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的天地，如置幽冥，越是往深處去，林辰越是相信冷凌所言。
現如今這鬼市，已經到了鬥獸塔都很難處理的地步。
百鬼夜行，巨大的鬼影可吞日月。
只能說，不愧是天外神土的鬼，確實不一般。
就是不知道鬥獸塔一開始怎麼不將這些鬼怪鬼靈當做奴隸狩獵，是神界那些大老爺能，嫌鬼怪晦氣，不愛看嗎？
沿著鬼火點亮的道路，林辰他們身前的鬼霧逐漸散開，終於，一座亮著燈火的城市出現在視線盡頭。
林辰眸光微閃，這一路上如果沒有邀請函指引，還真難以尋到這鬼市的所在，就剛才這一路，便跨越了數十個空間摺疊，恐怕也只有林辰，才能記得來路。
如果下次有必要，林辰無需邀請函，也能抵達這鬼市。
當然，沿途出現什麼兇險，那怕是避免不了。
鬼市自然依舊陰森，不過比起沿途的亂葬崗，卻是要祥和不少，起碼鬼市內的燈火，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慘綠色，也有鮮紅，也有深紫。
當然，依舊十分詭異便是。
鬼市規模並不大，只有一條街，兩邊的屋舍千奇百怪，沒有統一的風格，顯然都是由著主人的個人喜好建造。
有的喜歡雅致，便是一座考究的庭院，有的崇尚殺戮，整座建築便是由白骨堆積而成。
不得不說，這個風格林辰熟，白骨界都是這樣的。
鬼市的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林辰他們進來之後，便察覺到了街道兩邊許多的目光落了過來，那些都是鬼市的居民，是有著不弱靈智的鬼靈。
這些目光或好奇或善意自然也有惡意，不過鬼市自有規矩，只要不貿然踏足他們的領地，那麼他們也不會出手。
除開鬼靈，這鬼市就沒有多少人了。
街道上偶爾能夠看到幾道身影，來去匆匆，但都是包裹著厚厚的斗篷，遮掩氣息，根本不會表露身份。
互相之間保持著距離與默契，不會發生什麼衝突。
「小哥哥陽氣好足呀，不如進來坐坐，妾身給你泡一壺茶！」
林辰他們路過一座掛著大紅燈籠的屋子，柱子牆壁都是刷著紅漆，在這樣一個陰森的環境中，不顯喜慶，反而更為陰森詭異。
其中的鬼靈趴在窗頭，正妖嬈的揮著手，身後有尾巴搖晃著，是一頭鬼狐。
這還是進入鬼市之後，第一個主動跟他們打招呼的鬼靈。
林辰好奇看了過去。
「不要理會，鬼狐最擅長吸人陽氣，你肉身強大，在他們眼中是大補之物，一旦回應，這鬼狐就可能對你出手，將你拖進去」，冷凌告誡道。
林辰實力強大，固然可以不懼，但他們來這裡是為了情報，得罪鬼市並不明智。
況且，一旦大打出手，鬼市之主能不能放他們出去，還是一個問題。
「來嘛小哥哥，進來玩呀！」鬼狐眼睛都是桃粉色的，引誘著林辰他們。
林辰倒是不怕，反正他又沒工具，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貿然回應的確有麻煩，也便是收回了目光。
當下繼續往前走去，而那鬼狐看到林辰他們離開，眼中頓時戾氣閃動，那嬌媚無比的臉頓時裂開，化作一個巨大的狐首，張著血盆大口，猙獰無比。
林辰一陣惡寒。
這鬼狐吸收陽氣的辦法，該不會是把人整個吞了吧！
一路上，林辰看到了不少詭異鬼靈，有捧著自己腦袋的鬼新娘，有森冷的鬼蛇，還有一雙血色眼睛的烏鴉，各個種族，各種形態。
他們有強有弱，但都讓人難以忽視。
「這裡的鬼靈，似乎有帶著某種氣息，有些不一般」，林辰道。
「天外神土這個地方，距離神界太近，法則太過沉重嚴苛，死物要化作鬼靈，並不容易，更不要說更進一步產生靈智。」
「而這鬼市之主據說是天外神土第一個產生靈智的鬼靈，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後續才有鬼靈陸續產生靈智，並且聚攏在他身邊，也便沾染了其氣息」，冷凌進一步解釋道。
林辰眼睛微眯，看來這鬼市之主，的確是個能耐人。
「說起來，這條街都快走到頭了，該不會你的朋友就是鬼市之主吧？」林辰問道。
