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項子冠時，已是二十日後。
陸行來到安陽郡，在郡城裡住下，閒暇時戴著頂帷帽出門，這個世界沒有宵禁，夜晚可去江邊畫舫聽戲，或者騎馬到城外逛逛，跟鏡中仙子學一學法術，日子倒也過得舒坦。
項子冠是拖著一副殘缺的身體來找到他，左手手掌沒了，臉上被割出一道長長傷口，走路一瘸一拐，手掌纏著布帶，整個人削瘦得弱不禁風。
「你這是……？」
陸行被他這模樣驚住。
「是在下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項子冠苦笑，陸行說道：「你自己還能割傷自己？算了，先進來再說。」
陸行請他進了自己買下的一處二進院內，給他倒了杯茶。
「多謝仙子！」
項子冠拱手道謝，單手拿起茶杯時，見到她那面鏡子擺在桌子上，剛才出門也並未帶著。
「說說什麼情況？當日你從縣城離開，遇到了什麼？」
陸行詢問他。
項子冠低著頭：「那日我出門打探消息，很快察覺到自己被跟蹤了，本想甩開，卻怎麼也甩不走，陰差陽錯之下只得出了城。如今想想，那時回來求助仙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沒說的是，因聽到陸行說不會御空術，他心中猶豫，才一走了之。
「後來我才知曉，原來仙子拿出的靈參葉，乃是萬載靈藥，一枚葉子，不但能輕易換取仙緣，還能讓飛劍派與照霞山莊大打出手，珍貴程度遠非我能想像！」
他神情複雜的看了陸行一眼，恭敬說道：「想必仙子這些日，也受到不少打擾吧？」
「是有一些人想來結識我，但目的不純，都被我打發走了。」
陸行沒動手，那些人不敢得罪他，最近這些天一直在試探他的喜好，比如，他常去江邊聽戲，歌女的質量和數量都比初來時好。
項子冠起身單手作揖：「在下能活到今日，也是托仙子的福，他們雖制住了我，卻不敢動手殺我。」
「他們是誰？」
陸行不介意出手幫他一把。
項子冠卻搖頭：「人太多，追究不過來。」
陸行一陣沉默。
實在沒想到一枚隨手拿出的靈參葉，也能帶來那麼大的騷亂。
紫衣女的花園被人窺視，被清月以雷霆手段斬殺，若非如此，恐怕還會引起更大波折。
「為求一縷機緣，誰人不是手段盡出？」
鏡子中，浮現出新一位仙子，她容顏絕世，身穿玄色戰裙，騎在一隻虛幻火鳳凰上，有睥睨天下之英姿。
假如不是知道鏡中所有人都是清月，陸行準會被她震懾住。
見陸行看來，她嘴角勾勒一抹笑：「此人有求道之心，你點他入門，看他百年後能修到什麼境界。」
「他可等不了百年。」藍裙少女笑道。
「是呢，陸公子待在這不到一個月就厭煩了。」抱琴少女也抿唇笑道，她這些日教陸行彈琴多次。
「仙子如何稱呼？」
陸行先問那位新出現的火鳳凰仙子。
「你不是給我起名叫清月？」她笑起來。
「你別逗陸行了。」霓裳仙子制止她，溫和的朝陸行笑道：「她入凡時，名叫趙二丫，你叫她二丫便是。」
「！！！」
陸行被這名字震住，與李狗蛋大帝一樣讓人震撼。
「我叫二丫，那你們也都叫二丫！」火鳳凰仙子襒嘴。
「陸公子，那一世的我叫二丫，是因為降生在農家中。」
抱琴少女小聲給陸行解釋，並說：「後來，我求得仙緣，入門修行，飛升仙界後，人稱我為北冥女帝。」
騎著火鳳凰的仙子又驕傲起來，朝陸行笑道：「你若喜歡，叫我二丫女帝，我也樂意！」
「敢叫就殺了你！」
那位山巔中坐著的女帝卻威脅道。
「……」
就像在跟一個人的一千種人格同時聊天，陸行已經分辨不清她們，清月仙子的前世，光是女帝就有不知道多少位，簡直跟不值錢一樣！
二丫女帝？
不，敢叫她二丫，鏡子內一半的仙子都要怒視他。
幸好，陸行的審美還不錯，給她們的這一世取名為清月，以清月稱呼她們，她們都能接受。
抱琴·清月，霓裳·清月，藍裙·清月……
怎麼跟魔諸葛，神呂布一樣？
「仙子？」
項子冠試著出聲，見他一言不發的樣子。
「哦。」
陸行收回與鏡中仙子交流的意念，問他：「你如今又待如何？」
北冥女帝·清月，也曾和項子冠一樣，出身凡俗中，她看出項子冠也有求道之心，所以才出現。
但也僅限於此。
有求道之心的人數不勝數。
項子冠慚愧道：「不敢有勞仙子，我這次厚著臉皮來，只是為求之後的活路，待上片刻再出去，便可去尋回我藏起來的靈參葉。」
陸行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他都這副模樣了，居然還死死守著靈參葉沒有交出去，這便是求道之心？
「也罷。」
陸行笑道：「送佛送到西，乾脆我幫你一個忙，你等著！」
說完，拿起了桌上的鏡子，問她們：「你們不是常說三界內少有你們做不到的事嗎？能不能幫他改一下靈根資質。」
鏡中仙子都笑起來。
「對別人來說難如登天，對我們來說卻輕而易舉，隨便派我一個孫孫出手就行了！」
藍裙少女老氣橫秋的顯擺。
陸行之前聽不出她口中的孫孫什麼意思，現在終於懂了，是孫女的孫女，其實也就是她自己。
「朕識破了你的激將法，但朕不在乎。」
女帝朝他勾了勾手指，「來，把鏡子對著他，朕將他扔入奈河裡洗一洗。」
其餘人混不在意，似乎洗靈根資質對她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陸行也想看看清月仙子的實力，便朝項子冠說道：「我有個洗經伐髓的法術，你可願嘗試？」
仙子用法術強化他的體魄？
項子冠自無不許，起身作揖道謝。
陸行讓他坐著，將手中鏡子照向他。
項子冠不由自主的看向鏡子，先前他也偶然間看過幾次鏡面，但都與尋常鏡子無異。
可這一次，鏡面卻如山嶽般高大，頃刻間將他吞噬。
四周不知何時變得霧蒙蒙的，陰風吹著他來到一座紅漆大門前，項子冠抬頭一看，「鬼門關」三字映入眼內，駭得他魂飛魄散：
我何時死了？
他的魂魄飄飄蕩蕩的進入幽冥界深處，無數的怨魂嚎叫著……
恍惚間，項子冠來到一條靜寂的大河前，見到了河岸邊坐著的熬湯老婦人，見到了河上架著的一座橋，見到了彼岸……
他跌進了河裡，沉沉浮浮。
直到意識忽然清明，心中升起念頭：我要回去！
剎那間斗轉星移，再睜眼時，他已回到人間，變成了……一個半大少年。