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十分鐘,吳瑞才吩咐保安們停手,又讓他們出去繼續巡視廠房。
吳瑞打量著我,目光帶著不屑,扔來了一包紙巾。
我接在手裡,臉上泛出苦水,擦了擦嘴角下巴上的血,這才過來把躺在地上的韓風給攙扶起來。
韓風被打得不輕,衣服都被扯爛了,拄著拐杖的身體,一直在痛苦地顫抖。
他有挨揍的豐富經驗,剛才拼命護住了頭,臉上倒是沒有傷。
「韓風,沒想到你這麼沒用,以往的威風哪兒去了?」
吳瑞嘲諷一笑。
「我都加入了殘疾人的行列,別再挖苦了!」
韓風賠笑搖頭,卻仍舊不忘擺譜,轉頭對我吩咐道:「小岩,幫我把煙給點上。」
我這才注意到韓風的右手手腕,青紫一片,呈現內勾的狀態,怕不是已經廢了吧!
我聽話地從韓風的兜里摸出煙,幫他點上一支。
韓風吸了幾口,吐著煙笑道:「老吳,兄弟我剛出號子裡出來,真叫他娘的落魄,當年你廠子周轉資金,欠本人的錢,該還了吧!」
「還你媽啊!」
吳瑞登時就惱了,「你踏馬當年睡了我媳婦,欠我的這筆債,又該怎麼還?」
我頓時被驚呆了。
韓風竟然幹過這種事兒,人品夠差勁的。
吳瑞說完這才發現有外人在場,向我投來兩道不善的目光。
我不由打了個激靈,慌亂地擺手搖頭:「我,我什麼都沒聽到。」
「知道管住嘴就行。」吳瑞大有威脅的意味。
我急忙使勁點頭,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
「老吳,你不能怪兄弟,只能怪嫂子太迷人。」
韓風呲牙一笑,洋洋得意的樣子,我看到都想揍他。
「我草!」
吳瑞氣的徹底炸了,抓起菸灰缸就砸向了韓風,被韓風側頭躲過了,卻落了一身的菸灰,更顯狼狽。
韓風的臉色終於冷了下來,撣了撣身上的灰。
「老吳,要不是兄弟我有難,才不在乎那點碎銀子。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心頭的惡氣也出了,還錢吧!」
「別做夢了,一個子兒都沒有。」吳瑞斷然拒絕。
我看向韓風,傻子都能看出來,吳瑞壓根不想還錢,留下沒有好果子吃。
韓風卻呵呵笑了,吐出的煙霧讓他的眼神看起來,越發迷離撲朔。
「你不還,我就去找你媳婦,讓她還錢。你別不信,老子一條腿也能把她按在床上。」
吳瑞倒吸一口涼氣,使勁抓了把禿頂,面目變得猙獰,怒罵道:「狗日的,老子看出來了,你是活膩歪了,想死!」
「槽,有本事就弄死我。」
韓風滿不在乎,又指了指我。
「我這兄弟嘴巴嚴,我可不一定,難說哪天喝多了,就把你媳婦那點醜事兒,都給抖落出去。」
屋內寂靜的可怕。
我心跳如鼓,真怕那些保安再衝進來,活活將我和韓風給打死。
半晌後,吳瑞終於衝著韓風,吐出了兩個字。
「你狠!」
吳瑞黑著臉從抽屜里拿出一捆錢,百元大鈔面值,是一萬塊錢。
吳瑞將這捆錢,隔著桌子使勁砸在韓風的身上,打得韓風一陣搖晃,又差點摔倒,我連忙過去扶住了他。
韓風嘴角掛著得勝的微笑,對我吩咐道:「兄弟,拿上錢,走人!」
我見吳瑞並沒有任何舉動,猶豫著上前,飛快撿起那一萬塊錢,便急忙扶著韓風離開了辦公室。
韓風吃力地拄著拐杖,一邊走一邊喘,看起來很可憐。
「風哥,送你去醫院吧!」
「沒關係,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
韓風很倔強,「回去歇歇就行,咱們快點走。別等那個狗娘養的反悔追來,這一趟就白來了。」
我咬咬牙,將韓風背起來,拼力朝著大門口跑去。
很快就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韓風被我感動到了,趴在我的肩頭道:「兄弟夠義氣,儘管放心,哥哥我絕不會虧待你,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
心裡想的卻是,但願這個韓風,別再連累我挨揍就行了。
終於出了化肥廠的大門,並沒有人追來。
恰好一輛計程車駛來,我慌忙招手停下。
我扶著韓風,讓他躺在后座上,自己屁股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我便催著司機趕緊開車。
計程車駛離工廠,逃出虎穴狼窩的我,癱坐著一動也不想動。
回想剛才討債的情形,依然是心有餘悸。
韓風,不是社會老大,更像是個潑皮無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什麼都不懂,到底跟錯了人。
前方紅燈,計程車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輛白色的路虎車快速駛來,停在旁邊的車道上。
開車的司機是一名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穿著筆挺的西裝,油頭粉面,像是個暴發戶。
他一臉賤笑,趁著停車的空當,伸手摸了一把旁邊女人的臉。
當我大致看清這個女人,卻一下子被驚呆了。
是徐麗,我的後媽。
難怪她精心打扮,早出晚歸,原來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我爸最近一直外出談生意,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
徐麗如狼似虎的年紀,如何能忍住深夜身體的躁動?
到底做出了這種背夫偷情的醜事。
這一刻,我替我爸感到可悲,又覺得他活該。
他拋棄妻女,不惜代價娶來的夢中情人,就是這種不要臉的貨色。
徐麗在車上跟這個男人嬉鬧,摸臉摸腿,格外親熱。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臨近計程車上的我,正在悄悄窺視著他們,只恨沒有相機,將這一切都拍下來。
綠燈亮起,路虎車速度更快,擦身而過。
路虎車的車牌很好記,36888。
計程車停在公園附近的一個老舊小區,我扶著韓風下了車,通過貼滿小GG的灰暗樓道,來到了三樓一個房門前。
這是韓風的家,也是他唯一的固定資產。
韓風告訴我,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出軌跟一個女人跑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母親因此悲憤交加,整日精神恍惚,沒幾年就精神失常,成了個女瘋子。
可憐的母親,現在還住在精神病醫院裡,他出獄後去看望過,母親卻不認識他,只是拜託他把兒子帶來。
韓風十歲起就開始流浪,撿廢品,吃剩飯,受盡各種白眼和嘲諷。
最終,韓風選擇了混社會,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很快就打出了一片天。
我似乎比韓風活得好一些,卻也被生活折磨得千瘡百孔,無所適從。
走進韓風的家,只有一室一廳,家具陳舊,老式的沙發中間塌了一塊,感覺像是回到了二十年以前。
只有牆上掛著的吉他,才帶著點現代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