冷凌沒有回答，他沒有心情開玩笑。
這鬼市一條街，越往後鬼靈越是恐怖，而走到他們這個位置，已經肉眼可以辨別鬼市的盡頭了，一座廟宇橫在街道盡頭。
那裡也是鬼市的盡頭。
但看上去更像是一頭厲鬼趴在那裡，白牆上的圓窗如同兩隻鬼眼，在森然的注視著鬼市發生的一切。
「那裡是鬼市之主的府邸」，冷凌道，隨即走向街道盡頭處左側的建築。
林辰挑挑眉，看來這裡就是冷凌那位朋友的住處了。
這是一個院子，面積不小，走進去之後，竟是一片荷花池，池水蕩漾，荷花盛開，夜色之下有螢火在湖中飛舞，美輪美奐。
這不像是鬼市，森森鬼氣半點不沾，在這陰詭之地，倒像是一片淨土。
冷凌對這裡顯然十分熟悉，他走過湖面的長廊，來到了湖心的一座三層樓閣面前，樓閣門口有一盞古燈，燃燒著微微的光火。
冷凌沒有進屋也沒有敲門，而是徑直走到了古燈面前，行了一禮。
「冷凌前來拜訪」，冷凌道。
下一刻，那古燈之中的火焰便是晃了晃，旋即從燈芯開始變色，橙黃的光芒逐漸化成鮮血一般，絲絲縷縷的光火如同絲線漫溢開來。
這一幕甚是詭異，也是此地唯一的陰詭氣息，血火化作絲線，在空氣中遊走，隨即穿過門縫進入屋內。
林辰便看到屋內的燈光也變了，一片血色。
隨即，大門自行打開，一條紅毯從屋內滾出，一路鋪到了林辰他們腳下。
林辰詫異。
因為這紅毯竟然是鬼怪所化，準確的來說，是一頭鬼怪的長舌頭！
「走吧」，冷凌道，踩著「紅毯」便往裡走去。
林辰聳聳肩，與之一同走了進去。
血色的燈籠之下，他們的影子逐漸伸長，在光火中搖曳著，甚至慢慢出現了不協調感，這些影子仿佛擁有了自己的生命，開始自行活動起來。
這是此地主人的某種能力嗎？
可以操縱影子？
林辰只是掃了一眼，也沒有做什麼，跟著冷凌直上三樓。
在三樓房間門前站定，隨即，那影子竟然自行站了起來，幫林辰他們將門開啟，而就在此刻，林辰感受到了一種威脅。
地上的影子仿佛成了對方的所有物，相當於自己的特性部分被他人掌握，對方可以將影子作為媒介，直接隔空發動攻擊！
詭異的手段，乃是利用了某種規則，如同權柄！
「這是此地規矩，你不要反應過激」，冷凌連忙提醒了一聲。
他擔心林辰直接出手。
「我有那麼魯莽嗎？」林辰笑了笑，當先走了進去。
冷凌蹙眉，連忙跟上。
這房間是一個會客廳，裝飾古典不需多言，林辰他們走進來，第一眼便看到了廳內正中掛著的一幅畫。
一幅仕女圖。
圖上的女子雍容華貴，無比美麗端莊，而這畫技也是驚天，惟妙惟肖，仿佛畫中女子隨時能夠從中走出來一般！
如此畫技，林辰都從未見過，不得不感嘆。
不過會客廳內，除開這幅畫之外，便沒有其它。
「紅妝，好久不見」，冷凌則是開口。
林辰嘴角扯了一下。
這什麼鬼！
此地主人便是這幅畫？
世上鬼靈，當真千奇百怪！
隨著冷凌開口，會客廳周圍的燈火剎那熄滅，只留正上方的一盞油燈，而借著那油燈的光，仕女圖落在地上的影子開始動了起來，竟然逐漸站起來，化作了一個女子。
緊接著，女子褪去了漆黑之色，看上去，不就是畫中女子走了出來？
還能這麼玩！
林辰也是大為驚異，他這才知道此地的主人並非這幅畫，或者說，不只是這幅畫，而是這幅畫與那盞燈！
「真是不可思議」，連白書都忍不住讚嘆。
如此奇怪的鬼靈，她也從未聽說過。
「燈很特殊，但這幅畫也很特殊，只怕來歷都不簡單」，林辰心中沉吟，而那盞燈就算了，這幅畫中的女子，是不是真的確有其人？
怕是身份不一般！
「冷凌，好久不見」，紅妝點頭致意，隨即目光落向林辰，那美麗的臉上，沒有半分驚訝與疑惑之色。
她知道林辰的來歷？
不過也是，能夠控制影子的鬼靈，得到消息的渠道可太多了，她知道林辰在天外神土做了什麼，倒也不算離奇。
「我就不跟你敘舊了，我來這裡，主要是想要打聽幾件事」，冷凌開門見山。
紅妝看著冷凌，淺笑了一聲。
此刻的冷凌與過去有很大不同，雖然氣息虛弱了很多，但身上的氣質卻變了，連眼神，都與過去不同。
「你問吧，但每個問題都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即便你我相熟，但規矩不能破」，紅妝笑道。
