劉文三搖了搖頭:「這巴掌印,指不定是什麼東西推的。」他握著一根尺長的木釘,順著巴掌印,扎進我爸脖子裡。
那聲音就像是木釘子鑽泡沫似的,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緊跟著,他又取出來一根,從我爸後腦勺釘了進去。
我極不忍心。
劉文三卻告訴我,這是鎮邪的桃木釘。
我爸不是被人推下河裡的,身上沾了怨氣,離了水,天黑必定鬧鬼祟。
桃木釘鎮住了身魂,趕在天黑前入土為安,才能去投胎,來世好好做人。
我抿著嘴,不說話了。
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會是什麼鬼?難道是我媽麼?
想起昨晚我被背回家,心裡滋生了幾分惶恐和恨意!
她為了讓我勘陽關失敗,就害了我爸?!
回到家裡,劉文三把我爸的屍體放進棺材,就進了堂屋坐下。
我爸是橫死的,棺材都沒讓進門,靈堂在院子外面。
辦白事兒的在操持著喪禮。
我本來要去下跪,披麻戴孝。
可奶奶卻不讓!
她說我爸是橫死的,不能停屍,天黑前就會下葬。
如果我去跪了,可能會讓他不甘心走,桃木釘都未必鎮得住。
我心裏面就很難受啊,作為兒子,卻不能送老爸最後一程。
這是大不孝!
難受之餘,我又下意識地問我奶奶,是不是我媽昨晚把他害了?
奶奶瞪了我一眼,讓我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亂說話!
可這反倒是讓我疑竇叢生!
真的是我媽害了我爸嗎?
不然最近,村子裡也沒鬧鬼的事情,我爸也沒得罪過什麼人……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時間也過得飛快。
轉眼就到了十二點,也就是午時。
辦白事兒的跳完了大戲,就說該送祟客上路了!
奶奶含著淚點頭。
我和她都不能出門,下葬的事情,都全部交給白事兒先生處理。
甚至白事兒先生不准我對著棺材張望。
就連站在院子門口目送都不行!
免得老鬼回門!
差不多等到下午三點的時候,白事兒先生才回來。
他和我奶奶說了下葬的位置,並且叮囑說四十九天後才能去祭拜,不然的話,祟客肯定不會安心走!
奶奶準備了一個大紅包送走了白事兒先生。
然後,奶奶又帶著我進了屋,語出驚人地衝著劉文三說了句話。
「家裡也沒啥事兒了,我就帶著十六,和你走一趟梁灣子。」
劉文三眼前一亮,頓時站了起來:「劉陰婆,就等你這句話了!」
我卻很不解啊,我爸剛出事兒,奶奶怎麼就突然答應,要跟劉文三去接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