她坐了下來，也示意兩人坐下。
「我明白」，冷凌點頭，便道：「我現在是不是已經被鬥獸塔通緝？」
「這個問題簡單，收你十年陽壽吧」，紅妝笑了笑。
冷凌點頭。
紅妝便繼續道：「是的，日前鬥獸塔已經發布了對你的通緝令，據說，你的事情令天神都震怒，你在二號陸塊，幾乎已經沒有立錐之地，其它散修聚居點，也不敢收留你。」
其實通緝令下達，冷凌就該無路可逃了，但奇怪的是竟然還能夠安安穩穩的走到鬼市來，實在是不可思議。
看來，應該是林辰，幫冷凌隔絕了一切探查，讓鬥獸塔都難以掌握冷凌的行蹤。
「牧竹現在在做什麼？」冷凌繼續問道。
鬥獸塔的通緝，他早有預料，所以對方也只是象徵性的收了十年陽壽作為代價。
不過下面的問題，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能夠探聽的，代價自然也更大。
「了解天神部眾的行蹤，代價可不小，收你五千年陽壽」，紅妝笑道。
「好。」
「自從你們在東方分塔大鬧了一場之後，牧竹便不再坐鎮分塔，她去了海市蜃樓」，紅妝道。
「海市蜃樓？」冷凌詫異。
那是二號陸塊一處極為特殊的所在，是一座介於虛實之間的神秘樓閣，相傳，那是神界某處的投影，只是從來沒有人上去過。
難不成，墨師尋到了抵達海市蜃樓的方法，而天軸水晶便是所需的材料之一？
而如此一來，冷凌倒是鬆了口氣，起碼牧竹沒有繼續追蹤他們。
「想來要知道他們在海市蜃樓那邊做什麼，代價會很大吧？」冷凌道。
「不需要代價，因為我們確實不知道」，紅妝聳聳肩。
林辰眉毛微挑，看來，鬼市也不是什麼消息都能探聽到的，不過也是，真有什麼都知道，可就太逆天了。
「駱積他們的所在」，冷凌直接道。
「三萬年陽壽」，紅妝伸出三根手指。
這麼多！
別看現在的強者，動不動就是活了百萬年甚至數百萬年，但事實陽壽卻沒有這麼多，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封印之中，或者以秘法對抗時光的侵蝕。
比如不死天后，她就是拿不死心法不斷欺騙時光，延長自己的壽命。
果然，冷凌也是微微蹙眉。
只是行蹤而已，竟然需要這麼大的代價。
而需要付出的代價，往往由鬼市獲取情報的難度以及這條信息的重要性決定，紅妝不會趁機低買高賣，敲他一筆。
「成交」，冷凌最後還是點頭。
「在星落古城」，紅妝道。
星落古城，據說曾有一顆星星從天而降，墜落在二號陸塊，但落下的星星並沒有在大地上砸出一個巨坑，反而毀滅力量散去之後，那裡出現了一座古城。
有說，那城是從神界墜落而下的。
不過那是一座空城，歷來不知多少人進入其中，都一無所獲。
駱積他們竟然去了星落古城，難道是從天神那裡得到了啟示，知曉了星落古城隱藏著的秘密？
「附贈你一個忠告吧，你最好別去找他們，會有性命之憂」，紅妝淺淺一笑。
冷凌瞳孔一縮，隨即卻是搖搖頭。
都已經到到這個地步了，即便兇險，他也不可能不去。
他不僅僅要截胡駱積，更重要的是，他要報復，他要讓給予他羞辱的駱積死無葬身之地！
否則，念頭不通，大道不穩！
見冷凌堅持，紅妝也便沒有再勸，「還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了，但我需要一顆生命之種」，冷凌道。
生命之種，是生命古樹的種子，擁有極其驚人的生命力，冷凌要用生命之種來修復自己的道傷。
「生命之種我這裡確實有，不過不便宜，十萬神靈幣」，紅妝道。
在鬼市，情報的交易往往收取陽壽，擁有滋養鬼靈自身，但若是買東西，那用的就是天外神土通用的神靈幣了。
畢竟只有神靈幣才是公認貨幣，鬼市總不能給那些賣給他們東西的客戶陽壽吧。
冷凌點點頭，這價格還算公道，隨即看向林辰。
林辰翻了個白眼。
敢情是他付錢。
不過也沒辦法，誰讓冷凌的界戒都已經被奪走了呢。
「罷了，記你帳上，以後記得還」，林辰無奈道。
即便是心境升華的冷凌，此刻也忍不住臉皮抖了抖。
媽的，那些都是他和明泰的錢，結果他用了還得還，有沒有天理了！
林辰交了十萬神靈幣，這可不是小數目了，若非林辰手裡有明泰這位天神部眾的界戒，還真付不起。
「好，生命之種馬上會送來」，紅妝點點頭。
隨即她看向林辰，美眸微微眨動，「那麼林辰公子的述求，又是什麼呢？」
「先問一個免費的問題」，林辰道。
「請說。」
「你們有其它陸塊的情報嗎？」林辰問道。
「自然，鬼市之主的能力，可以跨越陸塊之間的虛無，除開無法穿透神幕，沒有地方是他無法觸及的」，紅妝道，對鬼市之主，她充滿了敬畏。
如此就好！
「地下城有一個老酒鬼，他是什麼來歷？」林辰問道。
「什麼老酒鬼？」紅妝眨眨眼，她不知道啊！
連鬼市都沒有注意到老酒鬼嗎？
「不死天皇現在在哪？」林辰問。
「……之前好像在五號陸塊，現在……不知」，紅妝道。
「烏列，一個六翼熾天使，祂在哪？」林辰問。
「熾天使飛升天外神土了？」紅妝詫異。
這是誰給誰情報啊！
林辰看著紅妝，沒有了此前的敬畏，這完全一問三不知啊。
紅妝也臉上有些掛不住。
但林辰這些問題也太刁鑽了，她竟然一個都不知道。
「不是飛升上來的，是被強行抓進來的，你們總該有一點線索吧」，林辰問。
「……」紅妝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一年陽壽？」林辰狐疑，隨即勉為其難的道：「行吧，看你說的有沒有用，我現在都懷疑你是個騙子。」
紅妝差點氣得站起來。
不過最終還是忍了。
一年就一年吧，畢竟她的確不知道烏列的情況，只能提供一個可能的線索。
而且交易，確實是可以討價還價的，她原本想要十年來著。
「三號陸塊，有一個神料工坊，你可以去看看」，紅妝道。
神料工坊。
「天神是在天外神土被製成神料的？」林辰驚訝。
「自然不是，但有部分上位天神能力特殊，有恢復的可能，這一類，就會送到神料工坊做二次加工」，紅妝道。
二次加工……
這用詞，讓林辰一陣惡寒。
那可是上位天神啊，現在還真成肥料了。
「兩位還有什麼問題嗎？」紅妝問道。
「問了你也不知道，不問了」，林辰道。
紅妝咬咬牙，真想一拳揍死林辰。
「先這樣吧」，冷凌也道。
隨即，生命之種被送來，冷凌收下之後，紅妝便是張口一吸，冷凌一口氣就被吸掉了三萬五千零一十年陽壽，人肉眼可見的衰老了幾分，精氣神都來到了底谷。
而相應的，紅妝的臉色則紅潤了許多，其實力，也有所增長。
不是什麼鬼靈都有奪取陽壽的能力，要麼是直接吸取生命精氣，要麼吞噬魂靈，單獨吸收陽壽，可以說是匪夷所思。
這恐怕，也是得益於那位鬼市之主，才能夠做到吧。
隨即，紅妝順便吸了林辰一年陽壽。
嗯……毫無感覺。
紅妝也無奈，的確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我先告辭了！」
交易完成，冷凌也便起身告辭。
紅妝見此，臉上浮現一抹擔憂，她低語道：「小心些，不要死。」
冷凌頓了一下，點了點頭，便往外走去。
直至此刻，林辰才確定兩人原來真的是朋友，畢竟剛才這生意歸生意的樣子，可沒有半分友人的情面。
兩人離開，屋內的燈光又變回了之前的樣子，紅妝也消失了，重新回到了仕女圖中。
「你們怎麼認識的？」林辰好奇問道。
「我無意中挖出了那幅畫」，冷凌淡淡答道，也沒有多說。
「哦」，林辰嘖嘖稱奇。
「哦~~」，白書則是眼睛閃亮，有開嗑的衝動。
兩人從院子走出，正要離開鬼市，回到外界，卻被一人叫住了。
是街道盡頭的那座廟宇。
鬼市之主的府邸！
此刻那大門之前，站著一個紙人，透著陰森，他正對林辰露出僵硬的笑容。
一時間，鬼市都似乎變得更為寂靜了，而院子裡那幅仕女圖，微微顫動，古燈搖曳，紅妝似乎要再度從中走出。
「林公子，主人有請」，紙人開口道。
單找自己？！
冷凌蹙眉，但也知道無法阻止。
而仕女圖，則恢復了平靜。
顯然她只是擔心鬼市之主找冷凌麻煩，至於林辰，摳門的傢伙，被教訓一頓才好！
林辰吐出一口氣，既如此，那就去見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